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這麽快賣出去,是不是買賣價格很低,沈西容有些忐忑:“價格如何?”
裘老板:“賣了四百一十文,你随我去拿一下錢吧。”
喜出望外,四百一十文對于名家而言不算什麽,但對于沈西容而言可就是一筆巨款了,要知道這個世界普通人一個月也就能掙三四百文錢,她道:“謝裘老板費心了。”
裘老板道:“你畫作本就好,能賣出去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沈西容指了指顧曉亭道:“這是我表弟顧曉亭,家中的錢財是他管,他跟你走一趟取錢吧。”
裘老板看眼帷帽遮得嚴嚴實實的男子後,收回目光,道:“行。我其實出來還有一事,想跟小姐商量。姑娘的畫作能否以後都放在我們文泉書局寄賣?你放心,我們做事本分,不會貪墨你的錢財。”
有固定的地方寄賣,自然是上好的。免得四處跑動麻煩,也能培養一批忠實的客戶群體。沈西容道:“何樂不為。”有了畫作賣錢,她與顧曉亭的生活有了保障,心情頗佳。
待顧曉亭跟裘老板進溫泉書局取回錢款,大娘驅趕牛車繼續前行。
她一手捧着書,看看高升的日頭心道,今日午後就準備束脩去族學拜望夫子,明日正式入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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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悅樓,盛京最負盛名的酒樓,裏面飯菜一絕,京中達官貴人都愛來這裏用飯。同悅樓對面有家全聚樓,它在盛京城中同樣非常出名,同樣有許多達官貴人來這裏吃飯。只不過不是因為喜歡飯菜,而是因為恭敬。
全聚樓的老板姓王,王多羽,王士族出生。趙、謝、王三族,乃是鳳朝士族中盤踞最深,影響最遠,勢力最強的三大士族,上至皇親後妃,下至縣官黎民都與三個士族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而三族如今更為鼎盛,因為三族幾經聯姻出了位了不得的人物-左相謝藍益,她父姓趙,母姓謝,祖母乃姓王。謝藍益二十歲中狀元,入翰林,經過二十年官海浮沉,實至名歸當上左相。謝藍益身負三士族血統,又位極人臣,官場,皇親,商賈無人不恭敬她。這位全聚樓的趙老板乃是謝藍益的表親,因着這層關系,即便是它裏面味道欠缺,但京中人依然趨之若鹜,想借此親近左相謝藍益及她身後所代表的士族。
同悅樓臨窗醉玉軒,這裏正對大街,視野開闊。
佟禧拿着好友莫湘湘的策問文章站在佟晚歆身旁,将紙張抖平,彎腰給佟晚歆閱覽,态度極其謹小慎微,一點都不像跟自己弟弟說話,反而像是在跟夫子請教學問:“晚歆,上次你指導湘湘後,她在書院月考獲得被院長點名誇獎。她這次又寫了篇策問,想請你幫看看這篇文章如何?她說了,你想吃什麽就點,今日她做東。”
佟禧是佟晚歆的二姐。
佟晚歆擡眼看向坐在他對面,一個勁傻笑的臉快僵住的莫湘湘。佟晚歆收回視線,目光落在紙張上,佟禧給他一夜一頁的翻過。他低頭的時候,額發的陰影蓋住那道醜疤,從某個角度看去,獨屬他的清冷美就傾瀉出來,驚心奪魄。
然而在場的女子卻無法生出旁的心思,佟晚歆明明只是個十幾歲的男子,卻有着幾十歲老學究的氣質,他在哪,哪裏就感覺壓了一座雪原在頭頂,感到極端嚴厲的冷。
因此,醉玉軒中兩人在佟晚歆看文時候,非常老實的保持安靜,連吞口水的動作都分成三次,生怕驚擾了他。佟晚歆看過後,略作沉默,聲音平穩而清透,說道:“居下而無憂者,則思不遠;處身而常逸者,則志不廣,這是本文題目,出自《論語》。它的題眼為,“思”“志”,要重點理解這兩個地方,從勤思存志這兩處論述會更好。而我剛看了你的文,文筆簡練,構造嚴謹。破題的角度卻是為居安思危,全然偏題。此文為下等。”
莫湘湘聽到前半部分時候,臉上笑得開花,往後聽臉上笑容漸漸凝固,等佟晚歆說完笑容垮掉。好一會才恍然大悟:“題眼是‘思’‘志’?我以為是‘憂’‘逸’呢,”臉上浮起笑,莫湘湘小心翼翼的請教;“那我的文章比上次進步了嗎?”
佟晚歆道:“進步很小!”
另一邊,佟禧将文章送回莫湘湘手中,莫湘湘拿着文章反複閱讀,臉色漸漸沮喪,雙手捂住頭。
佟禧見好友難過安慰道:“還有好幾月呢!別着急呀,你母親姐姐不是都考過春闱嗎?讓她們跟你說說這些考試技巧,還有你家夫子是翰林院出來的,有她指導,你擔心什麽?”
莫湘湘更加郁悶:“我母親和姐姐,兩人忙于政務哪有時間。我家夫子雖說是翰林進士出生,還在翰林幹了一輩子,但她真的還沒你弟弟學識水平高。真的,若非男子身份限制,你弟弟去考科舉,一定能拿狀元。我考不上春闱了,我娘一定會罵死我的。”
“別自己吓唬自己!還沒考呢,萬一旁人的文章比你更差呢!”佟英睜眼說瞎話道。
這樣一聽,莫湘湘覺得有道理,擡起頭,望向佟晚歆,殷殷切切的問道:“佟公子,你覺得我今年春闱有希望嗎?“
佟晚歆雙手交疊在腹部,冷冰冰的說道:“下一次春闱。”
“下!一!次!才!有!希!望!”莫湘湘崩潰,趴在桌子上哭起來,佟英手忙腳亂的安慰。
佟英一邊安慰好友,一邊詢問佟晚歆:“晚歆,要不這幾個月抽空來指導一下她吧?你放心,我們每次出來都隐蔽再隐蔽不會讓旁人知道。”名門閨秀私會外女有辱名節。
莫湘湘聞言止住哭聲,猛地擡頭。
兩道視線殷殷落在佟晚歆那張清冷得過分的臉上,佟晚歆絲毫沒有變化,只眼中露出一點稍縱即逝的嫌棄,道:“沒空!”
佟晚歆嫌棄莫湘湘朽木難雕,不願意教,莫湘湘哭的更大聲了。
醉玉軒被莫湘湘哭聲填滿,烏煙瘴氣。佟晚歆朝着綠浮看眼,什麽都沒說,綠浮馬上會意,明白佟晚歆要離開。他忙拿起帷帽快步上前,給佟晚歆戴上。從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窗外,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中,不過對方好像遇到了大麻煩。
同悅樓與全聚樓之間街上,一個人突然沖出來撞到了沈西容她們的牛車。車身震動,沈西容被從書中震醒來,側臉看去。
一個年輕的女子灰頭土臉的躺在車前,正掙紮着要爬起來,大娘怕惹禍上身,忙推卸道:“哎,你們都看到了吧?看到了吧?是她撞過來的。我可沒撞她呀。”
這邊女子還沒起來,全聚樓裏面沖出來幾個大堂活計,看眼四周,目光落到牛車這邊,兇神惡煞的跑過來。大娘吓的大叫:“我沒撞她!你們別怪我呀!“
沈西容将書放在車上,讓顧曉亭待在車上不要動,她自己跳下馬車,走到大娘身旁。沒想到,這幾個活計并不是沖她來的,而是沖地上那個被撞倒的人來的。
在這個過程中,地上被撞的那人也起身了,她站出身毫不示弱的對着沖過來那幾個活計,大聲道:“你們全聚樓拿鼠頭當鴨脖糊弄客人,我怎麽就不能說了。”
全聚樓的其中一個活計面紅耳赤駁道:“你這窮舉子分明胡說。你點的是麻辣鴨脖,裏面怎麽可能會有鼠頭。我們全聚樓享譽盛京,裏裏外外都幹淨,哪來的鼠頭。我看你是想吃霸王餐,故意這樣說!但你打錯算盤了,這裏是盛京,可不是你們鎮江那種窮鄉僻壤,容不得你在這裏放肆!”
雙方你一言,我一言,争起來。這裏剛剛撞車,現下又吵鬧起來,周圍的百姓還有兩邊酒樓的客人紛紛圍觀看熱鬧。
鎮江與揚州相鄰,沈西容的死去的父親因私通家奴犯過的原因,沒有埋在沈家祖墳,而是埋去了鎮江丹西縣。這位女子算是沈西容與顧曉亭的同鄉。
沈西容本來想離開,明哲保身。這個時候,女子和全聚樓的活計已經從語言辯論,上升到動手了。那女子被一拳打在地上,嘴角流出鮮血,全聚樓的活計們叫嚣:“你去盛京打聽打聽我洪潔是誰!敢當我面再胡說試試。”
圍觀的人只看熱鬧,并不插手。沈西容自認為不是好人,不想惹事,與圍觀人心态一樣。但全聚樓的活計不依不饒,女子信誓旦旦咬定自己沒看錯不服錯。
洪潔與那幾個活計,下手更狠了,拳拳到肉。女子是同鄉又在她眼前被肆意毆打,她忍了半晌,實在做不到見死不救。沈西容穿過人群,朝着全聚樓裏面走,大堂內空了不少,沈西容稍微打聽一下,就見到了女子口中的那盤麻辣鴨脖,裏面赫然躺着一個腌入味的鼠頭。
依據鼠頭與它身周的鴨脖,顏色一致以及熟制程度一致,可以判斷這鼠頭絕不是後面加進去,而是一開始就在裏面跟鴨脖一起制作出鍋。大堂裏的活計估計都在忙或者看熱鬧去了,沈西容很容易将這盤鴨脖端起來,穿過人群。
沈西容剛剛病好,嗓子還有些微微的啞,她端着盤子走出人群清清嗓子道:“各位大娘大爺!這是我剛剛從全聚樓端出來那盤麻辣鴨脖。大夥都見證一下,還冒着熱氣。”她邊說邊放低轉身展示盤子,好讓所有人都能看得到。
所有的人的目光全集中在那盤麻辣鴨脖上,裏面有七八根醬紅色鴨脖,這些鴨脖中間露出半截東西,外突的吻部上鑲嵌猙獰的牙齒,看起來非常像老鼠,即使不是老鼠頭,也絕不可能是鴨脖。周圍人發出唏噓聲。
地上那女子挨了拳又挨了腳,怒火中燒,爬起來看清楚沈西容手上的菜後,邊抽氣邊大聲道:“對,我剛點的就是這盤菜!大夥都來看看,評評理!”
在奚落聲中,全聚樓幾個夥計面面相觑,不約而同閉上嘴巴,像被掐住脖子的雞。好半天後,一個叫洪潔的活計,惱羞成怒撞向沈西容,沈西容趕忙側身避開,但手臂躲閃不及受力,菜盤脫手而出,啪的砸在地面,應聲碎裂。
裏面的菜悉數滾落,特別是疑似鼠頭的那顆東西在地面滾落兩圈,最終停下來。那洪潔嚣張道:“你知道這全聚樓是誰開的嗎你知道得罪了誰嗎?你知道我們老板跟謝相是什麽關系嗎”
盛京誰不知全聚樓跟謝相有莫大關系,這話出來後,圍觀的百姓們怕惹火上身,紛紛縮縮脖子不敢再起哄。
忽然人群中有誰暴喝一聲:“你這個刁奴!!!”
沈西容:誰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