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不放

第059章 不放

懷中的身軀顫抖如狂風中的枯葉,仿佛下一瞬就會被吹得零落四散。那雙蔥白鮮嫩的手緊緊抓着他的衣襟,骨節處透出一種病态的蒼白,青色的筋絡透過蒼白的肌膚裸露出來,繃得僵直,仿佛抓在手中的不是衣襟而是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一旦松開,就會萬劫不複。

這是吓着了?

原本打算松開的手在察覺到懷中人挨過來的意圖時改了主意,重新将人牢牢護住。

也罷,到底是跟元瑜一樣的年紀。

“爺——”

“何人如此大膽!”

事發不過一瞬,徐蜚的手下反應過來立刻圍了過去,慌忙把狼狽不堪的主子扶起來,又是拍胸口看傷勢,又是逢迎探問。他們是跟着主子出來的,若是回去了被老太太知道沒照顧好主子,一頓板子都是輕的。

醇楓樓的人也才反應過來,沐骕派過來的幾個護衛剛才慢了一瞬,被人搶了先,此時搶步上前,擋在了前面。

掌櫃的則走到沐清溪身邊,對攬着“小公子”的人作揖道謝:“多謝壯士仗義出手,”又小心地看向沐清溪,“小……小姐,您怎麽樣?”

小公子變成了小姑娘他也是萬萬沒想到,早知道這樣,他是怎麽也要攔住的。徐蜚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滿京城裏被他禍害過的女子不知凡幾,讓小姐受了委屈,實在是他的過錯。

游走在身體的手,滿是臭氣的嘴……猙獰惡毒的笑容……污穢不堪的身體……沐清溪一陣陣的發冷……不要!不要!

趙璟越看越覺得不對,小姑娘這分明是被吓狠了。雙眼無神,眸中泛淚。勻淨的笑臉蒼白如紙張,竟然隐隐透出一種絕望的灰色。他雖然心下狐疑,覺得依照小姑娘的膽量性情不至于被驚吓至此,可是小姑娘這樣子太叫人驚心。

“丫頭?丫頭?”他想将人挖出來看看,才一動,小姑娘幾乎是下意識地立刻靠了過來,細嫩的手指将衣襟抓的更緊,趙璟看着,感覺再加點力那細弱的手指就要被繃斷了。

掌櫃的看出不對,心裏急得團團轉。為了小姐的名聲着想,他該叫這人放開小姐,可是眼下這情形分明是小姐吓糊塗了,抓着人不放。何況,還有人在一旁虎視眈眈。他只好使了個眼色讓人去通知東家,這場面是怎麽都收拾不住了。

徐蜚被人扶起來又咳出一口鮮血,他甩開扶着的人,抹了把嘴才發現牙齒被撞掉了兩顆,“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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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不長眼的敢壞爺的事!”他看着一個男子把那小姑娘抱在懷裏,姿态親密又暧昧,那本該是他要做的,那溫香軟玉此刻本該在他懷裏承受恩露,竟然叫個來歷不明的賤民給攪了。

趙璟大手輕撫着懷中的小姑娘,試圖讓她鎮定下來,他背對着徐蜚,聞言眸色瞬間森寒如劍光閃過。

“徐蜚。”他微微側頭,冷淡地吐出兩個字。

只是瞥一眼那側臉,徐蜚頓時雙腿一軟,險些癱倒在地。那張臉印象太過深刻,他想忘都忘不了。

“景……景、景王……殿下……”

一室嘩然。

緊接着,呼啦啦一片“撲通”聲,“參見景王千歲——”

“殿、殿下,我們爺……”徐蜚這邊,一個着裝不同于其他仆從的人哆哆嗦嗦地跪行出列,徐蜚早就癱倒在一旁站不起來了。

“龍一!”趙璟理都沒理,揚聲喚道。

不知何時出現在場中的龍一立時應聲。

“把人‘送’到徐大人跟前。”

龍一領命,二話不說轉身走到徐蜚身前一擡手将人拎起來,大步走出醇楓樓。

“諸位士子不好好鑽研學問,倒有心情在這看熱鬧,看來考得不錯啊。”一聲笑谑突兀地響起,賀子琦頂着張笑嘻嘻地圓臉走了出來。

餘下人如夢驚醒,紛紛告退。

“這是怎麽回事?清溪!”侄女兒出了事,沐骕顧不得風度儀态,立即讓人背了下來,此刻見大堂裏狼藉一片盡是殘桌爛椅,侄女兒被個陌生男人護在懷裏,登時大怒。

沐清溪完全感覺不到外界的聲音,她陷在肮髒的回憶裏完全無法自拔。潛意識裏她知道自己重生了,那些已經過去了,可是被勾起的回憶太深太重,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就像是腐爛的泥沼,将她緊緊纏縛住,無處可逃。

沐骕見侄女沒反應,更加着急,掌櫃的連忙上前解釋。聽到趙璟的身份,又聽說是他解了危機,沐骕才放下一半的心,坐回到輪椅上連聲道謝。可是侄女兒被個男人抱在懷裏成何體統。

“多謝殿下大恩,草民的侄女兒……”

趙璟擺擺手,“沐三爺不必稱謝,令侄怕是魇着了,還是盡快找個大夫的好。”

“找什麽大夫,殿下當和尚我是死得不成?”智空圍觀全程,然後在他該出現的時候出現了。

“快去準備廂房!”沐骕連聲吩咐掌櫃,又看向智空和尚,“不知這位大師如何稱呼?”沐骕先是被他的外貌驚了一下,不過旋即便反應過來,來人既然是景王殿下的朋友,想必不會出錯。

“和尚法號智空。”智空端起出家人的架子念佛回禮。

沐骕擔心沐清溪,但是沐清溪昏昏沉沉根本不讓別人碰,任何人試圖接近都會令她死命地往趙璟懷裏躲,沐骕看得既心疼又着急,那可是景王殿下啊侄女兒!不禁萬分後悔今日一時沖動帶她出來。

無奈之下只好請趙璟移步廂房,暫時煩擾。他仔細打量趙璟的神色,看着不像生氣的樣子,心裏微微松了口氣。關于這位才回京的王爺,京裏什麽傳言都有。最多的就是他戰績無數,狠戾殘暴,手段殘忍,今日看來,傳言不可盡信。

沐清溪不肯松手,趙璟只好遷就地抱着她坐在床邊讓智空看診。

小姑娘不知何時已經昏過去了,她的臉色蒼白的可怕,額頭上汗津津的,彙成一股股小溪流下,看着像是剛從冷水裏撈出來似的。嘴唇毫無血色,眉頭緊緊皺着,肌膚更是透出一股子灰敗,荏弱得讓人驚心。就這麽短短的一小會兒,記憶裏那個像海棠花般嬌豔的少女,仿佛驟雨打過的梨花,如此脆弱,如此可憐。

嘴唇翕動,依稀露出幾個模糊的字眼,趙璟仔細聽,仿佛是“救命”“不要”之語。心底的疑惑越加濃重,小姑娘這情形不單單是被吓到,更像是驚懼之下被勾起了什麽不好的回憶。

至于是什麽,他無心深究。

今日之事若不是她,他未必會插手。不過是看在蘭溪村那幾日和那壇子酒上。任何事牽扯到他都未必是好事。

“怎麽樣大師?我侄女兒可還好?”智空把完脈起身,沐骕立刻上前追問,溫潤如玉的面龐上一臉焦急。

紙筆是早就準備好了的,智空提筆洋洋灑灑寫完一張方子,遞給沐骕,“照方抓藥,不是什麽大病,驚懼過度魇着了,好生休養幾天就行。”

“多謝大師!”沐骕連聲道謝,又喚人去抓藥煎藥。回過頭見侄女兒還抓着人家王爺的衣襟,臉色微變。他既不忍心強行把侄女兒的手拿開,也不能要求王爺在這等她侄女兒醒過來,糾結來去,只好告罪枯坐。

趙璟一臉淡漠,神色莫名,沐骕不敢上前打擾,只好跟智空沒話找話地說了幾句。

智空原本是應付居多,可在聽了沐骕的身份以後,眼珠子一轉,心裏多了個想頭,臉上的笑意更真了幾分。

“我觀施主的侄女兒有些體弱啊!”智空故作擔憂地嘆了一聲。

沐骕聞言,也是一嘆,“我這侄女兒身世可憐,自小沒了父母兄弟,養在鄉下無人照顧,自然弱了些,不知大師可有法子調養?”他對沐清溪是真的疼愛,沐駿與他一母同胞,感情深厚,大哥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

智空搖了搖頭,見沐骕露出擔憂的神色,“若只是體弱還好,就是……”智空故作為難狀。

放在平時,以沐骕的聰明大概不難看出智空是故意引他追問,可是今日事發突然,沐清溪昏迷,沐骕正在着急哪有精力多想,順着智空的話就追問了下去,“莫非還有更嚴重的?”想起客兒曾經中毒,沐骕第一反應就是沐清溪是不是也被下了毒?

“施主莫急,施主的侄女兒想必八字稍輕,神魂容易受驚不穩,所以今日才會如此。”智空徐徐答道,一副很難辦的樣子。

沐骕聞言沉默了下來,沐清溪的八字并未找人算過,但是在他的記憶裏,沐清溪确實經常會受驚夢魇,大嫂因此特地給她在寶嚴寺裏點了長明燈,又向無心大師求了開光的玉佛挂在身上,以安神魂。

智空這話讓他更加看重三分,肅然問道:“大師可有解法?”他倒不擔心智空是坑蒙拐騙之流,不說別的,單看景王殿下與他相交就知道此人身份不低,何況他還自稱是無心大師的弟子。

智空一看魚兒上鈎,面上如常,心中卻松了口氣,收徒弟總要先讓人家家人同意,不然就該跟他師父無心大師那樣竹籃打水了。

“阿彌陀佛,佛法無邊。”智空雙手合十,唱了一聲佛號。

沐骕微怔,有些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待要追問,忽而想起一則故事,心念電轉脫口問道:“大師是想讓小侄入空門?”

室內一靜。

沐骕旋即擺手,“不妥不妥……”沐清溪是大哥大嫂唯一的女兒,怎能讓她青燈古佛,孤苦一生。再說就算是要求佛祖庇佑,那也該找庵堂的姑子去,拜入和尚門下算哪門子。

先前看他一臉着急,智空還道沐骕是個好說話的,沒想到被拒絕的如此徹底。可他還不能急着辯解,搞得好像他很着急求着收徒弟似的。

正在這時,藥已煎好,掌櫃的親自端來。沐骕顧不上再問,接過藥碗親自喂沐清溪喝下。服了藥,沐清溪的神色漸漸緩和,臉上的蒼白之色略微退去,緊緊抓着衣襟的手指松開,整個人在藥力下沉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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