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涿郡
涿郡
祖央/文
秦國雍都,秦王帶着得寵的妃子及一幹重臣前往近郊舉行春祭,後宮中人空了大半。
冷冷清清的一處宮殿中,只有幾處貴重不易移動的擺設還看得出昔日的繁華。妝鏡前,鄭妃披頭散發,婢女們都戰戰兢兢,不敢上前。
之前給溫雲裳下毒的惠姑早已在吳國被打入地牢看管起來,一條老命都不知在不在。與此同時,這消息經過這些時日也被人故意傳到了秦宮中。
鄭姑就站在鄭妃身邊,醞釀許久也不敢将這事禀上去。
可鄭妃開口了,“有消息了嗎?”鄭妃聲音是啞的,昨日韓王後在春祭臨行前把她叫去,跪了不知多少時辰,直到現在也膝下疼痛,需得婢女們扶着才能正常行走。
鄭妃疲憊地閉上眼睛,從前自己得勢時,沒少羞辱過無權的韓王後,現如今輪到她了。
韓王後一點兒也不避諱了,這些日子下了狠力氣磋磨她,秦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本來就不是多寵愛鄭妃。
更何況男人麽,最愛的當然是手上的權力。現如今既然要用韓家,當然就要如此,韓國丈是廢了,可他手上還有五萬兵馬呢。
膝蓋上的傷又疼起來,像是針刺一般,鄭妃緊緊咬住嘴唇,直到血腥味溢了出來。
她想起五歲時白白嫩嫩的公子刈,哭着叫她母妃,可自己還是撥開了他的手,不曾向秦王哀求過一聲,更沒有向鄭國傳過一丁點消息去求助。
就那樣讓那個孩子去大周做了質子。
才五歲啊,去的時候身邊只有一個奶娘願意跟着,還有自己許以金銀財帛派過去的一個女婢。
自己當時那麽軟弱,根本不配當母親,也許是糟了報應,自那以後秦王也不是沒來寵幸過她,可就是再沒有誕下一個孩兒。
那孩子要是不恨她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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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鄭姑猶豫半響,嘴唇發顫,最終還是出聲回道,“娘娘,惠姑下獄了。”
“說是,說是下毒謀害太子姬妾。”
鄭妃怔怔地聽完,眼神渙散,發出似哭似笑的聲音,這下好了,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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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冰消融,春水蕩漾的二月初,秦鄭兩國的大軍開始拔營起行了。
這一日旌旗蔽日,二十萬兵士黑鴉鴉的人頭,溫雲裳坐在後方的随軍馬車上,頭一次見這般恢弘壯烈的情景。
且這些還只是攻齊的先鋒隊伍,随後,還會有幾十萬兵馬從秦鄭兩國召集,後續趕往齊國。
秦國和鄭國,能成為諸國中最強的兩國,并不是沒有理由。
清晨的霭霭霧氣下,兵士們甲胄發亮,弓‖弩戰車齊備,都深知,這場仗将曠日持久,恐怕一年半載內久攻不下。
而自幼居于閨閣後院的溫雲裳陷在這種震撼裏,久久回不過神。
阿溫自昨日争執過後,又沉寂了下來。
這些日子,溫雲裳并不是沒有發覺自己身體的異狀,總是頻頻感到乏累,睡得時辰也長。昨夜一試探,果然是阿溫搞得鬼。
如此下去,溫雲裳不能保證以後,阿溫會不會幹脆奪了自己的身體。
畢竟說到底,阿溫與溫雲裳是前世今生的同一個人,不管後來的經歷如何不同,骨子裏的本質總是相似的。
而溫雲裳自認不是什麽好人,那阿溫呢?
……
半月後,馬車轱辘轱辘地在官道上行駛着。
“女郎,前面就是涿郡了。”
溫雲裳掀開馬車簾往外瞧,果然看見了略顯荒涼的城池門口。
涿郡,是吳國北面的邊陲要塞。
出了此地,再向北走,不出一月,便可到達中原腹地—江夏城。
溫雲裳已經是太子刈的姬妾,依秦刈的性子,自然不可能把她留在吳國。
可大軍全憑腿腳之力北上,行軍速度慢,又不便帶着溫雲裳等一幹姬妾,太子刈的意思是讓她先順路跟着大軍到達江夏城,随後再派遣一隊人馬護送着她和婢女們回轉秦國。
溫雲裳思緒紛紛,各地兵荒馬亂,能跟着大軍走自然再安全不過,到達江夏城之後,便離秦國頗近了,也不必再過多地擔憂路上的安危問題。
她早料到,太子刈再寵愛她,作為一國将領也不可能在前往齊國征戰的時候還帶着姬妾。能夠暫時離開太子刈,溫雲裳心下舒一口氣,這意味着她有了選擇的餘地。
是去往前路不明的秦國,還是孤身一人伺機逃離?據李長淮所說,父母姐姐是逃去了大周,自己倘若被送到秦國,一南一北,日後更不知幾時才能尋到他們了。
還有阿溫所說的定魂之術,也在大周。
“籲”,馬車颠簸一瞬,随着車夫的喝聲,慢慢地停了下來。
溫雲裳回過神,帶上幕籬,扶着阿拂的手下了馬車。前面,太子刈等人也勒馬停住,大軍已經奔行半月,将在涿郡稍作休息。
涿郡雖小,位置荒僻,但也有不少驿站。
溫雲裳跟着太子刈他們走進一家驿站,店主人早就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店內更是沒有一個客人。
确實,二十萬兵士就停在涿郡城外,人心惶惶,百姓們都早已閉門不出。
“你先上去吧。”太子刈溫聲囑咐道。
溫雲裳帶着幕籬,眼前影影綽綽,認識的只有楚聞和阿征幾個常常伴在太子刈身邊的人,其它則都是面生的人。
據說鄭國太子及其下屬們另尋了地方,并不與他們一道,那這些應當是秦國将領們了。她點點頭,輕輕應了一聲,便帶着婢女們先上樓去了。
傍晚,溫雲裳心事重重下偶然邁出房門,在轉角處卻撞見了一陌生女子,短衣革靴,腰間配劍,眉目與楚聞有幾分相像,尤其是那如出一轍的傲氣神态。
溫雲裳起初不在意,可那女子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盯着她,随後竟然敲門進了太子刈的房間。
溫雲裳心頭泛起疑慮,這是何人?
由于太子刈常要與人商議要事,兩人并沒有同住一間。而那女子高挑纖細,應當是個練家子,難不成是太子刈的手下嗎?
溫雲裳停住腳步,轉頭問道,“可曾識得?”
阿拂見她蹙眉,忙說,“并不曾在殿下身邊見過,許是一位女将。”說着,阿拂怕她多想,問道,“要不,婢子去打聽打聽?”
溫雲裳咬咬唇,止住她道,“罷了,人生地不熟的。”再說,自己都要走了,是誰也無關緊要了。
……
“殿下,楚瀾來遲了。”楚瀾看着幾年未見的太子殿下,心中歡悅。
“不必多禮。”端坐于案桌前的秦刈擺了擺手,止住了她行禮的動作。
楚瀾便順勢起身,朝秦刈一笑,化去了旁人眼中看到的傲氣,露出幾分甜意來。
房間內,楚聞站在一旁,女子沖他看去,眼眶也紅了,叫道,“哥哥。”正如溫雲裳所猜想的,進入秦刈房間的這名女子不是旁人,而是楚聞的妹妹,楚瀾。
卻說,楚瀾還沒和殿下說幾句話,就被兄長楚聞拉出了驿站,徑直走到了一處隐蔽地,“哥哥,你做什麽?”
楚聞看着眼前帶着氣惱的妹妹,“小瀾,我才要問你,你不好好在楚地呆着,來這裏做什麽?”
楚瀾不吭聲,只是別扭地轉過頭去。
“早點扔掉那些不該有的念頭,殿下身邊已經納了姬妾,這麽些年了,對你也沒有那份心思。”楚聞低低地斥道,“你忘了父親的囑咐了嗎?”
楚瀾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被揭了那層遮羞的布,終于忍不住頂撞起來,“憑什麽,若不是,若不是……我本該就是殿下的太子妃!”
“我們家為殿下做了這麽多,憑什麽我不能想?”
楚聞被妹妹的這番話驚駭起來,忍無可忍道,“閉嘴,就是因為我們家為殿下做的夠多了,才更不能想。”
楚瀾被他吼地吓了一跳,眼中泛起淚水來,自己費了這麽多時日,瞞着父親,越過千裏來到此地,誰知道親生哥哥竟然對自己劈頭蓋臉一頓斥責。
她恨恨地瞪楚聞一眼,自顧自地跑回了驿站裏去。
在她身後,楚聞的面色浮上憂慮。
他知道妹妹的心思,可殿下遲早是要稱王的,他們隐藏這麽多年,付出了多少代價,萬不能在此關頭功虧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