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回家
第046章 回家
依然是威嚴肅穆的安遠侯府正門,五進的紅色門牆莊重大氣,镌刻着“安遠侯府”四個大字的金色牌匾高高懸挂在大門正上方。這還是當年沐駿第一次征戰沙場擊退北狄後,當時在位的皇帝烈帝親自撰寫賜下的殊榮。沐倫掙下來的爵位比不得世襲的開國功臣陳家和殷家,若是子孫後代不肖便會被逐漸地降爵,由侯爺降至伯、子、男,直至變為尋常平民。先人再驚采絕豔,若是沒有可以擔當大任的子孫來繼承,也免不了盛極而衰。俗語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大抵說的也是這個意思。
可是,沐清溪的父親沐駿不只保住了爵位,而是青出于藍更上一層,無論是烈帝親筆題詞的“安國公府”牌匾還是承安帝的進爵旨意,都足以說明沐駿作為一代名将無可指摘。
而今,沐清溪再次站在父親以鮮血和生命掙下的榮耀前,百般思緒纏繞心頭。外人都道安國公年紀輕輕戰功無數是忠臣良将,唯有她明白,母親由始至終都不曾在乎過那些光環和名聲,她從來看重的都是父親這個人。
十五為君婦,願結百歲身。
“小姐?”錦繡打點好馬車上的行裝,見沐清溪還在對着門口發愣,有些擔心地問了一句。
沐清溪回神報以一笑,示意自己沒事,淡笑着說了一句:“終于回家了啊!”
是的,從三年前離家到如今,她終于重新站在了安遠侯沐家的大門前,堂堂正正地抱着父母的靈位從正門走進去。
門口,迎着的徐氏絞緊了手中的帕子面無表情地看着抱着靈位的少女,身形單薄的仿佛只要輕微的一點用力就能将她碾碎,心中的怒氣微微散去了一點,以後日子還長呢。
沐清溪是小輩,原本她回家就算是走正門也不必要長輩出門迎接。可是,沐清溪不只是自己回來的,她還帶着沐駿和杜氏的靈位,徐氏就算再不願意也得畢恭畢敬地守在門口迎接。
一路無話,只有在路過三嬸兒殷氏的時候沐清溪停頓了一下,她腳步不停,也不要丫鬟帶路徑直向後院走去。
“等等!”徐氏忍不住出了聲,沐清溪走得可不是清輝院的方向,“溪姐兒你這是要去哪?”
沐清菀也站出來問道:“二妹妹可是離家太久不記得路了?去清輝院是往那邊走的!”看似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心裏怎麽想的只有她自己清楚。
沐清溪理都沒理沐清菀,對着徐氏回道:“沒走錯,清溪回家,自然是要先安頓父親和母親。還請二嬸去跟祖母通報一聲,就說清溪先安頓好了父親和母親再去雙鶴堂請安。”說罷轉身離去。
徐氏愣在當場,她怎麽沒想到這一出!
祠堂!若是沐清溪去了看到……不行,不能讓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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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姐兒!”徐氏厲聲叫道,因為太過急促聽起來近乎尖利,見沐清溪不解地看着她,便質問道,“溪姐兒,女孩子家哪能随意進出祠堂,你莫不是忘了規矩?”
沐清溪的目光落在徐氏臉上,幾乎是輕易地就從她的表情裏讀出了緊張和心虛。看來,她又猜對了。但是,這真的讓她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她抱緊了母親的靈位才能讓自己不當場一巴掌甩在徐氏臉上。
“清溪自然記得,不勞二嬸提醒。可是二嬸也別忘了,還有客兒。做孫子的把祖父和祖母的靈位安放回祠堂總沒錯吧?”沐清溪淡聲反問。
徐氏張了張嘴,卻發現無法反駁,“客兒還小……”
“就是因為他還小才要更加讓他知道祖父祖母是誰,免得将來長大了數典忘祖,忘了如今的錦繡繁華是從哪來的。”沐清溪清晰而又緩慢地說道。
話落,徐氏的臉上青青白白,臉色沉了又沉,沐清溪這話哪裏是說客兒,分明就是指桑罵槐話裏有話地罵她呢!
“二妹妹這是怎麽說的?所謂養不教父之過,客兒若是長大了真的有個什麽不懂事,那也是教的人沒教好。也對,這大房裏如今只剩了你們姑侄倆……”沐清菀似笑非笑地說道,看看沐清溪又看看客兒,眼中的惡意簡直快要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了。
看着沐清溪變了的臉色,心裏一陣暢快,都進了沐府還這麽嚣張,你以為你還是從前那個說一不二的嫡小姐嗎!
沐清溪沒想到沐清菀會這麽口無遮攔,這分明是說客兒無人教養,就像前世她不止一次罵過的,“你和那個小賤種就是個有人生沒人養的,活該一輩子當牛做馬!”
“沐清菀,你是不是忘了祖母還在。”沐清溪的餘光瞄了一眼沐清菀的身後。
沐清菀聽得糊塗,這跟祖母有什麽關系?
“你也別想拿祖母來壓我,這府裏現在是我娘當家,你若是想活得舒服點最好乖乖地……”
“我倒不知道現在這府裏是你母親當家!”
沐清菀正說得得意,這一聲如平地驚雷炸開在耳邊,吓得她立時回首,待看清了來人是誰、出聲的是誰,整個人都吓懵了,抖抖索索地話都說不利落。
來人一身杏黃色長衫,頭發花白,梳成個圓髻,頭上戴了大顆的東珠簪子,面目算不上和善,身上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祖、祖、祖母……我、我不是……”沐清菀磕磕絆絆地想要辯解。
不是什麽?沐清菀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她只覺沐清溪的話有問題,可是問題在哪兒她一時又想不出來。
徐氏連忙上前一步頂替了張嬷嬷的位置扶住龐氏,“娘,您可千萬別誤會,菀姐兒對您想來孝順,她又是個沒心機的,這不過是話趕話被人下了套!”
沐清菀也連忙湊上去辯解,“祖母,孫女最是孝順您的,您可千萬別因為有心人的設計錯怪了孫女啊!”
沐清溪眼簾低垂,向龐氏行了一禮。徐氏這是指責她心機深沉,故意套沐清菀的話?可她也不想想,若不是平日裏就是這麽想的,會被她一激就随口說出來?
這道理,她明白,老夫人又怎麽會看不明白?
她冷眼看着這一出鬧劇,好像眼前的人才是一家人,而她就是那個居心叵測故意來挑撥是非的。不過想想也對,她就是想來攪得家宅不寧。
沐清溪進府的第一步,離間老夫人和徐氏,這是她早就想好的。老夫人向來不喜歡徐氏,當年為沐馳結這門親事就覺得徐家門第太低,配不上侯府的門楣,可是當年沐馳自作孽敗壞了名聲,也是他自作自受。徐氏行事粗俗又小家子氣,以前沒少在老夫人跟前挨訓斥。就算是徐氏變成了侯夫人又怎麽樣,不喜歡還是不喜歡,老夫人以前願意睜只眼閉只眼,她就偏偏要讓她不能坐視不理。
曾祖母尚在就說客兒無人教養,這可是連老夫人也罵進去了。
沐龐氏冷冷看了沐清菀一眼,這一眼看得沐清菀喋喋不休的辯解了斷在了嘴邊,就連徐氏也住了嘴,只是暗地裏狠狠地剜了沐清溪一眼。
沐清溪只當做沒看見,依然是靜靜地站在那裏,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多大的人了,什麽叫禍從口出還不知道!回去好好讀讀《女戒》!”沐龐氏冷聲說道,到底還是沒重罰。轉頭又對徐氏說道,“你自己的女兒自己管教好!”
徐氏連忙唯唯應諾。
沐清溪聽在耳中,唇角輕勾,放在以前,沐清菀若是犯了這種錯,一頓罰是少不了的,現如今竟然只是訓斥幾句就算了。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沐清溪心底輕輕嘆了一聲,看來她這挖溝之路走起來也不容易。
“溪丫頭你這是要做什麽?”沐龐氏皺眉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沐清溪走的時候不過才到她的腰,現如今竟然已經快到她的肩膀了。果真是三分像兒子,七分……生的極好,這樣的眉眼,這樣的風華氣度,滿京城裏也挑不出幾個,若是沒出那件事該多好。
“回祖母,自然是安頓父親和母親。”有那麽一瞬間沐清溪幾乎要沖口而出說“你不是都知道了嗎”,早在她開口說要去祠堂的時候,徐氏就派人暗中去通知老夫人了,老夫人竟還這麽問。可是,她到底不是真的十三歲的孩子,兩世為人知道了什麽叫忍。而現在的老夫人對沐清溪來說就是必須忍耐的對象。
沐龐氏眉峰蹙起,厲聲喝道:“胡鬧!”見沐清溪還想開口,直接打斷了她,“也別跟我說什麽客兒,他還小,哪裏懂得這些!”她瞥了一眼怯生生站在沐清溪身後的小身影,眼底微不可見地略過一絲不耐。“今日不早,院子都準備好了,你早點回去休息。既然回了家,就安安分分地住下來,我這個做祖母的自然不會薄待你。”
客兒被那一眼看得害怕,他本能地覺得眼前這個老婆婆不喜歡他,于是又小心翼翼地往沐清溪身後躲了躲。
察覺到客兒的動作,沐清溪心底一陣發寒,祖母什麽時候竟然連個孩子都容不下了!
面上寸步不讓,“自小祖母教導清溪要孝順父母,尊敬長輩,而今清溪回家先安頓父母有何不是?為什麽祖母和二嬸一再阻攔,難道祠堂裏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不成?”要她安分,要她聽話,前世她安分了一輩子,聽話了一輩子,結果呢?
“放肆!”沐龐氏冷聲喝道,她冷冷地看着這個孫女,三年了,鄉下呆久了,連性子也變野了,“祖母教你孝道,你就是這麽孝順祖母的?”
沐龐氏絕口不提祠堂,避重就輕冷聲質問。
沐清溪抱緊了懷中的靈位,努力讓自己堅持不退讓,“孫女不敢,孫女只是不明白祖母為何不肯讓孫女把父母的靈位送回祠堂。入家門而不得安,孫女也是怕父親和母親九泉之下不得安穩回來打擾祖母。”
“沐清溪!”沐龐氏抖着手指着沐清溪眼前一陣發黑。這是什麽話!這是什麽話!
“好好好!果然是杜氏教出來的女兒,你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