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沈夫子站在學堂門口,一副要絕倒的表情,指着沈西容的背影,‘你’了半天,都沒罵出一個字來,最後只說出一句:“你不敬師長,永遠也考不上科舉。”

走出一段路的沈西容,轉過身譏諷笑道:“四十多的老秀才!永遠也考不上的人不是你嗎?”

當了一輩子秀才是沈夫子的痛處,一碰就疼的那種。沈西容打蛇打三寸,果然,沈夫子聽到此話後,一口惡氣卡在胸口,兩眼一翻暈倒過去。

出了口惡氣的沈西容雄赳赳的走在回家路上,茍夫子給了她好幾篇八股文,她今晚就去将文章的脈絡和題幹抽出來,過幾天張姐姐心情好些了,再讨教一二。她還就不信了,堂堂現代博士生搞不定一個死板的八股文。

越想越窩氣,她一腳踩在路邊的一叢野草上,碾了幾下剛剛冒出一截的新綠。還不能出氣,她蹲在地上一根一根拔草,拔一根默默罵一次沈夫子。

“沈小姐,好巧啊。”

誰叫她?沈西容聽到聲音轉過頭看去,兩頂敞篷轎子,前面那頂坐着一個帶着帷帽的男子,轎子旁站着綠浮。綠浮是佟晚歆的貼身家仆,那帶帷帽的男子是佟晚歆。視線往後,另一頂轎子上坐着一個帶着學子帽中年女子,面生不認識。佟晚歆怎麽來大榆村了?

兩人自上次一別有個把月沒見過了,佟晚歆應當是放下了抛繡球招親那事。沈西容如今披着馬甲,佟晚歆不知道沈西容的真實身份,但幫過她兩次,于情于理她都該打聲招呼:“小女給佟公子問好。”

佟晚歆虛靠在轎子座椅上,背脊挺直,聽到沈西容問好,帷帽微微點了點以示回答。态度非常冷淡!旁人可能會生氣,但對沈西容太可了,她最怕佟晚歆對她熱情要嫁給她,現在冷冷淡淡的樣子她非常滿意。

沈西容身周都是白綠相交的草根,她一身灰麻衣站草綠色中,淡淡的青草味從她身旁傳出來。與一個月前不同,現在的沈西容瘦還是瘦,可臉上有了肉和血色,優秀的五官更為飽滿精巧,滿地的綠草根襯托出她儒雅溫婉的氣質,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綠浮眼前一亮,心中揶揄,公子的眼光真不錯。緊接着,升起淡淡的愠怒,就是這沈小姐不識擡舉!他指着地上的草根好奇問:“沈小姐剛在做什麽呢?”

剛剛拔草的行為很幼稚,作為一名成年女子,沈西容還是稍微要點臉的,她面不改色道:“找東西。”

綠浮用非常不信的聲音,重複一句:“找東西?”

沈西容一口咬定:“對!”

若有東西掉在草堆裏應該翻撥草,不是拔草吧?佟晚歆坐在轎子上,從那邊過來的時候看得清清楚楚,沈西容蹲在地上一根一根拔草,嘴巴蠕動着說些什麽,表情十分猙獰。她應當是幼稚的在拔草出氣。佟晚歆清冷的眼中浮起一抹笑意。

沈西容身後有一只臘野雞,綠浮指着那只醒目的野雞問:“你不是在找臘野□□?”

提起這只雞沈西容剛剛因遇到佟晚歆被沖散的火氣又回來了,好半晌,她才恢複平靜。臘野雞味道鮮美,韌性很棒。沈夫子不配吃,不如轉送佟晚歆,發揮它的餘熱。她彎腰提起地上的臘野雞,走到綠浮身前,道:“家中獵的野雞,熏制而成。送給佟公子,萬請不要嫌棄。”

綠浮盯着野雞看一眼,又盯着地上的草根看一眼,明白過來,道:“你送旁人不要,才轉送我們公子吧?”

第一次沒送出去,第二次立刻轉送,是對第二人的不尊重。

“怎麽可能,我才不是那種人!”沈西容将臘野雞遞到綠浮手中,非常正義凜然的說道,轉送是轉送,但沈西容是不可能承認的:“你們怎麽到大榆村了?”

綠浮拿不定主意,看眼佟晚歆後接住,一個眼神間,佟晚歆傳遞出來一個指令。綠浮微不可查點點頭,對着沈西容問:“從自家田莊出來路過大榆村。你家住哪呀?我們出來一段時間了,正想找個地方讨口水喝。”

聽聞有些大家族的公子會學管理家族庶務,整理賬冊,打點田莊、地産、鋪子這些。那他是過來整理田莊的?沈西容不太想帶佟晚歆回家,家是比較私密的地方,去了家中做客,感覺關系拉親密了些。但是,人家的要求非常合情理,只是想喝口水,對方幫自己那麽多,臘野雞都送了,喝口水不為過吧。

沈西容坦然笑道:“行,請跟我來。”

喜鵲叫喳喳,一行人在田埂上行走一段距離,就到了沈西容家門口。顧曉亭正在堂屋繡花,聽到聲響跑出門來看,第一眼就看到綠浮和他手中的野雞,非常驚訝。

沈西容揚手招呼道:“曉亭,愣着幹嘛,去泡茶來。”

顧曉亭忙放下手中的刺繡,轉身跑去廚房,準備燒水泡茶。

轎夫們坐在院子裏,佟晚歆、綠浮和轎子上另外一個中年女子坐在堂屋裏。中年女子眼睛從堂屋的桌子走到房間的破舊的櫃子上,眼中隐含着難以察覺的嫌棄。

沈西容敏感的察覺了這點,但是裝傻不知道。在堂屋作陪,雙方禮貌寒暄幾句。

“沈小姐,這位是吳現,是府上田莊張管家中上請的夫子,她當夫子十來年,有超過十個學生考上舉子。張家女兒調皮不肯學,張管家認命便不想再請夫子了。我們從田莊出來,就接着吳夫子一起出來了。”

能教出三個舉子學生就足夠吹牛皮吹一輩子了,這位吳現居然教出了超十個舉子的學生,實力不容小觑。沈夫子那號替她提鞋都嫌級別低了。

她很缺夫子的呀!她心念大動,恭謹起來,頭傾向吳夫子:“您教一年需多少束脩啊?”一般交束脩不是直接問夫子,不禮貌,都是問夫子教過的學生。沈西容找不到旁人人,便直接問了。

吳現略作蹙眉,眼睛微微瞥向佟晚歆,似乎是在征求什麽意見,一會側過臉道:“一兩銀子。”

這不可能吧!

她去上京城打聽過,稍微有名氣的夫子一年束脩起碼超過五十兩銀子。就連沈夫子和茍夫子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夫子都要一兩銀子當束脩。

這位吳現這麽強,怎麽賣出白菜價了?剛剛那些話不會是騙人的吧?沈西容問:“是一兩銀子上一次課嗎?”

“上一年的課。”吳現大概也覺得有點匪夷所思,她掩飾的抱起剛剛顧曉亭泡的熱水,小啜了一口。一旁的顧曉亭聽聞吳夫子這般厲害,要價還低,神情非常激動,掏出錢袋想定三年。沈西容及時按住身旁的顧曉亭,道:“一兩銀子太貴了,我家窮得揭不開鍋。”

“那就八百文一年吧。”吳夫子臉色漸漸有些黑沉。

“八百文?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錢。”

“三百文一年?”

“我這種窮人還是不讀書了吧。”如果說這個時候沈西容還看不出問題,她就不要去考科舉了,直接去烤架将自己腦子烤了。這吳夫子來的蹊跷,要的束脩價格更蹊跷。

結合以前的事件來看,這人九層九是佟晚歆安排過來的。佟晚歆難道就因為繡球抛到了她手中,然後就對她一見鐘情,情根深種了?

不能吧?一個月前,她瘦成鬼,看得上她,那眼睛也甭要了,捐了吧。

只有另外一個可能,佟晚歆他另有所圖。他圖她什麽呢?想不明白的她,心尖顫顫漸漸有些慌。

“三百文一年你還嫌貴!”被一再砍價的吳夫子将茶碗一頓,茶水濺出來,顧曉亭吓得一個激靈,往沈西容身旁靠。吳夫子臉上漸漸脹紅起來,她非常憤怒,指着沈西容的鼻子道:“我從未見過讀書還砍價的人。”

沈西容:“·····”

“佟公子,這樣的學生讀書心不誠,有辱斯文。我···你另請高明吧。”吳夫子甩開袖子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綠浮瞪沈西容一眼,忙追上去道:“束脩我們丞相府來出,您別生氣,氣壞了自己呀。”

目光所及,都是破桌子爛櫃子,這家貧苦得簡直難以忍受。吳夫子萬分後悔來了這裏,她犯不着浪費時間在此處,寒門不會出貴子,教了沈西容對她以後的名聲沒有半分好處。吳夫子堅決道:“你以為我圖那碎銀幾兩?老婦教學生,最重學生資質。你看看她這般斤斤計較···哎,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讀書人清高骨傲,明明想掙錢,又要扯個清高的外殼遮住這個。真的十分矛盾,又十分搞笑。吳夫子的行為令她好笑,心底的慌亂漸漸消失,佟晚歆不知她真實身份,并屢次出手相助,總之不會是害她。

吳夫子觸到沈西容帶笑的臉,怒不可遏,便往外走,邊指着沈西容:“還在笑···”因為太過生氣而未看門檻,吳夫子擡腳不及,被門檻絆倒,撲騰一聲,摔了個大趴,嘴上還啃了一嘴泥。

跑上去的綠浮眼珠子呆了一下,接着,喉嚨爆發出大笑:“哈哈哈。”

顧曉亭也偷偷的笑出聲來。

屋子裏充滿歡樂的氣息,沈西容被感染哈哈大笑:“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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