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姜換
第四章 姜換
姜換不算明星,至少他自己這麽覺得。
但在小衆又高冷的文藝電影圈內人眼中,姜換就是大明星。
話少,敬業,四海為家,背景不詳,拍電影喜歡折騰自己折磨導演,但即便如此,仍然成為了不少人的白月光。
姜換的長相不是傳統濃眉大眼的英俊,唇角倔強,單眼皮薄薄的,睫毛卻密,瞳孔藏在裏面濃黑而幽深,貓一樣的神秘感,令人過目不忘。
但相比之下,外貌似乎還逐漸成了姜換最不起眼的魅力。
《藍太陽》的導演許為水曾經參加某個電影雜志采訪,他給記者看了那張讓他一眼相中姜換的照片。
倫敦街頭,陰天,姜換蹲在街沿,面無表情地看腳邊偷食的幾只鴿子,眼神像審視,又有點茫然,灰蒙蒙的一片裏他的紅色背包格外醒目。
“他的神态太特別了。”許為水緊跟着解釋,“很抓人,忍不住想探究他到底剛剛經歷了什麽……孤單,冷漠,同時又很潇灑,無牽無挂,充滿未知……在那一刻他和我尋找了很久的角色重合,我決定必須要說服他來演。”
許為水将《藍太陽》的成功歸結于姜換身上獨一份的故事感,他和角色的契合度,以及兩個演員摩擦出的火花。
類似的評價在姜換合作過的導演、演員那兒都聽過,要麽誇他演戲投入、精益求精,要麽盛贊他與角色融合得當,還能引人入勝。
連續兩部作品——《藍太陽》和《等風來》——入圍戛納“一種關注”單元,前者獲本單元最佳影片獎,後者國內上映,作為文藝片票房差點過億,成當年最大黑馬。
此後,姜換的名字就在國內文藝電影圈頗有分量。
媒體将聚光燈對準了這顆新星,而他們很快發現姜換的特立獨行:拒絕采訪,拒絕綜藝和真人秀,微博更新頻率極慢,仿佛只把時間留給了電影和私生活。
兩次進組期間行蹤不定,平時的蹤跡全靠被偶遇捕捉。
不刻意回避任何人,可以聊天,但拒絕簽名與合影。就是這種放在其他演員明星身上矛盾而冷淡的态度,他貫徹好幾年,愣是一點差評都沒收到過。
用經紀人張安妮的話說,“幸虧狗仔對你沒興趣,就是怕遇到極端粉絲。”
姜換回答她:“随便他們吧。”
張安妮說:“我開始有點擔心你哪天會和某個粉絲交往過密了。”
姜換思索片刻:“不一定。”
那時張安妮被他這回答吓了一跳,連忙追問發生什麽了,姜換沒聽懂,在張安妮欲言又止的表情裏明白了她可能擔心自己睡了粉絲卻在隐瞞。
姜換當即無語地否認:“怎麽可能。”
“不一定。”這次換張安妮冷哼一聲,“這圈子最容易和兩類人搞上,業內、粉絲。你的男粉絲太多,萬一哪個長得正好在你點上呢?”
事實證明張安妮在有些地方還是了解姜換的,空窗三年,最後跟粉絲睡到了一起。
姜換1月2號的生日,摩羯座,剛到而立之年。
這個歲數在演藝圈浸染了将近十年,當然不太可能完全沒談過戀愛。
第一任是和他拍《藍太陽》的對手戲男演員,戲裏互相傷害,戲外反而看順了眼。不過兩個月後這段關系就走到了頭,是姜換提的,沒說理由。對方現在事業家庭雙圓滿,兩個人逢年過節偶爾問候,其餘時候形同陌路。
第二任比較特別,是個圈內著名獨身主義者,做幕後的。
這段關系前後保持了近四年,職業原因一直聚少離多,沒聽說兩個人存在什麽特別浪漫的回憶或者陣痛,最終在姜換28歲那年和平分手。
此後姜換就沒再談了,一副與世無争要看破紅塵的樣子。張安妮擔心過會不會是第二次戀愛的後遺症,但姜換說和這個沒關系。
為什麽會喜歡,又為什麽會分手,為什麽選擇和所有示好保持距離?
每次被問到,姜換總思索半晌,然後用他标志性的、慢吞吞的腔調說:“就是……感覺到了,不想等,也不願意将就。”
所以當喻遐說想和他睡一次,姜換同意,也是因為“感覺到了”。
二十出頭的男生想法天馬行空,談起喜歡的東西滔滔不絕。面對他時不害羞不做作,從肢體到表情、語言無不坦率,就算有目的也純粹得近乎天真。
姜換和他相處幾天,并未覺得喻遐哪裏不好。
評論區那條沒頭沒尾的“不像你”讓他回憶起的接過素描草稿的時刻,他腦海中還有喻遐的眼睛,握鉛筆的手指,以及接吻時翕動的睫毛。
他情不自禁地抿了抿唇。
點進評論人主頁,姜換帶着奇妙的預感。
頭像用的《藍太陽》最後一幕紫色天幕,三天前發了一條動态說弄丢相機儲存卡,配了幾個可憐哭臉,心疼還沒導出的照片。
姜換就此确定這個賬號是喻遐。
因為那張儲存卡已經物歸原主了,正由他幫着找回來的。
可能喻遐走的背影幹淨利落,讓姜換相信他沒有留戀,于是這條簡單評論也被解讀為平常回應,在發現喻遐還關注着自己後,姜換關掉微博。
不留他聯系方式是喻遐提出來的,大約怕兩個人糾纏不清。
先上床的關系本就容易混淆情感與欲望,理智讓位給荷爾蒙沖動,能輕輕松松讓一段脆弱的感情在尚未破冰時夭折。
如果不是這條評論,他會覺得喻遐的決定超越年齡,成熟、穩重而又決絕。露水一見光就會蒸發,這麽告別,對姜換也是一個不太圓滿卻體面的結束。
姜換把玩着手機,指腹緩緩地摩擦背面保護殼凹凸不平的浮雕。
他突然開始對喻遐有一點好奇。
臨近中午,雨季的序幕才剛剛拉開,水聲不絕于耳,似乎是從山谷裏不斷盤旋而上,盛着霧氣和風一路鋪到了臨水鎮上空。
順屋檐滴落的水滴連成一條線,很溫和的速度,不緊不慢,但雨勢始終不見小。
喻遐換了身衣服,拿着筆記本電腦到青旅旁邊的咖啡店找蒲子柳,這地方從他們到臨水第一天就頗受蒲子柳青睐,現在已經有了固定座位。
她坐在窗邊的位置咬着筆尖發呆,發梢還有點濕,胡亂地用鯊魚夾攏作一把。
喻遐落座,喊了聲“學姐”,蒲子柳回過神,從包裏掏出一個U盤:“都在這兒啦。”
“謝謝學姐。”喻遐沒和她客氣。
在雲省的研學旅行中主要經過的都是明代民居,這一片都是潮濕氣候,木質結構保存完好的不多,設計也和中原、北方地區不太一樣。蒲子柳帶的相機配有一個長焦鏡頭,用來拍了不少高處的細節。
電腦是家裏用舊了的,插上U盤也卡頓很久。
等喻遐開始看那些雕花和層層疊疊的裝飾鬥拱,蒲子柳終于無聊得忍不住找他說話。
“所以你昨天真沒去找那個演員?”她不愛看文藝電影,也不記得姜換的名字,幹脆用那部出名的代表作替換,“那個……《等風來》的哥哥,叫啥來着?”
“劉小凱。”
“哦對,劉小凱。”蒲子柳托着下巴,眼睛看向屋檐滴水,“當時我被室友拉着去看的呢,去之前一個演員也不認識,還以為是爛片。結果,靠,那麽感人,我眼妝全花了那天,特別劉小凱把伊河爾送到車站那裏……”
《等風來》是藍芝桦的電影裏公認叫好又叫座的一部,臺海女導演的風格一貫細膩,講述了特殊年代背景下漢族青年和蒙族少女産生的奇妙兄妹感情,大團圓結局中留着一根軟刺,是個溫情而殘忍的故事。
“最後那個鏡頭,劉小凱帥哭我了。”蒲子柳說着說着都發笑,“當然,也确實哭了,邊哭邊問這男演員叫啥啊這麽好看……”
“叫姜換。”喻遐說,“更換的換。”
蒲子柳重複了一遍,這下記住了,不依不饒:“那你昨天沒去找他嗎?”
喻遐不語,專注地選中自己想要的照片。
“說一說嘛,喻遐。”蒲子柳放下咖啡杯半靠桌面,往前傾身,“悄悄地,我又不會告訴別人,你們這幾天都聊些什麽話題呀?”
“沒什麽,就電影啊……”喻遐說,隐晦地避開她的問題,“他是公衆人物,能說我上幾句話我已經很幸運了。”
蒲子柳一想倒也是,又說:“他頭發留得好長啊,現在好少見到長發的男演員。”
“劇本需要吧。”喻遐想了想,“他剛殺青的那部電影裏,角色就是長發。”
“不戴假發或者接發嗎?”
“他說,”喻遐猶豫了下覺得可能沒關系,透露出一點內情,“從接到邀約就開始留了,那段時間不忙,可能前後留了兩年多,到進組就合适了。不過電影還沒上映,也不知道最後和劇情有什麽關系。”
蒲子柳頓時咋舌:“好敬業啊……”
都市人早進入了另一種快節奏生活,背景靠綠幕,動作靠特效和替身,頭發是假的,衣服也是一次性替換,驟然發現還有人堅持為了一部只拍100天的電影留兩年長發,最後只演一個剪短的鏡頭,第一反應不是誇贊,而是震驚。
這個小細節讓蒲子柳立刻給姜換加了100分,說電影上映時她一定會拖室友再去捧場。
喻遐聽了只是笑,沒告訴她,姜換一部電影要上映都費勁死了,這個捧場的承諾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兌現。
“你看的東西還是比我多。”蒲子柳自嘲,“能問嗎?喻遐,你們當時怎麽遇見的?那天你沒告訴我,就說了一句遇到了他。”她興致勃勃,仿佛已提前幫喻遐陷入一段浪漫劇情的開端,“是不是特別巧,認識以後發現他特別不一樣?”
“……挺一樣的。”喻遐頓了頓,“也不巧,是我厚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