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沈西容驚呆,這麽兒戲的嗎?不論如何,她如今是真不考慮成婚,接着果斷用書本奮力将身前的人的頭頂出懷中,感受到阻力很大,手臂發酸,她勉力道:“區·區·小事不足挂齒。”
傅清舟嬌中帶着哭腔,接着将頭往沈西容懷中頂,試圖靠得更近:“可我落在小姐的懷中了,這要說出去可怎麽嫁人啊?”
“不要擔心,我們兩之間隔着書呢?別人不會介意。”沈西容廢老大力氣,出了一身白毛汗才把人從懷中推開,心中暗道,難道傅清舟不想嫁給二妹妹,所以胡亂打算找個順眼的人嫁了。她知道自己變瘦後,相貌非凡,但也不至于大白天的傅清舟靠在她懷中求嫁吧。
傅清舟站在沈西容身前,兩人之間隔着一段距離,臉上一陣一陣發青:
他!竟!然!被!拒!絕!了!
正待發火的時候,身側的家仆使眼色:稍安勿躁,并用唇語道:嬌羞,嬌羞,嬌羞。
沈西容往旁邊側開一步,擡起腳剛到一半,她背中心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身體控制不住的前傾朝着傅清舟倒去,這要是兩人倒在一塊了,可不更給了他糾纏自己的機會嗎?
情急之下,沈西容沒想太多伸出雙手,搡了一把傅清舟的胸口,借住雙手推動傅清舟的阻力勉強站穩了。
但,并未防備的等着沈西容抱的傅清舟,胸口忽然受到推力,身體開始往後仰,眼睛驀的睜得巨大。臉上原本含着得逞的笑,頃刻間笑容化為驚懼。在衆目睽睽之下,傅清舟半截身體探出岸橋懸空,噗通一身落水,砸出大片水花。
站在近處的家仆,對這個意外始料未及。等反應過來,傅清舟已經落水了,紛紛跳下河去救人:“公子落水了。”
!
無心之失的沈西容,怕被秋後算賬,心中道個歉。趁亂逃跑,身後傳來‘砰’的一聲巨響,旁邊人說是傅公子一拳砸碎了岸橋上鋪的木板,許多人都在看熱鬧。
沈西容打了個哆嗦,看都沒看一眼,掩面奔進客船裏,她要是看熱鬧的話,她就會成了熱鬧。大腿粗的木板,傅清舟一拳就砸碎了,這哪裏嬌羞了,分明是怪力少男,兇蠻得很。
她拒絕了傅清舟的好意,甚至将人推進了河裏,如果被捉到,對方會用鐵拳将她砸碎的。
客船有兩層,底層是放雜物的,上層坐人。沈西容做賊心虛躲在底層貨物中間,不再沒有出來。連讀書都不敢讀出聲,只敢小聲的在口中叨叨。
在水路上走了約十日,為了安全,她中途換了兩次船,一路無虞。這艘船是她昨日下午坐上的,約莫還有半日就到鎮江。
清晨,天還未亮時,她從底層出來買吃食。根據旁人指路,她來到客船的設的夥房。大早上夥房沒有太多吃的,她買了幾個饅頭和鹹菜,坐在裏面吃。
夥房裏的有三個師傅,一個年級稍大,兩個年齡小,看起來是學徒。
三人一邊做事,一邊聊天。
年齡稍大的女子道:“東家昨日下午來我們這說什麽來着,當時太忙了,聽得不清楚。”
一個稍小女子道:“好像是要找一個女人,說就在這條船上,讓我們都留意一下。”
稍大女子道:“怎麽突然要找人了?”
另一個稍小的女子道:“聽阿裏她們講,那女人得罪東家了,東家要尋仇呢!”
這幾個人說話的時候并未避諱,沈西容邊吃邊驚悚。難道這艘船是傅家的,更倒黴的是,恐怕傅清舟就在船上,而且知道她在船上正在找她。她默默地拿起饅頭,輕聲輕腳的走出夥房。
稍大女子問:“那女人叫什麽名字啊?長樣子啊?多大年齡?”
稍小的那名女子想了想,指着沈西容剛剛待過的地方,道:“東家還不知道對方名字呢。長相的啊,就···咦,人不見了。就剛剛那個女人啊,應該就跟那個買饅頭的女子差不多吧。”
稍大女子沉默好一會:“你們說,是不是就是她呢!”
“我去通知東家!”
沈西容三兩口吞吃完了饅頭,回到底層将自己的書包用油紙布抱緊。又在窗戶上扣了不少灰塵下來,往自己臉上均勻塗抹。她打算等下跳進河裏,游走。邁步走到一扇小窗戶,外面漆黑一片,就這船上的燈火,隐約可以看出來船在大運河中間行駛,兩邊的河岸太遠,大河下有暗流,這個時候進入河中非常危險。
等了半個時辰,天已經微微亮。天公作美,來到一處稍微窄小的河道,水岸邊高高的立着茂密的草植,春天了,這些草植抽出了嫩綠的長葉子。她躲進這些草植裏,傅清舟那些人就找不到她了。
她走出底層,來到甲板上。
迎頭邊看到傅清舟被十來個女子簇擁着走出來,她們在談笑着什麽事。沈西容忙轉身就走,她不敢走得太快,免得暴露。
心道,常聞長皇子嫁于外族,家裏的兒女別具一格,不拘男女大防,看來所言非虛。像佟晚歆就絕對不會大白天的與女子們談笑風聲。
傅清舟既然不拘男女小節,自然不會有什麽撞進女子懷裏就要嫁給誰的這種保守思想,除非,他是自己看上了誰。有了佟晚歆前車之鑒,沈西容想,也許,是她長得風華絕代,傅清舟也對她一見鐘情了。
不過,由于沈西容昨日将傅清舟推進河中,這一見鐘情,變成了一見之仇了。
馬上就到一處拐角,進入這裏,就能躲開傅清舟的視線,她快步将腳邁進去時,被人叫住。
“哎,前面的人,你等等。”一個女子大聲道。
沈西容身邊還有一個矮個女子,兩人齊齊停下,沈西容小聲道:“傅家的人好像是在叫你,你快些過去吧。”
矮個女子回過頭,白了沈西容一眼,道:“她看着你,明明是叫你。”說完便走進拐角離開了。
沈西容:···
她吸口氣,轉過身,裝出非常驚喜的表情,刻意将聲音捏起,谄媚道:“傅公子!您找···找小女子有何事啊?小女子定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沈西容早已取下學子帽,發髻也扯松了一點,臉上黑呼呼的,眼睛眯着一只大一只小。傅清舟非常嫌棄的皺眉,這女的黑的跟煤炭一樣,還大小眼,哪裏都不能看。他道:“醜八怪,你有沒有看到一個跟你差不多身形,年歲也跟你差不多大,但是非常非常白的女子?”
沈西容臉上浮現自賣自誇的表情:“我除了不白,哪裏都符合。您是不是要找的人就是我呀?”
傅清舟嫌棄之意更甚:“不是找你,行了,你趕緊走吧。”
沈西容恰到好處的露出非常失望的表情:“您再看看,也許您要找的就是我呢!”
傅清舟見這醜八怪笑的谄媚不已,欲擡步朝着他走來,他退後一步大聲道:“別過來,敢過來,我揍你了!”
就等這句話的沈西容,裝出被吓到的樣子,夾着屁股跑進了拐角,長長籲口氣,側耳聽甲板上談話聲,傅清舟那些人并未往這邊走。
這個時候,船上還沒那麽多人行走,她走到一處背人的欄杆處,将包袱緊緊的纏在自己身上,縱身跳進河裏。春日清晨的河水非常的涼,涼氣往骨頭縫裏鑽,她紮了幾個猛子快速劃動水流,耳旁響起嘩啦嘩啦的水聲。
很快她游到了一處草植旁,伸手一撥開,人鑽進了草植,蹤跡消失。
草植繁茂,葉片修長而鋒利,她小心翼翼的扒開草植,水波砰咚的拍打她得後背。草植異動驚壞了伏在葉片上的一些小生物,一只水蟲悠閑的在趴在上面,忽然葉子蕩漾,它呼嚕呼嚕的瘋狂爬動肢體卻掉落水中。
再撥開一層草植馬上就要近岸,“嗚啊,嗚啊。”一聲嬰兒的啼哭在岸邊響起來,這麽早怎麽會有嬰兒哭。她心中甚為奇怪,循聲輕輕撥開一點茂密的草植,岸上的情景通過草植之間的縫隙落到她眼中。
一個中年女子抱着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女子錦衣華服,眼中滾動憤怒。她身旁站着兩名充當打手的家仆。她身前跪着一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年輕女子,穿着家仆的衣裳,背板筆直,即便到了這種境地還隐約能看出此人風骨。她身後則有一個被人攙扶的年輕錦服男子,身影搖搖晃晃,臉色蒼白,似乎剛生産完畢。
“胡臨意,你們胡家當年好歹也是清流名士,你竟勾引我兒子幹下未婚生子的醜事。你這臭不要臉的東西······”中年女子羞辱啐罵也難消心頭只恨,擡起手給了地上跪着的胡臨意一記響亮的耳光,胡臨意頭被打歪,嘴角流下鮮血,沒說一句話沉默以對。
中年女子身後的年輕男子見到胡臨意挨打,眼淚直流,拼着力氣跑到中年女子身前,跪下祈求:“娘,您別打她,都是我的錯。是我灌醉了她,是我主動的,孩子也是我自己要生的。”
此話一出,中年女子眼睛驀然睜大,氣的直發抖:“你還有臉說,我王氏名門士族,怎麽會出你這樣不知廉恥的人!!!”擡起手來就要打下去,眼睛落到垂垂欲倒的兒子身上時。高高擡起的手,朝着自己臉上扇了一巴掌:“都是我的錯,從小到大我最疼的就是你!!我不該在胡家降罪充奴的時候,聽你哭求,将他帶回家來。她在我們家就是個禍害,還有你呀,我應該早在你說要帶胡臨意來莊園修養我就該警覺。你這小畜生,不肯嫁人,卻背着我生下了這個小孽障,你···”
沈西容躲在草植裏面聽完了全程,大致搞明白事情的始末:
胡臨意原是官宦之女,獲罪為奴,被芳心暗許的王公子帶回府上。胡臨意即便是成了奴,王公子癡心不改,不顧世俗的眼光與胡臨意在一起,并懷孕生女。但這個時候王夫人發現了這一切,一對有情人的末日來到。
“罷了,今日我便要終結這個錯誤。”王夫人重重閉上眼睛,恹恹的朝着家仆擺擺手,家仆接到指令,從王夫人手中接過嬰兒,拿着繩索将胡臨意與女兒五花大綁。沉默的胡臨意聽到胸口嬰兒的哭聲,麻木的眼神波動起來,很快歸于死寂。
凸岸前是深深的河流,凸岸旁有許多草植。家仆擡起胡臨意往一處凸岸走去,嬰兒被人這樣不客氣的對待,哇哇哭泣。家仆将這對父女猛力朝着河水中抛去,冰冷的河水瞬間淹沒了母女二人。
河灘上,王公子想往胡臨意那邊跑,被死死按住,他凄厲的喊叫:“娘,不要啊,放過她們,要殺你殺我吧···”
見年輕男子還膽敢求情,中年女子氣的快冒煙,憤怒滔天,揚起手狠狠地扇了年輕男子一耳光。許是産後虛弱,哭喊聲猝然停止,年輕男子昏厥了過去。
王夫人又氣又心疼,疲憊的對家仆道:“其他人跟我一起送公子回府。這裏留下兩個人守着,等那兩個混賬東西溺死了再離開。”
沒碰到的話,就當不知道了,畢竟是兩條鮮活的生命,碰到了沈西容也不能坐視不理。草植沿着河岸生長,時而凸出時而內凹。她水性好悄悄潛入水中,在家仆将人丢進河中時,立刻将這對苦命的母女從水下拖進不遠處內凹的草植裏,兩旁的草植将三人掩護在裏面,遮擋住凸岸上家仆的視線。
沈西容沒敢将人往草植裏拽,三個人一同進入的動靜太大了,很容易被人發覺,簡直就是活靶子。她們得在這裏等,家仆離開後,再出水上凸岸。
胡臨意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但看到沈西容的那一刻,死寂的眼睛,閃動起光芒。她看向胸口的那個嬰兒,嬰兒并未嗆水,只是因水冷,臉色發白,嘴巴一瞥,就要哭。
沈西容忙騰出一只手捂住了嬰兒的嘴巴:祖宗,你這一哭,咱們就全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