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不公

第047章 不公

“孫女代母親謝過祖母稱贊,父親若是泉下有靈,看到祖母待孫女和客兒的‘拳拳之心’想必也會倍感欣慰。”

沐清溪靜立原地,默然半晌才不卑不亢地答道,仿佛完全不曾聽出話中的反諷。

沐龐氏只覺得三年不見,她已經完全不認識現在的沐清溪了。她細細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試圖從她身上找出一點當年那個古靈精怪卻不失乖巧的孫女的影子,卻發現,眼前之人堅韌如岩中松柏,除了一張臉以外跟當年那個嬌嬌軟軟笑聲不斷的孩子再無一點相像。

“好!好!好!”沐龐氏看着沐清溪,随即又想起了什麽似的長嘆一聲,“好啊——”

沐清溪張了張口,最終還是沒再說什麽,今日的刺激已經夠多,她還不想把沐龐氏得罪徹底。

“既然你一意孤行,孫管家!”龐氏的目光落在沐清溪身上,揚聲喚管家。

一個身材尋常容貌也尋常的的中年男子走上前來聽命,他看起來五十上下的年紀,身上穿着普通的常服,面相看着和善,但是眼裏卻有種歷經滄桑的沉穩。

說起孫管家,孫管家祖上追随沐家祖上,大梁朝立國後,沐家逐漸發跡,孫管家一家便也盡心盡力地輔佐,這麽多年下來,孫家早已積累了足夠的家財可以脫離沐家另立,可是孫家人卻一直秉承祖上遺訓,規規矩矩地留在沐家為沐家操持。所以這麽多年以來,孫家人在沐家是很有分量的。如今的孫管家是先前孫大管家的兒子,孫大管家自小服侍沐倫,深得沐倫信任。龐氏嫁到沐家以後也對孫大管家十分敬重,後來孫大管家的兒子又被派到沐駿身邊服侍,成為沐駿的心腹,在孫大管家告老之後順利成章地接替了孫大管家的位置成為沐家的新管家。

沐府幾經變動,徐氏掌家後,為了整肅府中樹立威信,早年伺候沐駿和大夫人杜氏的家奴大多都被遣散或者發賣,再不濟也要尋了由頭調去偏遠的莊子上。任憑徐氏怎麽耍手段,一來孫管家自己是個明白人,二來龐氏幾番回護,唯有孫管家依然穩居其位,穩穩當當地當着他的管家。當然,其中的彎彎繞繞沐清溪是不清楚的,她只知道,在父親和母親去世後,孫管家還是孫管家。

龐氏之所以做了甩手掌櫃還能震懾住徐氏,靠的自然也不僅僅是安遠侯府老夫人的名頭,孫管家這心腹人在其中起的作用同樣不可小觑,即使是徐氏掌家,龐氏依然對府裏發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這也是沐清溪漸漸心涼的原因之一。

她再活一世,有些事逐漸地想明白。很久以前,她一直覺得是徐氏掌家,籠絡住了下人,瞞着沐龐氏磋磨她和客兒。可是,在知道孫管事依然是沐家的大管家之後,她就知道這種想法完全是謬論。沐龐氏不聾不啞,她有人有心腹有耳目,無論是這輩子還是上輩子,發生在沐清溪和客兒身上的事情沐龐氏就算不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可是內裏的糾葛肯定是知道大概的,即便如此,她還是選擇了袖手旁觀,從來沒想過要拉一把年幼的孫女和曾孫。

沐清溪常常會覺得疑惑,同樣是沐家血脈,沐龐氏為何在父親生前死後對她和客兒的态度差別如此之大,這是她前世今生都想不明白的。或許,這一切都與母親的死因有關,這輩子她一定要弄清楚其中的關竅,絕不能再稀裏糊塗地被人所害。

“老夫人。”孫管家恭敬地應道。

沐龐氏沒去看他,她的目光依然落在沐清溪身上,深邃的目光似乎是想将沐清溪看個透徹,好好看看她腦袋裏想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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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姐想去祠堂,你派人去安排。”

沐清溪聽到老夫人冷淡的聲音想起在耳邊,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阻攔,若是邁出了這一步,那就真的是撕破臉了。

她不能,再恨再怨,現在還不是時候。

“孫女謝過祖母慈愛。”她恭謹地行了個禮,便在孫管事的引領下向着祠堂走去。

“娘,您……”徐氏驚訝地開口想問些什麽。

沐龐氏不客氣地打斷她,“還杵在這裏做什麽?”說罷,帶着張嬷嬷回了雙鶴堂。

“娘!這是怎麽回事?”老夫人一走,一直惴惴不安的沐清菀就松了口氣,抓住徐氏的手急慌慌地問。

今兒這事裏裏外外透着不尋常,連她都看出來了。祠堂裏一定有什麽是祖母和娘親不想讓沐清溪看到的,可是祖母讓了步,也就是說沐清溪一定會看到,祠堂裏能有什麽事?

徐氏看了女兒一眼,覺得她好是好,還是太沉不住氣,“這些事你先別管,你祖母有你祖母的道理。她沐清溪想折騰就讓她折騰,橫豎在你祖母那讨不了好。”徐氏心裏惱恨沐清溪給她沒臉,同時心裏又因為沐清溪得罪了沐龐氏而幸災樂禍,覺得沐清溪到底還是個丫頭片子,就是被杜欣教了幾天嘴皮子利落了,也不懂得輕重緩急,竟然一進門就把祖母給得罪了。只要沐龐氏厭惡沐清溪,那以後她怎麽折磨沐清溪沐龐氏都會睜只眼閉只眼。

沐龐氏這個人也是奇怪得很,當初喜歡杜氏的時候愛得什麽似的,天天見了人就誇大兒媳婦多麽多麽的好,不知道的還以為那是誇自己的親生女兒。可是,一旦發現了杜氏的錯處,便厭惡地徹徹底底,連同與杜氏有關的人也被遷怒。沐清溪和客兒就是最好的例子,當年沐駿和杜氏在的時候,徐氏可是親眼見過沐龐氏有多寵愛這個孫女和曾孫的。那是她的兒女從來沒有得到過的疼寵,哪怕如今她變成了安遠侯夫人,她的女兒和兒子變成了侯府的真正主子,也都不曾見沐龐氏有多上心,至多不過是稱贊幾句,連提點都少。每次他們去請安,聽到最多的便是那些吃喝讀書的場面話,沐龐氏當年可是想過親自給沐清溪啓蒙的,是後來杜欣自己攬下了活兒,沐龐氏才作罷。

富貴人家家中的女孩兒大多都是有家中的長輩開蒙,像京中的世家,大多是由德才兼備的姑母或者親母,能隔輩讓家中的祖母想起來開蒙,那可是頭一份兒的殊榮。在沐家,只有沐清溪有過這樣的榮耀。可惜,杜氏自己個兒就是個才情無雙的,沐龐氏就是有心也插不上手。

“娘放心,都安排妥當了,一切都按娘吩咐的,一定會‘好好’招待我這位才回家的妹妹!”沐清菀嬌笑着答道,若是忽略她眼裏的快意的話,恐怕真會讓人覺得她對沐清溪有多麽姐妹情深。

徐氏點點頭,一邊往回走一邊囑咐她絕不可以再像今天這般胡言亂語。徐氏現在是掌家不假,可是老夫人也沒完全放手,所以許多時候徐氏還是要看老夫人的臉色。上了年紀的人,尤其是像沐家的這種情況,沐馳不是老夫人的親生子,老夫人最忌諱的就是被底下的人輕視架空。她可以不插手,但是誰也不能因此而輕視她的威嚴,她可以不說話,但是說出的話必須人人都聽,否則徐氏作為現在的掌家人肯定是要被敲打的。

徐氏想了想兒子懸而未決的世子之位,又想了想沐馳如今在朝中的尴尬。沐龐氏畢竟是安遠侯府的老夫人,只要她在一日,圍繞着沐龐氏周圍的人脈便也是沐馳的,可是她一旦立場變換或者去了,這些人脈能用上的就少了。就算是為了兒子,她有再多的不滿也得忍着。

何況,這三年來,沐龐氏表面清閑底下沒閑着,難道她徐氏就閑着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府裏換了個主子,聰明的都知道該怎麽打算,沐龐氏現在也只是自以為自己威懾尚在罷了。

沐清溪不是第一次來沐家的祠堂,小時候家中祭祖,她也常常跟在大人後面的,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覺得開祠堂一點都不好玩,大人們站的筆挺筆挺的不說話,臉還端得臭臭的,就連一向劍眉朗笑的爹爹也會板着個臉不許她胡鬧。上一次她來祠堂還是三年前,那一天她和客兒跪在祠堂門外,對着先祖的牌位磕頭,然後帶着一家人的靈柩返回祖籍。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她才真正明白了祠堂意味着什麽。

祠堂的大門洞開,顯然早有人過來準備。孫管事不愧是在老夫人和父親身邊的老人,辦事利落得很,那邊不過是才吩咐下去,這裏該安排的都安排好了。

論理孫管事是沐駿身邊的人,沐清溪卻跟他沒多少接觸,印象中對這個人也是很模糊的。他是父親和母親身邊的舊人,上輩子卻對她不聞不問,從不曾施以援手,所以她對這個人其實沒什麽好感,甚至覺得他就是棵牆頭草,否則為什麽徐氏換掉了那麽多人,卻單單留下了他不動?

被下人因着進了旁邊的廂房,祠堂是先祖安居之地,自然不能帶着一身風霜去打擾,沐清溪和客兒重新洗漱又焚香淨手之後,才被請進了祠堂。

方案上一字排開的是沐家的先祖,安遠侯府這一支發跡晚,祠堂中的牌位并不像越中老家的祠堂那樣排不開。沐清溪一眼掃過去就看到了父親和母親的牌位,同手中的牌位制式相同。沐清溪跪在蒲團上焚香祭拜,客兒便有模有樣的學着,手中的牌位被下人接手,安置好。

大梁朝的習俗,扶靈返鄉的人歸來時要捧着排位回來,寓意各歸其位。沐清溪走的時候帶着爹娘離開,如今又将他們帶回來,也算是功德圓滿。

磕過頭,她拈着手中的香走到桌案前插在香爐中,目光掃過桌案上父親的牌位,落在了母親的排位上,不出所料,母親的牌位明淨如新,上面沒有絲毫灰塵。她心底驟冷,唇角卻牽開了一個帶着諷刺的笑。

祠堂有人定期打掃是不假,可是再勤快也不可能一點灰塵都沒有,偏偏母親的牌位就這樣,這說明了什麽?

母親的牌位先前根本就不在這!是老夫人和孫管事在得知她一意孤行要立即進祠堂以後剛剛擺在上面的!

饒是沐清溪早有猜測,可在親眼看到的時候仍然免不了心中生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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