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沈西容雙肘撐地艱難從地上掙紮起身,站在偏廳中央,臉上挂着不好意思的笑:“抱歉,失禮了。我身體太差了,前段時間又生了大病差點死去,近來雖好了點,但時常感覺腰膝酸軟,腿腳無力。”

“咳咳咳”沈西容朝旁邊捂着嘴壓抑的咳嗽兩聲,臉都咳紅了。

沈西容今日換下了那套打滿補丁的棉服,穿上绫羅綢緞,頭發盤了個同心髻,上面別上了漂亮的朱釵。沈西容五官底子十分漂亮,今日又換了一身裝扮好,侯府嫡女與首富商孫女與生俱來的風華與雅致展露無疑。

看第二眼時,就能明顯不對勁,臉蛋瘦削,加上咳嗽導致的不正常潮紅,看起來非常的病态。

羅主君多看幾眼沈西容,眼中湧動不忍,安排家仆請沈西容坐下,問道:“你家中還有什麽人呀?”

沈西容道:“父母已經過世,家中沒有長輩了。”

在場的人,不約而同,心中同時冒出一句話:

這麽個年紀就父母雙亡,這姑娘,真可憐哪!

佟相威嚴的臉色稍緩,想到什麽,開口問:“可讀過什麽書,考取了什麽功名嗎?”

沈西容嘴角微微揚起,又放下,自貶道:“我天資愚鈍,日夜苦讀,但連考兩次童試都未考上。我可能這輩子都考不上了。”童試是科舉中最簡單的考試,稍微讀過書的都能考過。

羅主君又問:“家中可有婚配。”

如果能說有婚配是最好的,但沈西容的名字和住所都已被對方知曉,騙不過。沈西容如實,道:“家貧,無一技之長,不敢誤佳人。我已經做好孑然一生的準備。”

偏廳衆人心道:這姑娘,真心善啊!

沈西容心道,身體病弱走路都能摔,父母過世無依無靠,家中貧困一身補丁衣裳,還考不上科舉,沒有前途,她将自己塑造得這樣差勁,佟相一家定然看不上她了!

心中竊喜,拿起旁邊的一杯熱茶小口的喝。

還未等她暗喜多久,佟相稍作思量後鄭重開口問:“沈小姐,你可願娶我幼子佟晚歆。”

“咳咳咳”沈西容一口水嗆在喉嚨裏,發出驚爆的咳嗽聲,她眼中含着霧氣,不可置信的看着佟相,她懷疑自己的耳朵壞了!!!

這姑娘是村婦,但舉止文雅不粗鄙,容貌儀表上佳,讀過聖賢書,比羅主君先前預想的妻君超過千百倍。羅主君一掃剛進門時的不虞表情,對她露出滿意的笑:“慢點喝。你身體不好這個我們可以請大夫調理,只要人好家境這些我們家不在意,至于考取功名的事更不着急,考不了官做做旁的事情也能成,我們家沒那麽迂腐。”

“不行!”沈西容站起身大聲反對。

佟相:?

衆人一頭霧水,看向沈西容。

沈西容腆着臉,厚着臉皮,搜腸刮肚,吞吞吐吐道:“其實,我···佟公子品貌俱佳,只是,我覺得雙方成婚還得是兩情相悅,我與佟公子不熟悉,真不合适。而且,而且···我雖然沒成婚,但我有心儀的人了,就是我們大榆村東頭沈家一名村夫,我···我非他不娶。”

說完這個,沈西容明顯感到整個屋子的溫度,刷的直線下降。

衆人目瞪口呆看着沈西容,個個露出驚詫的表情,這下輪到他們覺得自己耳朵壞掉了。當上右相家的幼子的妻君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好事,她竟拒絕了。

佟相好歹是做宰相的人,最先鎮定下來,道:“既如此,我們就不勉強了。等下就送你離開,你來我們府上一趟,也別空着手回,我給你一百兩銀子做禮。”

沈西容行禮:“叨擾一晚,已經很不好意思,怎麽好拿您的錢。如果您實在想要給,不妨将大小姐房中的那幾本舊書送我,可以嗎?”

對方不要錢,只要書,富貴不淫,不卑不亢,佟相越看越滿意,越看越想留她做妻君,可惜有緣無分,須臾片刻才不舍道:“盡管拿去。”

沈西容朝偏廳出來,大松一口氣,跟着家仆回房。到了房中後,她換下衣裳和首飾,拿上幾本書後,由家仆送她出門。

事後,家仆去偏廳向佟相禀告,沈西容沒有貪拿房中任何東西,就是贈送的東西她也一一留下,只帶走了幾本書。這些話令佟相久久不能回神,心道:“此女是個君子,假以時日,必将在科考上大放異彩!可惜,她無意晚歆。”佟相轉頭對已經從屏風後出來的佟晚歆道:“晚歆,這事就算了吧。”

佟晚歆目光放遠:“我自有決斷!”

羅主君一拍扶手,騰身而起,觸到佟晚歆冰冷的臉時,他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只剩蚊子音:“一個白丁,村婦!怎麽?你還非她不嫁了···”

-

順來客棧

“···是的,沈小姐,顧公子早早就退房了。”櫃臺裏的老板一邊扒拉算盤珠子一邊回答。

沈西容本想送顧曉亭一程,結果趕到客棧的時候,對方已經離開。或許是她昨日徹夜未歸,以為她不會回來了才如此。幸好沈西容昨日就将錢財給了他,有錢傍身,他回揚州路上也不至于太過為難。

“有勞掌櫃。”

既然顧曉亭已經離開,她轉身離開,打算回村裏。今日正月十六,需要去族學報名交束脩給夫子,開年首次見夫子早些去,給夫子留個好印象。

剛跨過門口,客棧掌櫃叫住沈西容:“沈小姐!”

沈西容轉身:“什麽事?”

掌櫃一手撫在算盤上,擔憂說道:“今早顧公子離開時候,我瞧着他好像不太對勁,你如果知道他在哪裏的話,最好過去看看。”

顧曉亭不願意離開,為此做了很多努力,沈西容是知道的。昨晚,他如此被沈西容抛下,定然心中是不忿,情緒不好也屬正常,沈西容道:“我知道了。”

大榆村在盛京城東北角,走路大約兩個時辰路程,坐牛車速度雖然快不了不多,但是不會那麽辛苦,并且牛車便宜,五十文錢的樣子。沈西容從牛花那裏得到十兩銀子,小富一把,果斷租了一輛牛車出城。

牛車晃晃悠悠行走。在路上晃兩個時辰,什麽都不做定然是不行,沈西容拿出布袋裏的書,認真讀了起來。

“嘎吱!”牛車停了下來。

沈西容從書本中擡頭,心中疑惑,這裏她進城時候來過,有一定印象,此處周邊有矮林,往前走有三丈長石橋,橋下有條大河,春季是枯水季,裏面的水仍然很深。擡眸極目遠望還能看到盛京城門,她們出城門不過半個時辰。她坐在牛車後,詢問車夫:“大娘,怎麽停下來了。”

大娘驅動牛車繼續前行,面色麻木,聲音滄桑道:“剛剛看到有一個年輕男子從橋上跳下去了,有些吓到了。這年頭士族強盛,皇上日子都不好過,何況是我們普通百姓,那男子許是遇到了化不開的難事吧···”

“這麽冷的天,誰會去救呀。不得凍死了,個人自掃門前雪,管不了那麽長咯。”

有人跳橋了!

沈西容探頭去望向橋面,離她不遠橋上站着三五個女子,她們站在橋上事不關己沖着橋下指點,有的甚至還臉上含笑看起了熱鬧,無一人跳下去救人。

人命關天!居然還有閑心看熱鬧!沈西容臉色發沉,放下東西,跳下牛車,奔跑到橋上,焦急朝着下面看去。

一個身影就在她眼底下的河水裏浮沉,她腦海裏什麽都沒想,腦海只留一個聲音救人要緊,猛吸一口氣朝着河水裏紮去。

“喔唷,又一個跳了!”

冰冷刺骨的河水,四面八方的湧來。她快凍僵了,撐着一口氣,朝着落水者游去,從背後将他拖上岸。圍觀的女子反應不大,倒是趕牛車的大娘,大驚失色的從橋上跑下河灘。

在水裏的時候,水花大,水又冷,她光顧着游回岸上,都沒看清楚對方長何種樣貌。上了河灘,她将對方翻過來,這一翻,她直接愣在當場。

男子身上灰色麻布衣裳濕透正淌水,緊緊貼身的衣裳勾勒出寬厚結實身材,臉型圓中帶方,眉毛如彎刀,眼睛緊緊閉上。

不是顧曉亭,又是誰!

來龍去脈都不用猜就能知道,顧曉亭以為自己被沈西容抛棄了,他覺得自己沒地方可去,一時間想不開跳了河。沈西容非常生氣的同時又非常心疼,回揚州比呆在她身邊好,他并非無路可走,非要尋死路做什麽?她本想送他一程,卻不想差點變成送他最後一程。

“咳···”顧曉亭嗆出幾口水,眼睛睜開,頭腦緩緩清醒過來。他瞳孔裏映着沈西容的怒容,瑟瑟的縮縮肩膀,小聲道:“姐姐。”

顧曉亭醒過來,看起來也沒什麽大礙,沈西容臉色放松不少。但仍然非常生氣,心道,姐什麽姐,叫的挺乖!可,你幹的是乖孩子做的事嗎?

跳河?輕生?怎麽想的?

“姐姐,我···我嗚嗚···對不起···”顧曉亭坐起身來,抱着雙腿。他比沈西容年紀小,哭得梨花帶雨。身上還濕噠噠的冒出水,大冷天的凄凄楚楚的,沈西容心腸發軟,但還是不想跟他說話。

“哎喲喲,原來是一家人呀?吓死我了,姑娘你這二話不說就跳了河,若出個什麽事情,我今日就白跑一趟了···這都是一家人,發生了什麽事,鬧到這個要生要死的地步呀?···”牛車大娘唠叨的說着。

大娘喋喋不休,沈西容從地上起來,朝着大娘道:“大娘!請你将我們送回城裏順來客棧,車費錢我照原數給你。”他們身上濕噠噠得盡快換套幹爽的衣裳,別着涼了,一陣冷風襲來,沈西容打哆嗦忍不住:

“阿秋!”

“哎!”大娘聽到錢,立馬住嘴。

顧曉亭聽到沈西容說的‘我們’兩個字,眼睛發出亮光,心中燃起希望,他起身抱住沈西容的大腿,哭着道:“姐姐,你不要讨厭我,留下我吧。我什麽都可以做的,揚州城我沒有家人了,天大地大,我沒家了,真的無處可去。姐姐想讀書,我以後做好多活掙好多錢供姐姐讀書。姐姐沒有夫郎,我可以給姐姐當夫郎,以後給姐姐生好多娃娃。只要姐姐能留下我,我什麽都能做的。”

顧曉亭死死抱住她的腿,沈西容拉都拉不下來。她心中的憤怒變成極其無語,太陽穴抽痛,昨天剛被繡球砸了,今日顧曉亭又要嫁她。最近紅鸾星它抽瘋了吧?

沈西容蹲身雙手用力掰開顧曉亭的手臂,嚴肅道:“什麽夫郎的,這些話,以後不要再說了。我如今一心只想考科舉,其他都不考慮。你明白嗎?”

顧曉亭眼中光芒暗下去,一個勁的掉眼淚,但手卑微的握緊沈西容的褲腿,口中嗚咽:“嗚嗚···”

一直看戲的大娘,忍不住道:“姑娘,這少年長得漂亮,又這麽聽話,多一張嘴又不是養不起,不如收下他吧。”

橋上看戲的幾人,也起哄道:“不如收下他吧。你不收,我都想收了。”

“是呀!小少年多乖多漂亮呀!還要掙錢養家!”

顧曉亭是她上輩子的血親,兩人相處了一段時間,沈西容其實挺喜歡這個勤快弟弟,愛情沒有,親情卻是有的。如果再強行讓對方離開,說不好他又會做什麽傻事。她自己的前途命運還沒個定數,生死一線,怕顧曉亭被她連累,才讓顧曉亭回揚州城,去過自由安全的生活。

可顧曉亭腦筋直,要他離開,他就走極端路。如此看來,只有将他留在身邊了。嗚嗚的哭聲不斷湧進耳朵,沈西容被哭的沒脾氣了,她語氣緩和道:“差不多得了,別哭了。天這麽冷,我們去城裏換套幹衣裳,就一起回村吧。”

顧曉亭猛地擡頭看向沈西容,見到她略帶無奈的面容,心中的喜悅擴散到全身,胡亂的擦把眼淚,搞得臉上全是水痕,道:“我都聽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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