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
第 25 章
府試只有三個月的準備時間,若想安然無恙的考過,需得靜心學習。要不,讓張相與幫忙收拾?不行,此事幹系重大,連表弟顧曉亭他都不會透露出半個字,何況是剛認識不到半年的張相與,她不敢拿自己生命開玩笑。
她的異狀引得身後佟晚歆側目,他問:“容容?你怎麽了?”
真相定然不能說出,她扯個借口道:“突然有些肚子疼,我大概需要去下茅房。”
她去茅房走了一圈,狠狠掐住手掌,逼迫自己冷靜,再冷靜。重新回到書房的時候,沈西容已經能将悲傷的情緒控制下來。
佟晚歆目光走到她刺目的眼部,見到她眼眶發紅,心道,昨夜沒睡好麽?他從一旁取來琴,指尖輕撫,一串優美的琴音傾瀉而出,伴随琴音他緩緩道:“休息一會吧。”
“是。”悲痛重重的壓在胸口,沈西容沒有開口說話欲望,更沒心思聽琴。她坐在書桌旁,耷拉着身體趴在書桌上。佟晚歆一邊彈琴,一邊暗道:難道是給的學業太重了。
琴音如泉水流動,撫平心中的悲戚。
父親的事沒有解決,也不能等,沈西容明白自己得趕快去一趟丹西,她将話在心中思慮片刻,道:“夫子,張姐姐邀請我去鎮江丹西玩,明日我想過去一趟。”
臉上浮現些訝異,佟晚歆自然是不同意,出言提醒道:“府試只有三個月了。”
沈西容道:“夫子不必為我憂心,我坐船去,坐船回,路上可以照常看書,絕不耽誤府試。”去鎮江走水路,坐船比騎馬平穩,可安然攻讀學業。
一張漂亮的臉上挂着一雙清柔的眼珠,眼神含着懇切,佟晚歆心微微蕩動,指尖撥弄幾處琴弦,錯位的琴音冒出來。他想到,去丹西也不是不行,只是他要秉明母親才能出發。他的想法從不能去,變成了如何去,他道:“那明日我們在碼頭上見吧。”
沈西容微微一愣,她沒想到佟晚歆也要去,這一去萬一暴露怎麽辦?沈西容心中發急,面上不顯露的說道:“您就別去了吧。”
嘎!
琴音發出噪音,一曲柔和的琴音急促停止。佟晚歆的目光牢牢鎖住沈西容:仿佛在質問。
冰冷的眼神仿佛射出的冰錐要紮人見血,沈西容有種毛孔張開,汗毛豎起來的驚悚感。佟晚歆總是一個眼神就能讓她害怕,這是什麽奇怪的血脈壓制。她扯了個理由:“兩地相隔千裏,夫子千金貴體犯不着吃這樣的苦。路上我會不斷給夫子寫信,禀告學業近況。”
手指撥弄一下琴弦,琴音重新在佟晚歆手下流出來,一陣一陣激蕩的琴音攻擊耳膜讓沈西容緊張,如果佟晚歆一定要跟着去怎麽辦?對方是夫子,怕她懈怠,要時刻跟着督促學業也說的過去。
須臾片刻,佟晚歆的琴音變更急,震震震的響,他問道:“曉亭,跟着去嗎?”
當然是一個都不能帶去,沈西容道:“家裏需要他看家,他也不去。”
這話說出來,琴音慢慢的柔緩下來,沈西容剛剛被襲擊的耳膜終于得到安撫。
真奇怪,為什麽,佟晚歆明明生氣了,但好像又有點開心了。
-
從盛京到鎮江主要要經過三條河,洛河、渭河、大運河,中間還需趕一些陸路。
沈西容從盛京出來,一邊趕路,一邊讀書,經過洛河、渭河來到長安城。初始,船只飄蕩讀書時,時常感到晃蕩頭暈,兩三天後習慣後,便不再頭暈,能靜下來讀書。
大運河的碼頭就建在長安城,長安雖然不是鳳朝的都城,但大運河是溝通南北商業活動的主要道路,每天來往的商賈、船只、辦事的外鄉客多不勝數,這裏的繁華程度不輸給盛京。
陽光正烈,沈西容坐了幾個時辰馬車出了好些汗,身體疲累,預備尋一處飯館用飯洗漱。
“讓讓讓讓。”聲音轉瞬即到,沈西容躲閃不及,被人毫不留情的推了一把,往旁邊摔了個踉跄,她轉頭一看,見到三五個女子擡着一個年輕的男子從她身邊經過,這些女子身上穿着一件漕運活計才穿的灰馬甲,馬甲背後寫着一個醒目的傅字。
那男子緊閉雙眼,頭歪向一旁。脖子以下蓋着薄被衾,看不到穿着。頭發散落些許在擔架外,天然卷頭發像一叢又濃又密的海藻。五官大氣,眉峰高挑,眼窩深邃,看起來是位有異族血統的男子。
鳳朝以男子柔弱嬌美為佳,別看長得人高馬大但體質十分堪憂,今日天氣熱,暈倒個把兩個男子實屬正常。
“剛那是哪家公子嗎?長得真好看吶!”民衆小聲議論着。
“噓,你不要命啦。你可知道他是誰嗎?他爹是當今聖上的哥哥,娘雖已過世,但她姐姐如今是漕運的掌權人。你可別錯了主意。”
“原來他就是長皇子的小兒子傅清舟!”
······
沈西容覺得這名字太熟悉了,将名字在心中咀嚼幾遍,模模糊糊想起來。
她曾犯過幾樁大錯,牽扯三個人,其一佟晚歆,其二傅清舟,其三謝易枝。
當年沈加桂與佟相家聯姻失敗,害佟晚歆破相,從盛京灰頭土臉的回揚州,接着父親病逝,她送葬路上撞斷了巨富家公子謝易枝的腿。一年之內得罪這麽多權貴,害沈棠在勳貴圈擡不起頭,被衆人嗤笑排擠,沈棠對她恨之入骨。
她也開始日漸頹廢,恰逢此時,沈棠為改變糟糕狀态攀到了長皇子殿下。長皇子年輕時對外族行商的商賈一見鐘情,下嫁于她,其後兩人在鳳朝建立起漕運,運輸來往貨物以及迎客來往游人。
長皇子帶着兒子十五歲的兒子傅清舟過來安定侯府做客。消沉好一段時間沈加桂病急亂投醫,偷偷潛進了因潑濕了衣裳正在換的傅清舟房中,表明心跡,想藉聯姻改變劣勢。
那個時候的沈加桂一人胖過三人,臉上堆着三圈贅肉,一點美感都沒有。
傅清舟吓得大叫離府。這事并未因此而過,揚州城漸漸傳出流言,說傅清舟被沈加桂壞了清白。傅清舟名譽掃地,長皇子要拿沈棠一家問罪,沈棠只得将二女兒沈加芳推出來與傅清舟定婚,平息了此事。
聽聞傅清舟并不喜歡沈加芳,因沈加芳房中有兩名侍妾,鬧性子要一生一世一雙人怎麽都不肯嫁。今日看傅清舟裝扮,不像是嫁了人,應當是還未成婚。婚事拖了兩年多了,看來傅清舟真的非常讨厭沈加芳。
傅清舟因沈加桂的緣故,惹上了一門讨厭的婚事,定然是非常憎恨沈加桂的。
沈西容現在就是沈加桂,作為始作俑者的她心虛了一半,連帶剛剛被推搡的火氣都沒有了。她摸摸頭頂的學子帽往下拉了拉,蓋住大半的臉。
腳步加快離開了是非之地。
大運河煙波千裏,潮平兩岸闊。
碼頭由三部分組成,內岸、岸橋、泊位。內岸在陸地上,用作堆場和中轉之地。岸橋架在河面上,連通內岸和泊位。泊位則是河中停靠船只的地方,按照客商劃分開,擠停着不少船,大型、中型、小型都有。晌午時分,許多船客和搬貨的苦力工都還在休息,這個時候的碼頭上的人,比午前稍微少一點。
沈西容從飯館出來,手上拿着一本随時背記的書,打聽路線來到大運河碼頭。一到碼頭,她便發覺前後有好幾條視線牢牢鎖在她身上,她不動聲色側目去看,對方穿着漕運灰馬甲,馬甲上寫着一個傅字,是傅家的人。
她心發緊,難道是傅家認出她來了?沈西容瘦胳膊瘦腿,而漕運活計人高馬大常年做苦力手臂壯實有力,如果對方要對她做什麽,她大概掙紮不過一秒。
想到此處,她不由的将帽檐拉得更低些,遮住那些打量的視線。上大運河後,不需要再中轉,一條水路走到頭就到鎮江。她來到碼頭售客船票的內岸地方排隊。
傅家的活計圍在一起小聲道:“哎,公子說的就是她嗎?”
“我觀察了一上午,只有她符合公子說的特征。”另一個活計,拿出一張紙條,上面寫着:女,二十歲,身長七尺七,身形偏瘦,鵝蛋臉、丹鳳眼、耳垂飽滿,特征是膚白。
“公子呢?怎麽還沒見着人。”
“馬上就來了。公子昨夜飲酒過甚,大清早的怎麽喊都醒不來,吓得大家丢了魂,以為出什麽事了,将他擡去了醫館。大夫看過後,紮了針才醒來。”
“快看,公子到內岸了。”
沈西容排隊買好船票就往岸橋上走,濕潤的江風撲面,帶來清新的空氣。忽然,身邊一個身影晃蕩一下朝她倒來,她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對方的肩膀。旁邊就是河水,掉下去可不是好玩的。
側目一看,是傅清舟,她手一抖,差點自己摔下了河水裏。也不知是慣性太大,還是什麽的,她明明扶穩了對方,但對方還是朝着她懷中襲來,即将落進她懷中,情急之下,她取出書墊在胸口。
傅清舟靠在沈西容懷中,感覺臉上觸感有些問題,微微斜眼一看,臉黑了。沈西容用一本書将她頂在一寸之處,眼神裏充滿抗拒。
身側的家仆朝着傅清舟使眼色,他想到什麽,臉上的黑沉散開,轉瞬堆積起來嬌羞:“小姐,救我一遭,小生當以身相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