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收養
第045章 收養
“清溪知道這不合規矩,若不是實在沒辦法,也不會出此下策。”沐清溪眉目低垂輕聲說道。
“沐家的情形,我不說您也都清楚。徐氏和沐馳幾次三番陷害,三年前淮安渡口那次多虧祖母的暗中相助,後來卻又出了奶娘那件事。不瞞您說,這次徐氏派了人去越中原本就沒安好心,來的路上早就安排了人手,全因一位俠士出手相幫我和客兒才得以平安到達京城。”
“伯母,我實在是怕了,我一個人一條命沒什麽,可是客兒卻是大哥唯一的兒子,父親唯一的孫兒,把他托付給別人我實在是不放心,我已經疏忽過一次,不想再有第二次。”
三年前淮安渡口的刺殺着實兇險,若不是祖母暗中派了人,她和客兒早已埋骨異鄉。也是因此,她對祖母一直抱有幻想,直到出了奶娘的事。到現在她也有些想不明白,祖母當年既然肯派人保護他們,說明她是看重他們的,難道僅僅是三年不見就能疏遠至此嗎?
當然她也沒忘記渡口上遇到的那位少年俠士,若不是他及時出現,僅僅靠祖母的人也未必抵抗得住。只是,當時情形混亂,走得太過匆忙,她竟然沒來得及問他姓名,就連容貌也有些模糊不清了。唯記得他有一雙十分特別的眼睛,雙瞳有異色,一旦情緒激動便會顯現出來。可是天大地大,讓她去哪找這樣一個人?
沐清溪想着,不自覺地出了神,那雙奇異的眼睛,瞳孔泛着詭異的紅光,她卻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反而有種安心的感覺,是因為知道他不會害她們麽?
沐清溪不知怎麽的想到了顏四,他忽然覺得顏四的眼睛形狀跟那位少年俠士有些相像,是錯覺嗎?
內室裏伺候的丫鬟婆媳早已被揮退,屋子裏只有王氏和沐清溪兩人。當沐清溪的話說完後,屋子裏就陷入一片寂靜中。
沐清溪低着頭,她不知道王氏會不會答應,從禮法來說,這事說不過去,萬沒有祖母還在卻将孫子寄養別家的理。可是從情感上說,她有五分的把握王氏會答應。
畢竟,秦氏是她最疼愛的女兒,而客兒是秦氏唯一的兒子。沐清溪知道這樣以人心作為籌碼并不光彩,甚至可以說有些卑鄙。一旦秦家答應,随之而來的便可能是沐家的打擊報複。祖家尚有人在,卻把遺孤血脈寄養在外祖家,單是這一條傳出去沐家人就會被人戳着脊梁罵,尤其是那些言官們。可是反過來想,人家沐家還有人在,沐家若是上門讨要孫子,秦家卻不答應,那麽不占理的就成了秦家。
這是兒子,不是女兒。若是個女孩兒寄養在外祖家沒什麽,外人頂多說一句這家的外祖父母疼愛外孫女。
可是,客兒是個男孩。
沒有任何一個家族會坐視家族血脈流落在外而不管不問,除非族裏沒了人。
到時候,秦家就會被推到風口浪尖上,而名聲受損的沐家絕對不會袖手旁觀,只會趁機落井下石,最可能的手段就是慫恿言官彈劾秦家奪人子嗣壞人親情。甚至根本不必沐家慫恿,那些言官就會一擁而上,抓住機會痛書條陳——未必是跟秦家有仇而是自古言官多是這樣。
奪人子嗣壞人親情,在重視倫孝的大梁朝來說這無異于與人有毀家滅族之仇!甚至沐氏全族都不可能坐視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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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時候就算沐清溪出面作證恐怕也沒用。
沐家老老夫人在,沐馳和徐氏在,沐清溪只是一個小輩,她說的話又能有什麽分量?
這些道理沐清溪看得明白,秦家人又怎麽會不懂?
沐清溪甚至覺得秦大人就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才抱着客兒避了出去,秦大人久居官場,為人睿智,這些事他定然看得分明。秦大人看着客兒眼裏的疼愛不是假的,只是涉及到家族名聲和前途,秦大人的選擇根本想都不用想。
但是,沐清溪還是說了,她只能賭王氏的一片慈愛之心。這很卑鄙,卻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王氏聽完沐清溪的話就陷入了沉思,早在沐清溪遞了帖子以後她當時就想上門去請了,是夫君攔了一攔才沒那麽急切。她當時想不明白,還有些埋怨。可是現在卻有些明白了。
如果在當時那種情況下見到外孫,再聽到沐清溪的請求,她可能想都不想就會答應。在緩了這麽幾天之後,心思已經沒有那麽沖動,自然就能想到這番話背後的風險和危機——那是整個秦家都承受不來的。
怎麽辦呢?王氏的目光落在門口,那裏,她的夫君剛剛抱着他們的外孫離開。他是早就猜到了吧,卻不明說,還是想尊重她的決定。
她能怎麽選呢?
一邊是最疼的女兒和外孫,一邊是整個秦家的名聲前途,她能怎麽選呢?她就是再糊塗也不能硬着心腸拿整個秦家作賭注啊!
看着眼前低首靜默的小姑娘,王氏的心理一陣陣翻騰,那麽纖細脆弱的女孩兒,仿佛一點細微的重量就能将她壓垮。她照顧了外孫三年,不曾向他們求取過任何幫助,每次來信總是說些趣事,從不喊苦。可是,如今她開口求她,她這個做外祖母的卻只能拒絕。
“清溪……”王氏滿臉愧色地開口。
沐清溪擡起頭看向王氏,努力地将自己的期冀掩藏在笑容底下,可是,幾乎是在目光觸及王氏的第一瞬間,她就已經明了王氏的選擇——終究是賭輸了。
她高看了人情,也看低了家族。這不能怪王氏,換成是她一樣會以家族為重,何況,嚴格說起來,客兒是沐家人,他姓沐。憑什麽秦家要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
理智明白,心底的失望還是像漲潮的海水一半肆無忌憚地洶湧起來,她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只好悄悄地吐了口氣,緊閉了下雙眼調整自己。
“伯母您請說,清溪聽着呢。”她強笑着開口。
王氏在看到沐清溪臉上的脆弱的那一瞬到了嘴邊的話差點就改口了,這樣嬌小孤苦的女孩子,要回到沐家那個狼窟裏,她自己都自顧不暇,能照顧得好客兒嗎?王氏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她在回家之前還想着把客兒送到安全可靠的地方。身為姑姑尚且能做到這種地步,他們這做外祖父和外祖母的難道就不能給外孫提供庇護?
然而,秦家一家人的分量終究還是穩穩地壓過了客兒。她不只是客兒的外祖母,還是秦家的夫人,是她的孫子孫女的祖母,她不只有桑兒一個女兒。
嘆口氣,王氏的心定了下來,她繼續說道:“清溪,你也說這不合禮制。秦家是客兒的外家,畢竟是外家,客兒姓沐。”王氏沒有多說什麽苦衷,她看得出沐清溪是個十分通透的人,不用細說她就能明白。
看着小姑娘眼睛裏的希望像是微弱的火光一般一點一點地熄滅,王氏的心就像是被數九寒天的大雪刮過一般,緩緩地凍上了一層冰。
沐清溪擡起頭,雙眼直視王氏,眼中已經是一片平和,完全看不出失望,她輕笑着,像是之前的問話就只是随口一問,“伯母說的是,也是清溪太沖動,讓伯父和伯母為難了。還請伯母不要見怪,只當清溪是小孩子家胡言亂語才好。”她沒資格也不應該讓秦家為客兒擔這樣的風險。
王氏摸摸她的頭發,笑笑說道:“雖說不能讓客兒長住,可是這裏畢竟是客兒的外家,他若是想外祖父和外祖母了只管過來住着,住多久都随他。”
沐清溪點點頭,知道王氏這是安慰她,也是在表明她和秦家的态度——秦家雖然無法收養客兒,但是能給的庇護絕對不會吝惜。
對于秦家來說這已經是極限,沐清溪心裏領情,卻還是免不了失望。客兒是徐氏和沐馳的眼中釘肉中刺,特別是在沐馳幾次三番上書請封世子被駁回以後,這根刺更是如鲠在喉,日日夜夜都想拔除。可想而知,一旦回了沐家,她也許只是受些羞辱刁難,可是客兒絕對會有性命之危。前世客兒之所以會在寒冬臘月裏跌落池塘而死,不就是因為這個嗎?否則冬日裏北邊池塘結冰,客兒上輩子并沒有傷了腦子,聰明得很,怎麽可能明知危險還往池塘邊走。
她看得清楚明白,所以才想拖延回沐家的時間,無論如何都要在回沐家之前來秦家一次。
但,是她強人所難了。
理順了心思,沐清溪依然言笑晏晏地與王氏閑聊。不能因為王氏沒有做到她心中所想的就遷怒于人,秦家對他們有恩,她不能因為這事心生怨尤。
王氏見沐清溪神色如常,心底也有些安慰。沐家小姑娘确實被教的很好,若說人品性情,只要客兒随了沐家小姑娘的性子,将來絕對不會出錯,就是這啓蒙入學上有些麻煩,沐清溪再好也只是個小姑娘,而且頂多再過三年就要出閣。
罷罷,大不了等年紀到了想個法子把客兒接來秦家的族學念書,到時候也能名正言順地照應。就算不能收養外孫,但是外孫到外祖家的族學念書可是常有的事,沐家總不會再生枝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