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龍亭縣衙門高處張貼一張大榜單,上面排列着考生的名字和座位序號,從上到下劃分等級。榜單下人頭擠擠密密,稍遠些的人看不清,只能不停地往中間擠。

擠榜單的人穿着打扮大多都是家仆的式樣,高門的小姐們遠遠的坐在馬車裏等家仆傳來的消息。不過,坐在馬車裏的是少數,十多歲的小孩子們禁不住等大多數站在外圍緊張等候家仆傳來消息。

沈西容的手串告訴她,這次她定然中了,因為她瞥見綠色的珠子顏色變淺了。中歸中只是不知道名次而已,故沒有往裏擠着去看榜。看榜時間有好幾天,剛放榜人多,等人少些了再過去看。

綠浮興致很高,非要過去看榜。按照規矩,榜上有名的話,過來回話的家仆可以得到一筆賞賜。他自然沒有将賞賜的事寄托在沈西容身上,他覺得如果帶回了好消息,佟晚歆一定會給他賞錢。

只是人太多了,他擠了幾次都沒擠進去,不停找機會往繼續擠。

有些高壯的家仆占了優勢,她們不斷有人擠進去,又有人退出來,退出來的家仆帶出來好消息:

“小姐,中了!”然後從小姐那邊得到了一份不菲的賞賜。

也有人帶來壞消息。

“小姐···小人沒看到您的名字。”

“蠢貨,再去看。再去看!”

牛花和妹妹牛藤也來到了榜單外,人太多了,她們花錢雇了人高馬大的人過去看榜。不久後,那人欣喜跑過來:“恭喜小姐,中了童試乙榜第一百二十三名。”

牛藤略微不滿意:“這不是倒數了嗎?”

牛花喜笑顏開:“倒數怎麽了?倒數也是上了榜的!那書呆子連考兩次都沒中,你才第一次就中了。”

牛藤深感有道理,笑起來道:“書呆子這次定然沒有過,哈哈哈,不知道到哪裏哭去了。”

人群中漸漸有了哄響的聲音,引得衆人頻頻側目。

綠浮大聲叫道:“沈西容!沈西容是案首!!!”

叫喚的人往一輛馬車旁奔走,那家仆打扮,但衣裳的料子制式非常的時新好看,一看就知道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只是,盛京大戶之間都相互認識,沒聽過一個姓沈的人,不知是哪位高門貴女。衆人好奇四處張望,想瞻仰這位沈案首的容顏。

聽到叫喚聲的牛藤,臉色變得又沉又黑。

牛花在一旁安慰道:“定是同名同姓的人,那書呆子怎麽可能奪得案首。”牛藤深覺有道理,話雖這麽說,兩人也同衆人一般,齊齊的去尋找沈案首。

在衆人矚目中,綠浮跑出一段路,看到了已出來馬車,獨自站在一顆松樹旁,一臉尴尬的沈西容。綠浮跑到沈西容面前,說了一聲,接着便跑開,往馬車那裏奔,進入馬車。

迎面接到一個大銀錠子,這是綠浮兩個月的月例了,他大喜,将銀子收進袖子裏。

佟晚歆清淺說道:“賞。”

車外的沈西容被一群小屁孩湧上來圍觀,她剛剛在馬車裏待久了,出來透透氣。結果,就聽到綠浮吼叫着朝她跑來,她自己跑來還不算,還帶來了這次參加童試的學子們和學子的家人們目光,沈西容覺得自己是只動物園的猴子。

這些學子們有豔羨不已的,還有些瞧不上沈西容的,更有些心中啐罵的。豔羨是因為沈西容考上了案首,瞧不上是因為,沈西容年歲過大,比她們多讀了好些書,占了年歲的便宜。啐罵是因為嫉妒,一個寒門學子即便考上了童試也考不上府試院試。

牛藤和牛花看清楚案首的真容後,更是羞得無地自容。之前說沈西容的那些話,全成了打臉的巴掌,若沈西容是廢物書呆子,那她們考了倒數的算什麽,廢物中的廢物,書呆子中的呆子嗎?兩人夾着尾巴灰溜溜的離開了龍亭縣衙。

-

沈西容考上案首的事情在大榆村一點就燃,議論紛紛。村中的廢物書呆子竟然考上了案首,這是多麽光榮的事情。以後大榆村可以在其他幾個村面前擡頭挺胸了。沈族長作為一族之長雖之前與她有過龃龉,但見到沈西容考上案首後,心中那點龃龉全都變成了讨好。

能考上案首不容易,能考上龍亭縣的案首更不容易,這意味着她很可能高中進士,出門吹牛皮,都可以吹大聲。

沈族長開族會祭拜沈氏祖先,又當着全族面說:“以後村中再罵沈案首廢物書呆子的,別怪我不客氣了。”

不僅僅沈族長高看沈西容,沈夫子和茍夫子也開始争論起來,她們都教過沈西容,都認為自己對沈西容的成績起到了關鍵作用。

沈夫子:“沈西容那一手漂亮字便是我教的。童試重字跡,如非我那手字,她怎麽能高中案首呢?”

茍夫子:“會寫個字這是基本功,少往臉上貼金。我給了她一本八股文策問,她便是憑着我那本策論寫出好文章。”

沈西容不關心外面風風雨雨,坐在書房用功讀書,準備三個月後的府試。佟晚歆坐在沈西容身後品茶看書,他身邊架着一把古琴,等沈西容閑暇時會彈奏一兩曲。顧曉亭則是坐在自己房間繡花,沈姐姐的成績這樣好,他定要多刺繡攢錢供她讀書。

惟有綠浮不在屋子裏,他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擋在大門口,拒絕絡繹不絕來看望沈西容的熱情村民,不僅本村的,還有隔壁幾個村的全跑來蹭喜氣。

門可羅雀的沈西容家,變得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好,我會跟沈小姐說您來看過她。”

“您家有孩子讀書啊,這是沈小姐送的棗子和粽子,拿着。”

“對,沈小姐正在準備府試。實在抽不出時間來,否則她定會親自接待。”

綠浮帶着僵硬的笑臉,感覺喉嚨都要幹裂了,這比伺候佟晚歆痛苦百倍。

沈梅湊到門口,舉着一封信道:“綠浮,我今天去盛京驿站。收到了這封信,特意帶回給沈案首。”

綠浮伸手去拿信放入胸口,他颔首僵笑道:“您有心了。沈案首正在讀書,等她得空了我将信交給沈案首。”

沈梅往屋子裏看,裏面沒有人走動,有點失落沒能親眼見到沈西容,混個臉熟:“那你別忘了,是沈梅給她取回信的。”

綠浮:“一定會記得提是沈梅取回的信。”

村民們熱情過度,到了太陽快落山的時候,門口的人才全散去。佟晚歆在沈家吃過晚飯,便與綠浮回自家田莊休息。睡在沈西容家中不是不行,但是不合規矩,是以他費時費力兩邊來回跑動。

回到佟相田莊,綠浮站在銅鏡前幫佟晚歆拆卸發髻,銅鏡中印着一張冰寒卻溫潤精致臉,這樣一張臉卻被左額角一道疤壞了整體的美,見到的人都要說聲可惜。

佟晚歆的目光落在鏡中的那道醜疤上,久久沒有移轉,從來平靜的心中生出些許怨氣來。

綠浮拆完佟晚歆的發髻,手指插入濃密的發絲中給他揉按。目光不經意間看到,佟晚歆盯着自己額角的疤痕。女子愛美人,沈西容對顧曉亭和氣親昵許多。如果沒有這道疤痕是不是,沈西容就會···?都是那個沈加桂害的,安定侯一家都是禍害!

他眨眨眼睛道:“公子,在意這道疤痕了?”

佟晚歆手摸上額角的疤痕,指尖摸到凹凸不平的褶皺,他的心中的怨氣漸漸消散,一副臭皮囊而已,何苦将自己的不順怪罪旁人,罷了:“沒有。”

綠浮小心道:“明日小人給您在疤···這個額角描繪一朵牡丹花,我們換個裝扮方法?”

佟晚歆将手放下來,目光從疤痕上移開:“不必。”

佟晚歆喜靜,如果沒有旁人在,綠浮與他簡單對話後,基本不會再多言。綠浮仔細幫佟晚歆按摩,一會後,他放下手臂請佟晚歆上床休息,手臂一擡一放之間,袖子裏掉落出一封信。

綠浮倏然想起,沈梅要給沈西容的信,他忘轉交了。佟晚歆聽到聲音垂下眼睛,看到信封上寫着:

沈西容起,落款是張相與。

張相與回鎮江老家後,偶爾會給沈西容寄上一封信,信裏多是自己當上縣丞後的所見所聞,抑或是針砭時弊,她将那些不能與旁人說的東西,一股腦的都傾訴給好友沈西容。

沈西容會在回信中寬慰一二,或者說出自己的想法建議。

佟晚歆道:“明日別忘記給她。”

綠浮:“是。”

-

次日清早,綠浮就将張相與的信交給沈西容。

沈西容面容沉靜的坐在書桌前,像往常一樣打開書信。信中洋洋灑灑寫了很多事,張相與與夫郎成婚有三載,還未抱上孩子,家中父母催促納妾侍。她夫郎心中別扭,日日與她鬧騰。

沈西容眯着眼笑起來,心道,才三年急什麽呢。

又往後看,她們的鎮江丹西縣令非常的懦弱,對士族點頭哈腰。她非常看不慣,兩人時常在處理政務上意見相左,但是她父母對此卻是痛批她不懂為官之道,勒令她好好與上司相處。

沈西容笑道,張相與是個憤青啊。可事事哪能都如意,凡事只求半稱心。

信又往後看,當她視線掃過那幾行字的時候,眼神頓時震駭起來。那幾行字寫着:丹西縣西頭的墳崗将被鹽商強行圈用做堆鹽場。後面的‘民以食為天,吃的東西怎麽能放在墳地上。她拒不批複該政令,縣令日日找她談話,逼她一個月後給出答複。她覺得她堅持不了多久了···’她都沒心情再看下去了。

丹西縣西頭的墳崗,那是一塊荒地,許多窮苦人家都在那處埋葬家人。沈加桂的父親,也是沈西容上輩子的父親,在爆出偷情一事後,母親沈棠将父親的墳連夜挖出祖墳,沈加桂費盡千辛萬苦,才将屍骨埋去了鎮江丹西墳崗。

她的胸口一抽一抽的痛,心中大悲,身體裏關于父親的情感一下子全湧出來,父親的好、父親的笑、父親的愛,凝成一把刀,在她心裏掏了一個洞。

她臉變得煞白仿佛抽去了全部的血色,她眼中泛起淚光,看向鎮江的方向。

也許是原身的情緒,也許是她本人的情緒。

她要去丹西料理父親的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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