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第 38 章
沈西容躺在床上,偷瞄一眼,楊大夫左手手指夾着三根銀針,右手食指拇指捏住銀針正要往她頭上紮,她頭皮一麻,将眼睛全打開了。
楊大夫見狀和藹問:“今日紮針會有點疼,需要我給一針刺暈你嗎?”
這麽兇殘!
沈西容想了想,道:“要,等等,等等,針靠太近了,我先問個問題。”
楊大夫把逼近沈西容頭頂腦戶穴的尖長針拿開三寸,道:“請說。”
“還有兩個來月我要參加府試,這病影不影響我讀書考試。”沈西容問。
楊大夫笑眯眯的說:“不影響--”接着趁着沈西容不注意,一針紮進頭頂,頭皮刺痛,沈西容眼皮一墜,腦袋空白,蓋上眼皮,楊大夫将未完的話繼續說道:“不影響不可能,這三月好生休息,休得勞神費力···”
手真黑。
接着,沈西容歪頭真暈了。
日頭高升,沈西容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她掀開被子,起身下床,梳洗整理好,吃飯看書,就像一月前一樣,熟悉的房子,熟悉的人,熟悉的家具,這些令她無比的心安。
一個時辰眨眼就過,她伏在桌子上,身旁覆蓋陰影,蓋住她半邊身體。佟晚歆彎腰擡手捏住她的書,沈西容雙手護住書道:“不管楊大夫怎麽說,府試我是一定要參加的。”
佟晚歆眼神淡淡一掃,面容含霜:“好。”他繼續去扯沈西容手下的書,沈西容則抱着書往懷裏壓,兩人一來一往,僵持不下。
“容容,每日只可看一個時辰。”佟晚歆說道。
沈西容:“只看一個時辰!府試還怎麽考!不如直接放棄得了。”
佟晚歆:“本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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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西容:······
“我休息一會再看,總行了吧?”
沈西容為了讀書與佟晚歆鬥智鬥勇,就這樣過了兩日,好像除了咳嗽身體沒有其他病症,并不像楊大夫說的會卧病在床的樣子。
第三日夜裏,沈西容的咳嗽忽然加劇,喉嚨裏像有根小羽毛不停地撓癢,止不住的咳嗽,眼淚都咳出來了,到了天亮時,喉嚨裏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咳嗽,她拿手捂住嘴避免驚動熟睡的顧曉亭。
“吱呀”門推開,顧曉亭張眼一看,臉變得煞白。他跑上前拉開沈西容的手,鮮紅奪目的鮮血從掌心流向四個指縫,非常的駭人。
沈西容晚間沒睡好,頭暈迷迷,她感覺手掌心有些粘膩,并未察覺自己是吐血了。
接下來的兩個月,真的如楊大夫所言,沈西容纏綿病榻,日日拿苦藥浸着。至于,府試的事情,除了沈西容沒有任何人關心。
佟晚歆只在實在推脫不過的時候,才會跟她透露幾句。
“府試共考三場,帖經、雜文、策問。”
“今年的府試由胡大人主持,他是鹽鐵司出生,策論大概率會出商稅、都鹽、茶、鐵這些。”
“帖經靠記誦、雜文考辭章,這兩個都是你的長項,倒也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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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蟬鳴陣陣。
府試貢院門口,學子們排隊進場,天氣炎熱大家都穿着清涼的夏衫,大顆的熱汗從皮膚上冒出來,又墜落到地面。佟相府的馬車晃晃悠悠的停在貢院門口,緊随其後,是不請自來的長皇子府馬車。還未進考場的學子們早就耳聞沈西容花邊大事件,紛紛側目而看,還有的學子甚至連進場都不進了,站出隊伍往後退了幾個人。
有好事者,念起打油詩:
盛京一枝紅杏花,盛開究竟表誰家。
佟府晚歆美而清,皇家清舟俊且豔。
還有嬌又軟曉亭,三人求嫁淚泠泠。
幾人當時在盛京碼頭鬧那場,盛京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大家都好奇這位龍亭縣案首,長得是何種天姿國色,将佟晚歆和傅清舟還有所謂的顧曉亭迷得神魂颠倒。
綠浮掀開門簾,馬車裏傳出來幾聲咳嗽,一個穿着穿着早春三件,亵衣、裏衣、外套的沈西容在萬衆矚目中走出車門。所有人都替她熱。
視線往臉上走,這位沈小姐容顏精巧,視線往身下走,她露出的一截手腕,青筋蔓蔓,皮膚白得病态,時不時咳嗽兩聲,仿佛一陣風就能将她吹斷氣。
這能活過三天嗎?過門就得守寡吧!
衆學子大失所望。
顧曉亭慢慢吞吞的從馬車裏拿出考藍,雙手緊緊捏住木柄,怯懦道:“姐姐,你真的要去考嗎?”
沈西容伸手捉住木柄,考藍交替到她手中,她道:“咳咳咳,當然要去考。”只要還能呼吸一口空氣,都得去考。
咳嗽聲落在耳朵裏,敲打耳膜,顧曉亭心中緊張,他轉身從馬車上端出來一碗黑糊糊的藥,道:“可你咳嗽還是這般嚴重。”
沈西容接住藥,仰頭飲盡,揉揉顧曉亭的腦袋:“三場考試而已,不礙事。”
顧曉亭的臉微微泛起紅。
“別不當回事,身體難受了,就跟考官告假出來。”佟晚歆的聲音如珠如玉,進入耳朵裏,仿佛有種安撫急躁的神奇力量。
沈西容莞爾一笑,小聲道:“謹遵夫子教誨。”
“頑皮!”佟晚歆耳尖被輕輕一燙,輕聲說道。她們在外用公子小姐稱呼對方,私下裏才會用夫子學生。在公衆場合用這種稱呼,有些隐私被曝光的羞恥感。
“略~”沈西容悄悄吐了個舌頭。
顧曉亭和佟晚歆與沈西容相處融洽,傅清舟氣的牙癢癢。他心裏清楚極了,佟晚歆和顧曉亭都想嫁給沈西容,且兩人恐怕已經達成共識,一個做主君一個做貴妾。
婚姻大事自然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傅清舟決不能允許自家的妻主還有旁人。在他眼中,這兩人都是他的攔路石。同樣的他也是他們的心頭刺。
想要什麽就要去搶,傅清舟上前幾步,擠開站在佟晚歆身旁的綠浮,綠浮身體一歪退開幾步:“哎喲···”
小河對傅清舟的霸道沒眼看,拉住綠浮的手往旁邊拖,綠浮掙紮道:“幹什麽?”
“吃東西。”小河拿出一個奶香酥塞進綠浮嚷嚷的口中。
奶味在口中漫開,綠浮嚼碎咽下,看向小河的手中包裹:“再來幾塊。”
傅清舟掏出一方硯臺和一只毛筆,強硬塞到沈西容手中:“拿着。”
硯臺清涼質地細膩,筆毛發濃密柔順,這兩個都是好東西,只是,好像是被人用過的。沈西容問:“哪裏來的。”
“翰林學士秦大人送的,她考狀元就是用的這套考具。”用優秀考生用過的東西,能增加考運。傅清舟專程去大學士府秦大人那裏讨要的,秦大人老頑固抽眉毛瞪眼睛不肯給,他磨了好半晌。
“是你搶的吧???”這硯臺和毛筆被人精心養護,秦大人應當是非常喜愛的,沈西容默默為秦大人拒一把同情的汗,将硯臺和毛筆塞給傅清舟:“你還回去吧。”
傅清舟想不明白,他送東西比佟晚歆和顧曉亭值錢有用多了,沈西容為何不收。臉色又臭又僵道:“拿都拿來了,考過考試,再說。”他拿住硯臺和毛筆,放進沈西容的考藍裏。
沈西容······
傅清舟臭着臉道:“考科舉不是當官的唯一途徑,你要是娶了我,我立馬叫姑母給你封個威風的官。”
佟晚歆和顧曉亭紛紛側起耳朵,注意力放在了沈西容那邊。
沈西容考科舉哪裏是為了當官,她分明是為了保命,沈西容哂笑:“告辭。”
傅清舟:好氣。
佟晚歆眼中掠過一絲笑意,以前被沈西容拒絕得快抑郁了,今日看到傅清舟受挫,心情非常好。顧曉亭眯笑着眼睛,他讨厭傅清舟,這人總是很霸道,見到傅清舟被拒絕,他只差沒有拍手鼓掌了,只是他不是張揚的性子,只能以笑來表達開心。
兩人裝作若無其事的踏上馬車。
看熱鬧的學子們朝着沈西容指指點點:
“這三個公子嬌、清、豔真養眼。”
“你們說考上了案首,他們會移情嗎?”
“沒可能吧?畢竟剛有學識長得醜,也是讓人倒胃口的。”
“哈哈哈”
沈西容排隊進入貢院,門口衙役例行檢查。她們看眼穿了三層衣裳,捂着嘴咳嗽,臉色蒼白的沈西容,眼中紛紛露出驚訝:“你也來考試?”
這身子骨,不怕在貢院病逝麽?
沈西容點點頭,衙役放她進考場。考場中坐着開封知府柯昭,她是此次的監考和閱卷官。沈西容掃了幾眼,便立足眼前做基礎準備,她拿出考藍裏的筆墨紙硯擺放在桌子上,研墨寫字試試筆墨,字跡清晰而細膩,傅清舟送過來的硯臺和筆果真是上品,等考試結束,她要将這東西還回去。
“咚”鑼聲響起,考場舉起考牌。
第一題:哀公問之有若曰:“年饑,用不足,如之何?”
第二題:君子之道,辟如行遠必自迩,辟如登高必自卑。
第一題的意思是,哀公問有若,年歲差,財庫錢財不足,該怎麽辦?這是考稅負的題,沈西容在鎮江的時候與張相與探讨過鹽稅,其他稅種略有了解。
沈西容用稅負破題,接着論述以鹽稅為起點,再擴展到其他稅負對國對民不同影響,稅負增國庫增,而百姓負擔重,收入減。她将文章寫在草稿紙上,以便後期改韻腳和謄寫。
第二題的意思是,中庸之道,就像遠行的人必須先從近處走,爬高山必須先從低處爬。
沈西容以道理來破題,引經據典辯證說明事務在微到巨,小到多之間變化,這便是做事的道理。我們應當要利用這種道理,對惡事防微杜漸,對善事放任鼓勵,乃至國家大事也是如此,對貪污犯罪從嚴從細···
上午沈西容便将卷子寫完了,午後只需潤色謄寫即可。潤色文章的平仄韻律骈句是提高名次的關鍵。奈何,號舍又濕又熱,不知是不是中暑緣故,她的身體狀況急轉直下,渾身冒虛汗,而咳嗽聲也随之而來。
旁邊的學子們屢屢偷投來來探視或者心煩的眼神。
沈西容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多久了,潤色文章之事不得不放棄。她提筆工工整整寫謄寫試卷,一篇文章寫完,彌封好。她最後一絲精力耗盡,擱筆往後一仰倒在地上。
“将試卷撤走,去兩人将她擡入後堂休息。”知府柯大人見怪不怪,每年學子中都有因考試緊張而昏倒的人,考生由于已經沒有考試能力,便會将考官便會将試卷撤走,不計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