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無措
無措
氣氛安靜,溫雲裳看見鄭玮用一種奇異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男人鴉黑入鬓的長眉下,白皙的臉頰皮膚處漸漸染上幾分薄紅,露出醉态來。
溫雲裳不由得攥住手指,繃緊脊背。
兩人只隔着一張小幾,若是鄭緯做什麽,她可毫無防備之力。
溫雲裳心念急轉間,忽然出聲,打斷了鄭緯的目光。趁着他醉酒,她再次問道:“鄭殿下,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
鄭玮确實有些醉了,他手肘抵着桌子,撐住額頭盯住溫雲裳,迷蒙地想着,就算知道了,她又能怎麽樣?
于是他輕笑一聲,漫不經心回道,“這裏是秦鄭接壤之地。你不是恨秦刈嗎?再過些日子,他說不定就要來了。”
溫雲裳怔住,這是什麽意思?
鄭緯繼續道:“屆時,此處天羅地網,便能……替你一解心頭之恨。”
“好不好?”
他一面說,一面朝着溫雲裳那邊傾身過去,在猝不及防之下,牽住了美人的紗羅衣袖,手指也貼到了她白皙柔嫩的手腕上。
溫雲裳還沉浸在鄭緯剛剛說的消息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忽然被觸碰,下意識驚訝地睜大眼,起身閃避。
因着今日天色不好,陰沉沉的,婢女們已經點起了幾盞蠟燭,好讓屋子裏亮堂起來。
于是溫雲裳起身時,一扯袖子,案上的燭臺不小心傾倒,繼而掉到她身上,火苗一旺,瞬間燒着了輕便易燃的紗羅布料。
溫雲裳驚慌起來,試圖撲滅,那火卻已經燒到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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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痛意讓她驚叫一聲。
而事故的罪魁禍首,鄭玮也一瞬間清醒過來,酒意盡散。
他失措地端起案幾上擺着的茶水潑到溫雲裳袖子上,又想拿自己的衣袖去撲火。
溫雲裳見他靠過來,又吓得退後兩步。
鄭緯只好幫她遞冷茶水,在一旁急急地赧顏軟聲道,“溫女郎,對不住……是緯的錯。”
可溫雲裳顧不上理他,感覺手背痛得厲害。
兩人狼狽地折騰一番,幸好點燃的範圍小,好歹是撲滅了。
這麽大動靜,外面伺候的人也趕忙跑進來查看,等見到屋子裏的場景,一時間也愣住了。
溫女郎衣衫不整,渾身濕淋淋的,一側袖子上還破了個洞,邊緣處是焦黑的痕跡。再看其神色,臉頰泛着紅,像是被氣的,眼睛更像是下一秒就要落淚了。
鄭太子殿下則站在一旁,既無措又窘迫的樣子。
婢女們神色依舊端正嚴肅,心內卻霎時聯想到殿下素日的風評,暗暗明悟了什麽。
鄭緯正在想,一件本來旖旎非常的事情,怎麽會變成這般情景?一扭頭見到這麽多人湧進來,臉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在下人面前,顧忌着身份,便不好再沖溫雲裳說軟話。
于是他臉色轉瞬間陰沉,沖婢女們發脾氣道:“怎麽來的這麽慢?要你們何用?”
“還不快給溫女郎換身衣服!”
溫雲裳站在原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素日光滑細嫩的皮膚上起了幾個燒傷的水泡,一時間疼得說不出話來。
鄭緯在一旁注意到了,心內後悔不疊,又連忙傳巫鹹來給她治手傷。
溫雲裳見狀,反倒松口氣。
這下子,想必鄭緯短時間內也不好再對她怎麽樣,這般陰差陽錯避過了,算是喜事。
屋子裏好一通忙亂過後,她進內室換好衣服,心情才平複了些許。
這回,鄭緯倒是也沒不識眼色地跟進去。
可等她走出內室,卻發現鄭緯還站在原地,一見到她出來,眼睛一亮,便要走近。
溫雲裳一下子提起一口氣。
這一日與這鄭太子打交道,既疲累,又不好直接甩臉色,心有忌憚下,只好默默和他拉開了距離。
鄭緯見狀,眼神一黯。
這時,巫鹹也到了。他是大巫,既通巫術,自然也通曉一二分醫藥之術。
鄭緯繃着臉出聲道,“給她看看手傷。”
巫鹹便上前查看溫雲裳的傷處,而鄭緯依舊立在一旁看着。
他暗惱,自己本也沒想做什麽,美人在前,酒不醉人人自醉,就是想趁機牽牽小手,做點不打緊的偷香竊玉之事。
可溫女郎現在看自己的神色,仿佛看色中惡鬼一般,這下倒是更加說不清了。
鄭玮自诩風流文雅,對這種風月之事,向來吩咐羊惑去辦,偶爾行逼迫之舉,也從不髒自己的手。
講究個所謂的“你情我願”。
如今鬧成這樣,倒是覺得自己顏面受損,臉色便有些不大好看。
溫雲裳不關心鄭緯在想什麽。
她坐在椅子上,眉眼微垂,這時才有空閑細想他剛剛說的消息——
估摸着,這個時候,秦鄭兩國各自的先頭軍隊,已經各自回國了。
那麽,秦刈便也應該回了秦國。
按功行賞,統算損失,撫慰傷員……哪一樣不是大事。
況且,依現在的局勢來看,秦鄭兩國的關系該是微妙的很,秦刈怎麽可能在明知道鄭緯不懷好意的情況下,還來此地犯險。
鄭緯,是想利用自己引秦刈來嗎?
怪不得選在這個地方,易守難攻,若是在三面山峰上布下暗兵……
溫雲裳想到這兒,心中一驚。
可是,鄭緯是不是有些高估她了,秦刈現在不想着殺死自己就算了,怎麽還可能賭上性命來救自己?
除非……
溫雲裳腦海中劃過什麽,卻被鄭緯的突然出聲打斷了。
手上的傷處已經包紮好,鄭緯對巫鹹和下人們指使道,“都下去。”
他們自然聽從鄭緯的話,很快都退下去了。
溫雲裳心中一緊,更加警惕起來。如今沒有了熟悉鄭緯的阿溫在身邊出主意,她心裏感覺像是缺了半個主心骨。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鄭緯拿出一塊玉佩,陰着臉,也看不出什麽歉意地說道,“方才是我有些喝醉了,做了些糊塗事。”
“聽婢女們說,你夜間有些睡不好。這塊玉有安神的功效,且收着吧。”
說罷,他将玉佩放在桌子上,停頓片刻,擰着眉徑直走了。
溫雲裳見狀,半張開嘴巴,有些吃驚。
這是什麽路數?
溫雲裳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後,才從桌子上撿起那塊雙魚玉佩來。
除了玉質通透,瞧着倒是沒什麽特別的。
她打量一番,便收入袖中。
當日被鄭緯的人抓到時,她的錢財都被收走了,如今身無分文。想着,這倒是可以當跑路的路資。
鄭緯走後,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溫雲裳借着白天出去轉悠的時間,暗暗觀察周圍山上,果真發現有越來越多的兵士漸漸到來。
不知怎麽,且不說秦刈會不會來,就算來了,他的死活也和她無關。可溫雲裳心中卻越來越恐慌,總覺得要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
正當她惴惴不安,憂心忡忡之際——
想必鄭緯是故意的,一則消息借着婢女的口傳到了她的耳朵裏。
“聽說沒,秦國的太子刈,居然是個假太子!”
“真的嗎?那他豈不是要被秦國人群起而攻之。”
“可不是嘛,而且呀……秦國真正的太子殿下,回來了!”
細微的竊竊私語聲從窗戶外傳來,彼此,溫雲裳正在窗前繡花,聽到後,細長的針陡然刺進了指頭,流出殷紅的血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