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她與張相與走出牢房門,跟着前面的丞相府那人一起來到府衙外。街上人聲喧鬧,陽光正當空,沈西容重新呼吸自由的空氣時,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終于出來了。她心道,就像大家傳聞的那樣,左相确實是個好官。

她的感嘆還在胸膛中,一個熟悉的笑聲響起,仔細聽還能嗅出一點幸災樂禍的味道:“沈小姐,你終于出來了。”

沈西容側身看到一輛精美的馬車,車頭上綠浮撩開窗簾正同她招呼着。

丞相府指的是右相府,并非左相府。

沈西容後背微微冒出汗,驚吓多于驚喜,那救她出來的人是:

佟!晚!歆!

生病請大夫一次,出獄一次,她欠了佟晚歆兩次人情了!她真的一點,半點都不想與佟晚歆有瓜葛。舊身份時,她推搡佟晚歆導致他額角磕破留下疤痕,這絕對是結仇的。

佟晚歆現在對她好,是因為沈西容接了繡球,兩人結下緣分。雖然這緣分沈西容真的要不起,她只想靠科舉,不想談婚事傷時間。

一旦,佟晚歆知曉真相,沈西容是曾今害他毀容的人,現在對沈西容的每一次好就會變成以後的心裏的每一根尖刺,到那時定不會輕易饒沈西容。說不準會舉報她奴籍身份,下獄後再拿出鐵制的繡球,将她腦殼骨頭,一寸寸的砸碎,以消心頭之恨!

想到這些,沈西容心虛得不行:“出來了。”

綠浮身後簾子抖動,另外一個腦袋探出來,顧曉亭的目光落到沈西容臉上,他跳下馬車跑到沈西容身前,眼睛上上下下的看,這幾日沈西容在牢房吃不好睡不好,臉色蒼白,心疼不已,鼻尖泛酸,眼眶發紅:“姐姐,你可算出來了。我都擔心死了!”

沈西容側臉朝張相與使個眼神,兩人踱步走到佟晚歆的馬車車窗下,齊聲道:“多謝佟公子相助。”

“無妨。”車窗沒有撩開,佟晚歆平穩玉質的聲音傳出來,光從聲音判斷,只覺這人應當是個溫潤的公子。

雙方短暫交流後,都沒離開原地。

佟晚歆幫自己這麽大的忙,按理說得給點什麽意思意思。這樣有來有往的話,兩人更是牽扯不清楚了。沈西容明顯不願意發生這樣的事,便厚着臉皮道:“若沒有旁的事,那我便先離回了。”

幫了沈西容兩次,對方就兩句謝謝打發,從沒見過如此厚顏的人的綠浮,好一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連聲驚道:“你就沒點表示!口上謝謝!不能這樣吧!!!”

一旁的張相與也覺沈西容這樣對待恩人有些不太好,不是佟公子,她們還不知道要在牢獄呆多久,忙出言道:“快到晌午,大家還沒吃飯吧。今日我做東,請兩位恩人去同悅樓用飯。”

沈西容正想如何拒絕,車內的佟晚歆應該是察覺沈西容的不願,先一步開口:“家中有事。”

罪過!罪過!

沈西容心中慚愧,可也知道這是最好的結果和最好的相處方式。

後來,沈西容從顧曉亭那裏得知了一些事情。

顧曉亭那日與大娘左等沈西容不來,右等不來,與大娘一起到龍亭縣衙一打聽才知道沈西容落獄了。這可将他急壞了,大娘将他送回順來客棧,驅趕牛車離開。次日他想進牢獄看望沈西容被攔下,再次日去敲鑼鼓鳴冤,主薄給他記了名號就讓他回去等。

他哭着回順來客棧時候,遇到了馬車出行的佟公子。他認識佟公子的馬車,将車攔下來,說明事情原委。佟公子聽說後,立刻着人去處理這件事。

回村路上,沈西容與張相與同坐一輛牛車,顧曉亭與滿車的日常用品坐另一輛馬車,她們的日常用品大大超過前兩天幾倍。

只因為張相與聽聞沈西容住大榆村,離盛京只有兩個時辰的路程,怎樣都要跟着她一起回家。說什麽村中安靜,能靜下來心來讀書準備春闱。沈西容家中房屋多,多個人也不是大事,欣然同意。

張相與在鎮江算是大門大戶,出手闊綽,在沈西容同意後,給足了借住費,又自行添置了很多自用的物件。

-

大榆村族學。

沈西容提着禮品站在學堂門外,聽着裏面朗朗讀書聲。這些聲音晴朗卻幼稚,入目看去,約有十來個學子,這些學子最大不超過十二歲,最小六歲。

這讓比她們大了一兩倍歲數的沈西容臉發燙。以她這具身體的年齡也有十八了,她要坐進學堂,年齡高出一大截,身高高出一大截,怎麽想怎麽都有點丢人。

但她在現代沒學過四書五經,從族學基礎學起能打牢根基,再有童試考試族學的教育已經可以應對了。她目前沒有旁的教育資源,只有族學。丢人就丢人吧。

比起丢人,她更關心另外一件事,她遲到好多日,夫子不會不收她了吧。族學的夫子,也姓沈,沈逸。大榆村都叫他沈夫子,早年三十歲時考上秀才,但之後卻一直沒有再進一步。年歲大了,四十歲時也就歇息了考科舉的心思,安心當起了教書先生。

“啪”的一聲,族學中驚堂木響起。沈夫子對着客堂裏的稚童們道:“歇息一刻鐘。”

稚童們放下書本,歡呼着,蹦跳着跑出學堂。沈夫子最後一個出門,沈西容含着笑迎上前:“沈夫子。”

沈西容在大榆村鼎鼎有名,村子又只有這樣大,沈夫子自然認得她。沈夫子的眼睛在沈西容身上溜一圈,目光在禮品上逗留一會,擡起眼:“沈小姐,找我何事?”

沈西容将禮品塞到沈夫子的手中,道:“沈族長跟您說過吧,我想要來族學讀書。今天是過來報道的。”

沈夫子道:“你···你都遲到六日了,我以為你不來了。”

沈西容道:“有事耽擱了,太過抱歉。”

沈夫子皺起眉頭:“讀書才是大事,再有什麽事,也不能将讀書的事排在後面呀。”

沈西容從口袋裏拿出一兩銀子,雙手捧上,敬道:“學生知錯了,請沈夫子給個機會吧。”

沈夫子略作遲疑,擡手接住了沈西容手中的銀兩:“看在沈族長的面上,這次的事就算了。你即來了學堂,就要認真,上課時間如果遲到,那我就将你趕出去。不許再來族學。”

“學生謹記。”

辦理好入學,沈西容跟着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一起學習。因為是教小孩子,教學內容相對而言簡單,學寫字,朗讀背誦書本。

學堂裏有兩個十歲的孩童與沈西容這個大人,共三人今年備考童試,沈夫子加了一項練字的課。沈夫子說,童試尤重書體,在童試中字體寫得好看,可加分。考試通用字體為館閣體與臺閣體,字體結構嚴謹,字體端正,平整清晰。相較兩者,臺閣體更為秀美,館閣體更為穩重。

沈夫子擅長館閣體,教授的自然是館閣體。

而這事讓沈西容為難了,她隸書寫得好卻沒學過館閣體,這定然是不适合考試的。科舉考試非常死板,它要求什麽字體就用什麽字體,否則連內容都不會看直接斥為劣等。以沈西容目前的身份實力,去挑戰權威,實屬找死。

她需要重新練字。寫字習慣是長久形成,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因此沈西容的寫出的書貼常被評為下等,受到好一衆小孩子的嘲笑。

小孩子天真活潑,沈西容心寬,笑笑就過了。

私下裏勤加向沈夫子讨論字體筆法,一有空就加緊練習寫字,她寫得內容也不是廣而泛的東西,幾乎全部都是四書五經上的內容。

半個月過去,有現代習字基礎在,沈西容的館閣體略有小成。張相與擅長館閣體,她評述原話是,字體仍然不合格,卻有了雛形。再練個把月上考場沒問題,加不了分,至少不會丢分。

沈夫子習字非常厲害,但其他方面例如識文釋義這塊,就差強人意,兩人經常會有些龃龉。遇到有争議的釋義,沈西容會在課後提出,若無法達成共識,她便會在回家後向張相與讨教。

有沈夫子教授文章結合右相之女佟英的書本筆記,再加上張相與答疑解難,沈西容的習文水平比剛來時高了好幾個檔次。

張相與玩笑說;“沈妹妹進步神速,今年童試案首非你莫屬,”

沈西容調侃說:“張姐姐勤勉謙虛,今年春闱會元花落你家。”

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近半月時間後即是童試,放學後,沈夫子單獨留下沈西容和兩個小童,告訴她們明日開小課教授如何寫八股文。讓回家好好準備。

早在此前兩月,沈夫子教授過小童八股文的格式,這次只是複習而已。但,沈西容兩個月前沒有來學堂,因此只有她需要重新學習。

科考八股文有專門的格式,不能錯漏,不能亂答,更不能随心所欲地寫,一旦發現如上情況,直接判為劣等卷。即便學子學富五車,才高八鬥,想要通過科考,必須按照八股格式來。

待兩個小童蹦蹦跳跳離開,沈西容她想起今日客堂內容還有不懂之處,慢行留下。她拿着《大學》虛心讨教問題,沈夫子正在講臺上收拾戒尺和書本:“沈夫子,能否慢走一步。”

這不是沈西容首次在課後叫住她,沈夫子自然明白對方的來意。對于沈西容這個學生,沈夫子又愛又恨,愛她勤奮,恨她太過優秀,往日戲言的書呆子沈西容每一日的進步她都看在眼裏,這種進步令她有種無法駕馭的恐懼,令她自慚形穢。假以時日沈西容必能在科考上取得成就,而她許多年前已經止步秀才,再無可能,這如何能讓她不心生嫉恨。不過這些情緒,她都藏在了心裏,不足為外人道,沈西容是她學生,這些心思洩露出去,夫子嫉妒自己的學生,她就再也沒法吃上夫子這口飯。

是以心中再怎麽妒忌,她對沈西容教導都是盡心盡力,絕無懈怠。

“有什麽問題?”

童試在即,全心只讀書的沈西容,眼睛裏、心裏全是書,絲毫察覺不到沈夫子的小心思。她翻開書本,指着一處地方:自高則必危,自滿則必溢,未有高而不危,滿而不溢者,是故聖人做作易,必以天上地下為泰,必以損上益下為易。

這段話在佟英的書上有詳細釋義,但今日夫子的解釋,跟佟英不太一樣,沈西容心中對字句有疑惑:“這裏不是很理解,可否請賜教。”

沈夫子垂眼看去,道:“就是說有低調謙虛,不要自負自大。聖人他們也是如此做,才能成為聖人。我不是在課上說過了嗎?”

右相之子佟英的書本筆記裏,前半段解釋是一樣,後半段解釋不盡相同,甚至有些潦草。沈西容姿态放低問:“這些我能理解,可關于,聖人做易,易是什麽意思不太明白?”

易,容易?輕視?改變?這給沈夫子問住了,她以前的夫子沒教過這個,因此她不是很理解,心裏羞臊,臉色微沉:“一句話便是一個整體,你只需理解整句話的意思即可。”

專注讀書的沈西容若在平日自然能發現沈夫子不同于尋常的躲閃,但馬上就要考試,沈西容一心撲在考試上,人情世故便沒那麽注意。求學之路,在于精,在于究,她打破砂鍋問到底:“整句話的意思,我能倒背如流。可我就是不理解何為易。”

“童試考試考四書五經,又不單單只考這一個字。你馬上要童試了,切莫因小失大。回去吧,勻出時間多背背書。”沈夫子遮掩着趕沈西容離開。

沈西容有些失望小聲道:“沈夫子也不知道嗎?”那她只能回去問問張相與了,她說這話并非攻擊沈夫子,沒有看輕對方的意思。

但沈夫子卻敏感的捕捉到這句話,以為沈西容在嘲笑她。聯想起沈西容這一個月來,時常來讨教她問題,雖說是讨教,但每每問出的問題,就諸如上述這種,讓她回答不上來。這令她感到尴尬和惱火,心中生怨。

還有昨日,牛花過來敲打她将沈西容趕出族學,不得教授知識,她非常有風骨的拒絕了。但現在想起來,實在沒必要為了個對她不尊敬的沈西容得罪牛花,牛花她夫郎的哥哥可是左相府管家謝康的妾室。

沈夫子越想越氣,越想越覺得不值得,她皮笑肉不笑道:“好你個沈西容,我辛苦教你一栽,你卻這樣瞧不上我。行吧,你這樣的學生,我也沒法教了。你明日不要來了。”

沈西容一臉懵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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