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火起
火起
“為什麽你這麽灑脫?”
無靜有凡心道:失去了一個世界,還站在這裏,她當然灑脫了。可惜不能說出自己的真實來歷。
她一甩頭發,笑道:“很簡單,就是我自己突然想通了。”
“我之前一直被一些念頭困住。類似不能得道、不能修為極高就會怎樣怎樣。但是前些天苦苦修煉時,看到師父沒個正形的樣子,我突然清醒過來:就是這輩子做不成想做的事,也沒什麽。
“請仙貼就那麽多,仙神不會為我的各種作為而高看我兩眼。人能做到的也有極限,做不到是正常的,不必強求。像師父每天喝酒,做自己想做的事,普普通通一輩子,沒什麽天大名聲、飛升機緣,也足夠了。”
就算真的再也不能回地球,她也要在八十一州好好過下去。因為,修煉真的是太難了,她确實不能成為什麽修仙界第一人。
月天清看着她的側顏心想:原來有凡也為修行煩心過嗎?他還以為有凡一點都不在意修行呢。
不過有凡說得也對,拜師是他自己的事情,修煉是他自己的事情,如何活也是他自己的事情。
他修煉不是為了成為如何如何名揚天下的人物,使得出神入化的劍法,他只是喜歡這種趨近目标的感覺,這種做自己堅持的事的感覺。
雖然“虛無缥缈”,但是快樂得很實在。
看見月天清露出笑容,無靜有凡将手肘放在欄杆,用手掌一撫下巴,笑吟吟。
“哦,看起來我已經幫師兄解決了問題。那麽師兄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麽?你怎麽那樣溫柔又有耐心?即便很多女子也沒有師兄有耐心啊。”
她是抱有一絲暧昧之意的,但是很可惜,月天清沒看出來。
“溫柔和耐心?謝謝你這麽誇我。但我自認不算有耐心。真要說的話,是練劍讓我明白何為耐心。”月天清沉吟片刻,繼續說道,“溫柔……你得有那種感覺,那種珍惜眼前的一切,願意為之付出所有努力的感覺,珍重、真誠。”
啊,無靜有凡心想,師兄真是個頂好的人吶。有點自慚形穢了。不過也無所謂啦。
月天清和無靜有凡聊完,心結已解,決定去找月空落聊聊。
崇德門歷任掌門大多都是除惡行弟子出身。加之月空落本人習武,故而平時月空落都住在除惡行。
這會兒是酉時三刻,月天清料想除惡行今天的課業應該都已結束,月空落應該在休息,便進除惡行找他。
閑着的除惡行弟子樂于助人,很快幫月天清找到了月空落。
但是很不湊巧,月空落似乎正在與旁人說話。
月天清透過樹林,遠遠看見與哥哥說話的另外一人是女子,正欲默默退開等待,忽而聽見那女子朗聲道:“說定了,你與我成親,我幫你奪得掌門之位!”
月天清退步的腿一頓。
怎會?哥哥才來崇德門多久就籌劃當上崇德門掌門?何況之前零州的女子他這麽快就忘了麽?
這一瞬,月天清思緒萬千,呼吸一滞。
月空落察覺不遠處有人,厲聲道:“誰?!!”
那女子道:“你好好處理吧,我還有事,先行一步。”
待那女子走後,月天清也不躲躲藏藏,直接走過去。月空落原本劍已出鞘,看見來人,劍尖墜地,“天清?”
“哥哥……”月天清臉上不是他習慣的盈盈笑意,“不要這樣做。”
月空落收劍,“我已決定好與她合作。”
“……何必?”
“不借用崇德門之力,如何報複四方天那群宵小?”
“不必急于這一時。”
“那還要讓四方天耀武揚威到何時?”月空落震袖,“各州都有他們的身影,普通人若是得罪他們,從此去不了他們的回春軒,治不了病,其他醫館亦被他們打壓的不剩多少。這還只是西門家的回春軒!如這般的事情,還有許多許多!
“崇德門可以坐視不理,青鋒劍山可以坐視不理,溫家可以為虎作伥,但我不會坐視不理!
“四方天抓我走時,我便恨他們入骨!”
月天清沉默良久,“……你可與掌門商議,何必做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你知道什麽,掌門不止我一個徒弟,而且崇德門掌門之位也是各司首席弟子均可競争的,各個弟子間的明争暗搶,手段比我狠得多。我不過找了盟友,還不知道他們做了什麽。”
月天清在休息時也聽旁人說過,紀聊群有兩個親傳弟子及一個女兒,加上月空落本人,掌門之位的核心競争圈便已經有四個人。紀聊群首徒文離塵和紀聊群之女紀年修為出衆,亦在衆弟子間頗有威望;紀聊群的第二個徒弟則似乎有些神秘,很少有弟子說關于他的話。
不說那個神秘的二弟子,就是只算文離塵和紀年,月空落也吃了不少來得晚、不被衆弟子認可的虧。
月天清知道月空落的難處,一時沒有說話,心中卻在嘆息:哥哥啊,就算如此,你何必拿你的終身大事當條件?向四方天報仇,一定要拿到掌門之位?
月空落又繼續道:“你只知道練你的劍,修你的君子道,你可看見月家被四方天打壓成什麽樣。有些事,必須有人來做。”
“……我的劍?我的道?”月天清聲音發顫,神色驟然冷了下來。
月空落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懊惱:原本是要找天清道歉的,結果居然又說了天清!他擡手抓住月天清的手臂,“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月天清沒想過月空落居然會這樣貶低他,一時也發怒了。他狠狠掙開月空落,而後還想說些什麽,卻也明白月空落不會明白那些道理的,最終什麽也沒說,大步離開了。
月空落想追又不敢追,最後失魂落魄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擡劍發狠将周圍的草木亂砍一通。
……
露蜀臺大殿。
紀聊群接到線人的消息,知道岑家全被鬼火燒了,嘆氣。
四方天做得太狠,北辰複明只說了岑家,這下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抓到四方天的把柄。
徐卉流翻看北辰複明的審訊記錄,道:“他只知道四方天要他把人送去岑家,卻不知道四方天要這些人做什麽?”
“嗯。無論怎麽問,他只說這麽多。但是我覺得他是真不知道。”
要是吃了抵抗吐真丹的丹藥,北辰複明也會在其他地方撒謊。比如……給他下毒。
徐卉流也看見了關于下毒的記錄,“燃柏是不是給你看過了,你身體沒事吧?”
“慢性毒,還沒積累到很重,慢慢把毒排掉就好了。”
“你平時對他多好,他卻這樣歹毒。”
紀聊群搖搖頭,沒再就這個事情說什麽。
“那最終處置呢?”
“驅逐。”
“我以為你要……”徐卉流話說了一半,沒有說完。
紀聊群苦笑。
徐卉流知道他心軟,舍不得殺,而且四方天那邊煩人得要命,估計也找不到殺的由頭。
“好好,不說了,吃飯去。聽說膳街新來了一家食肆,我們去嘗嘗。”
“嗯。”
兩人才出除惡行,準備放松一下,卻見一個樞機地弟子直直奔向他們,把紀聊群攔住,“掌門!不好了!樞機地起火了!”
麻煩事真是一件又一件。
紀聊群也不指望樞機地找得到他們的有司,連忙問道:“火勢如何?着火多久了?有無弟子傷亡?”
“火大得要命,我們發現時整個大殿就在燃燒。從發現起火到現在已有一刻鐘有餘,我們一直在滅火,但是火勢一直沒有消下去!傷亡還在清點!”
紀聊群和徐卉流也不吃飯了。他們随手拉過兩個弟子讓他們分別去找五行道有司和金杏門有司到樞機地,而後連忙趕去樞機地。
樞機地火燒得大,不少其他司的弟子也趕來滅火,但是那火仍沒有熄下來的跡象。好在衆人及時清理四周,火勢沒有擴散。
徐存幾番核對,幾乎所有樞機地弟子都沒在殿中。他正欲喘口氣,冷不丁聽見一人在他背後問:“季數蘭的徒弟呢?”
徐存這才想起那兩位,一時冷汗都下來了:“有誰看見了無靜有凡和月天清?!”
樞機地中沒弟子知道,但是一個借靈山的弟子卻開口道:“無靜有凡和多黎他們出崇德門玩去了!”
這個時候徐存也不計較無靜有凡偷偷出宗門了,追問:“當真?”
借靈山弟子道:“千真萬确!我親眼看着他們出去的,就在兩刻鐘前。”
“有人看見月天清嗎?!”
過了許久也沒一個人回答。徐存的心沉下去,他捏緊花名冊。樞機地的人都在指望他,他要冷靜。
“我進去找他,你和五行道有司商議如何滅火。”紀聊群道。
徐存這才發現先前提醒他的人是掌門,連忙道:“這如何使得?!掌門不要冒險!”
紀聊群道:“燒不到我的。要是月天清真的還在殿中,只怕他是出了什麽情況才沒及時逃出來,此刻已命在旦夕。”說罷,他一揮袖擊開燒壞的門,快步走進去。
炙熱的殿內。火舌舔舐房屋每一處骨梁,一點一點地逼近還留在房中的人。
月天清意識昏沉,雖然他已經感覺周圍滾燙,但卻抗不過睡意。
尋霁和桀骨都從劍印裏出來,不斷推他,拍他,但是他累極了,只想這樣睡過去。
桀骨大叫:【太清!不能睡!快起來!】
“就這樣……也、很好……”
【哪裏好?!你哥哥做得不對,你起來,我們去找他!】
月天清忍不住笑了一下。就桀骨那個口才,恐怕才和月空落說兩句話就被怼得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了。
桀骨急得團團轉,卻想不到辦法;尋霁有靈性但不夠,只知道拍月天清。
就在兩劍都沒辦法的時候,紀聊群一劍挑開屏風,進來了。
桀骨撲過去,【救救太清!】
紀聊群沒想到月天清的配劍有劍靈,微微一怔,而後道:“我正是為他而來。”
月天清恰好躺在雜物少的地方,沒有被砸到或是燒傷,紀聊群嘆一句萬幸,連忙抱起他。但他一下子還沒抱起來。
他暗嘆一句:果真是劍修,死沉,而後運轉靈力把人抱起來。
桀骨和尋霁回到劍印中。紀聊群抱着月天清又将四周探查一圈,确定再沒有人,便破開屋頂,直接飛出去。
倒是奇怪,為何獨獨月天清一人在殿中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