第39章 比賽(二十一)

比賽(二十一)

月天清被中年人帶回家。他臉上的神色已經不是淡漠了,而是不再掩飾的麻木。他的目光渙散,眼中沒有焦距。他已經不在意周圍是什麽樣,風随肆也看得模模糊糊。

中年人把月天清放進一個只有小窗的房間。他興奮地看着月天清:“我終于得到你了!”

月天清低着頭,沒有給他任何回應。

中年人咯咯咯笑起來:“那個魯莽的屠夫只以為你是什麽大少爺,不知道你是修仙者對吧?不然他哪裏有膽子拿你做學徒?你一個招式就可以要了他的命,對不對?但是修仙者信道,一般不殺凡人,沒有被逼到極點你不會殺他,是不是?”

風随肆在心中替月天清答了:是,一般情況下,修仙者不可以殺凡人。但月天清不是礙于這條規則,而是因為沒有能力。

十一歲的小孩子還沒開始學有攻擊力的招式。年幼的修仙者和一般的孩子沒有太大差別。

中年人看着月天清,就像看着一件珍寶,“我不會強迫你,也不會打你罵你,讓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月天清忍不住擡頭,眼中的疑惑比希冀更多。

“你好好活着就行了。”

晚上,小侍女給月天清送來晚飯,風随肆看見晚飯大吃一驚。

紅棗枸杞炖雞,雞蛋炒菠菜,花生黑芝麻阿膠酥糖。全部都補身體的。看起來藥劑師要把月天清養好了賣掉,或者這是月天清的“斷頭飯”。月天清看着熱氣撲鼻的飯菜,一言不發地坐着。

小侍女看見他不吃,有點急了,“你吃呀,飯菜沒有問題的。”

“……”

“快點吃吧,等會兒涼了。”

月天清動了動唇,沒有擡頭,“為什麽給我吃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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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太瘦了,” 小侍女猶豫一下,像是很擔心他,“要補一補才行。”

月天清最終還是把飯吃了,畢竟他沒有選擇。吃完飯,月天清向小侍女詢問中年人的身份。小侍女完完整整地告訴他:中年人是個藥劑師,上有卧床八十老母,下有兩個學徒,外加老母的小侍女一個。他本人沒有孩子。

月天清又去問小侍女知不知道藥劑師要自己做什麽。小侍女惶恐地搖搖頭。

這樣滋補的食物送了半個月,藥劑師來見月天清第二次。月天清正在吃胡蘿蔔燒肉,箸子上挑起一塊胡蘿蔔。看見藥劑師的那一瞬間,胡蘿蔔掉了。月天清慢慢放下筷子,看向藥劑師。

藥劑師滿意地看着月天清,“氣色不錯。”

飯後,藥劑師帶着兩個學徒,來到關着月天清的小房間。

一個矮胖的學徒把月天清抓住出來,死死捏住月天清手腕。藥劑師狠狠給他腦袋瓜一下,“輕點!”

學徒放松力氣,把月天清按在椅子上,然後把月天清另外的手腳綁在椅子上,剩餘一只手則由他自己捏住。月天清看見另外一個學徒正在洗一把亮閃閃的刀,水光粼粼,問:“你們要做什麽?”

他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藥劑師救他終歸有所求。但面對這場景,他依然感到害怕。

按住月天清的學徒笑起來,臉上的肉顫個不停,“救人。”

“救人?”

救人要把他綁起來,然後洗刀?

藥劑師不滿地看着洗刀的學徒,“快點快點!”

學徒把刀從水裏提出來,小心地遞給藥劑師。藥劑師給按住月天清的學徒一個眼神,矮胖學徒立刻把月天清的袖子撩上去。另一個學徒端着水盆過來,給月天清洗手腕。

風随肆猜到了他們要做什麽。

取血,取修仙者的血。

傳說,曾有一個醫修的藥人逃跑,被凡人所救。而後藥人和凡人一起生活,生活和美。某一天凡人在山中中毒,藥人取自己的血救下此人。藥人的血可救人的傳言就這樣傳開了。最後這謠言被有意者煽動,越演越烈,“修仙者血可作救命藥、長生藥,因為他們是半個仙神”這句話傳遍八十一州。

雖然八十一州的各個醫修丹修很快發言辟謠,但這謠傳還是殘留在某些隐秘的角落,并一代一代傳下去。

月天清遇到了相信“修仙者血可作藥”的人。

風随肆一時也不知,是被強迫更不幸還是被取血更不幸。

紅色的液體慢慢流下,藥劑師和學徒貪婪地看着月天清的血流進漂亮幹淨的杯子裏。血液越流越慢,最後化流為滴。藥劑師看着杯子裏的血,猶嫌不多,伸手去擠月天清的手腕,順着血管推壓月天清的皮膚。

為了不影響血的效果,藥劑師沒有給月天清做麻醉,月天清痛得發抖。

風随肆見此,忍不住握拳。

該死!為什麽月天清從來不說!他要去滅了這群人!!!

【想知道這是哪裏嗎?想殺人嗎?想要力量嗎?】

我想!

【快呼喚我,我給你力量!】

是魔!

風随肆恨得磨牙。居然又想誘/惑他!他才不會上當!

【我可以幫你把他們全都殺了哦。】

殺個鬼啊!這裏是魇,全都是假的!說不定現實裏的這群人早都死了。

【但是我可以給你力量,以後有人想欺負他,你就可以殺回去了。】

【滾!!!】

【唉,好吧。一定要考慮我的建議呀。】

【去你的!】

魔的聲音消失了。風随肆卻感覺心裏發冷,他進入月天清的魇,魔也開始引/誘他。

看見月天清被欺負,他不能完美地克制自己的情緒。但魔的出現也提醒了他:這裏是魇,魇的最終目的不是不斷回放月天清的回憶,而是在月天清原有的痛苦上添一把火,讓月天清迷失自我,最終永遠留在這裏或者入魔。

他不能陷入情緒,他要冷靜下來,只有這樣才能幫到月天清。

藥劑師取完血,給月天清處理傷口。兩個學徒一個收拾東西,一個把月天清送回房間。

“師父,這血要怎麽用啊?”

另一個胖一些的學徒:“管你啥事,屁事多。”

藥劑師冷冷道:“不該知道的不要多問。”

問問題的學徒低落地“哦”了一聲。

晚上,小侍女又端來熱氣騰騰的三菜一湯。

月天清看着鮮豔的西紅柿炒雞蛋,沒胃口。“你一開始就知道他要取我的血,是嗎?“

小侍女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我不能說……”

“他取我的血要救誰?還是,”月天清冷靜地看着小侍女,“他打算一直關着我,給我大魚大肉,然後一直取血?”

小侍女哇嗚一聲,小聲說:“我、我不知道他會不會一直取你的血。但是,目前他要救老夫人……”

之前不管月天清怎麽問,小侍女都不回答有用的信息。今天,或許是看他可憐,或許是沒有什麽好隐藏的了,小侍女被他撬開一條縫。

月天清突然說道:“謝謝你。”

“不、不用謝……”

“你做飯很好吃。”

“哎?……這是我應該做的。”

從這一天後,藥劑師便時常來取月天清的血,一開始是半個月一次,後來是一周一次,一周兩次……

就是天天吃補血的食材,也受不了這樣的取血法。

藥劑師取血越來越頻繁,月天清反而顯得輕松。風随肆忍不住為他擔心焦慮,自我安慰:這些都是回憶,月天清現在是安全的。

他強行壓下心疼,使自己冷靜下來,為不知道什麽時候冒出來的魔做準備。

在月天清被藥劑師帶走的兩個多月中,月天清被取血十餘次。最後月天清唇無血色,四肢無力,有時吃飯都要小侍女喂他吃。

他幾乎整日陷入昏睡。有時他氣短,呼吸劇烈。風随肆膽戰心驚地看着他,覺得此時急劇呼吸的月天清就像死前劇烈咳嗽的人,讓人害怕他一個呼吸過不去,就要離開這世界。

和害怕相比,憤怒實在容易平息。

風随肆整日專注地看着月天清,但他沒有看見月天清表現出任何反抗的模樣。月天清就那樣逆來順受地躺在床上。像一株快要枯死的草。

這樣虛弱的時候,魔只要出現,引/誘成功的可能性則會大大增加。但風随肆感受不到魔的氣息——那股血液久置成酒的、誘人腐敗而惡心的味道。

為什麽魔還不出現?這樣好的機會。

風随肆不禁想,難道就是這種時候,月天清也不會被引/誘?

床上,月天清痛苦地劇烈呼吸起來。

“吱呀——”

這個只有小窗提供光線的小房間驟然變亮。一道寂寞的人影立在門口。小侍女惶恐地站在他身後。月天清的呼吸聲異常明顯。

藥劑師臉上是無力的憤怒,他直直沖進來,一把攥住月天清的衣領,把月天清扯起來。

“為什麽你的血沒有用?!為什麽她的病反而變重了?!!”

月天清臉憋得通紅,無力地咳嗽起來,“咳、咳咳、咳……”

風随肆心中嘲諷:喝人血怕是會得髒心病。

“為什麽?!為什麽?!!”

這個可憐的中年人質問着月天清,就像他質問的是主宰凡人性命的諸天仙神,或是這個終有一死的,慘淡的世界。

月天清看着他,眼裏沒有恨意,只有憐憫。

風随肆不敢相信,這麽小的人,居然能對差點要了自己命的人産生憐憫。

“如果,修仙者的血,有用的話……世界上還、還會有死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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