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結果你一直沒來

第六章 結果你一直沒來

程式化的粉絲與偶像見面早已形成套路,姜換的反問是一個幹擾因子,規整運行的代碼就這麽出了bug。

喻遐略一愣怔,稻草的響聲徘徊在幻覺深處。

他覺得姜換有點幼稚,不确定對方是否在跟他開玩笑,這種問題非要一個排名好像挺不像姜換的作風,但他還是認真誠懇地回答。

“我看過的這類型的電影不多……”喻遐沒怎麽猶豫地說,“你排第一。”

姜換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道:“我不是導演。”

喻遐潛意識裏有個聲音在說“他該不會在逗我吧”,然而這念頭轉瞬即過,他順着姜換的回答:“我也看不懂導演什麽這樣那樣,就是很喜歡你的一些……表達,或者說臺詞,雖然我可能認知特別淺薄。”

“感受是自己的。”姜換說。

他對喻遐每次的回應都十分簡潔,卻莫名地鼓勵喻遐可以接着同他對話,而且越來越流利,越來越放松。不再緊繃後,姜換得以看清楊觀鳳形容的“可愛”,圓眼睛,說話時偏圓的唇,瞳孔裏圓形的一點光,直視他,怯怯地笑……

有種不太容易膩味的好看。

姜換稍一分神,喻遐已經提到了他手裏的那本書。

“最近我也剛看了那個電影。”說到這兒,他似乎擔心自己是門外漢,不好意思地笑着擦了擦鼻尖,“後面就試着讀了讀小說,裏面寫了很多歌,基本都沒怎麽聽過。”

“六零、七零年代的東西,你年紀小,沒聽過很正常。”姜換順理成章地接了話,“許為水拍《藍太陽》,也是拍的六零年代。”

喻遐點頭,不太确定地抛出自己的想法:“但我不太喜歡裏面的一些東西。”

姜換把書放到了一邊,“嗯”了聲,表示理解。

那部電影的劇情向來是熱議話題,和導演的偏好有很大關系。

許為水作為英籍華裔,從小接受的是西方精英教育,連普通話都說不好,卻偏偏熱衷于拍中國題材的電影。

《藍太陽》中描寫了一個西方長大的詩人在特殊年代回到祖國,前往南方小鎮尋根。

他與鎮上的中學老師相識,對方是從大城市來到這裏的知識青年,清高、孤僻,和原住民們少有來往,彼此之間互相看不起。兩人相識後很快萌生了暧昧不清的情愫,開始一同享受世外桃源般的小鎮生活。但随着鬥争擴大,因為鎮上的大集會,這也誘發了人性最深處的自我保護與互相殺戮,他們在土地廟裏目睹了一次私刑,兩個人就此走上不同的路。

最後詩人為求自保決定檢舉對方,計劃未開始實施就被識破,死在了愛人的刀下。後者踏着紫色夕陽,即将淌過清河時,伴随一聲不知來處的槍響獲得了解脫。

喻遐提到的是土地廟那一幕,在原片裏是很重要的一個情節。但他覺得前後銜接有問題,不少臺詞都莫名其妙。

“你看的是公映槍版還是電影節的版本?”姜換問。

這部電影沒在國內上映。

喻遐抿了下唇:“電影節的……我找一個朋友要的,他說比公映版多15分鐘。”

“多的15分鐘都加在前半段了,沒用。”姜換說,自嘲地笑笑,“我那會兒根本不知道怎麽拍戲,許為水說什麽就是什麽。”

喻遐“啊”了聲,他沒法從這句裏找到嵌入的契機。

姜換:“我電腦裏有個導演粗剪版,沒有配樂,你要感興趣,改天拿給你看看。”

“诶?”喻遐又驚又喜,被砸蒙了只會反問,“可以嗎?”

“沒什麽不可以的。”姜換說。

那天他們并沒有聊太久,因為很快楊觀鳳就來找姜換了。

她略帶抱歉地跟喻遐說明情況,表示自己得拉姜換先走了,至于到底是什麽事,她一臉有難言之隐,姜換卻安之若素,于是喻遐便不好多問。

姜換于是跟喻遐起身告別,他幫喻遐付了咖啡的錢,對前臺戴深棕色圍裙的小妹說“記我賬上”,喻遐又送他到門口。

大約一個人的勇敢在每日有限定額度,喻遐這天在走向姜換的那張小桌時用光了,直到回頭看了三遍,确定姜換已經進屋去,他還在遺憾沒有和姜換約下一次。

哪怕只是口頭約定,“我哪天過來看電影?”

他走出兩三條街,手無意識地伸進口袋,抓了個空,頓時停下腳步,不可思議再裏裏外外、仔仔細細地翻找了一遍。

喻遐霎時驚出一身冷汗。

……相機SD卡呢?!

後來喻遐在兩條街掘地三尺地走了好幾趟也沒找到,他疑心掉在溪月小築了。返回去,咖啡店的棕圍裙妹妹也幫他找了一遍,留了聯系方式,告訴他有消息了給他打電話。

再次翻找書包、床鋪無果後,喻遐幾乎放棄了會找到儲存卡,已經提前一步惋惜。

這次出門他只帶了個挺舊的卡片機,拍照效果比他那個用了四五年的手機還好一點,但因為設備的緣故,SD卡不能長時間放在機內,否則屏幕容易花——喻遐不知道這什麽原理,他通過一段時間的實踐總結出的。

卡裏有不少他假期各處窮游攢的照片,不算絕密,個別十分有價值的除了這次都已經在電腦備份,說重要也不重要,但掉了總歸可惜。

喻遐等了兩天,悲觀地覺得這張卡或許已經粉身碎骨。

然後屋漏偏逢連夜雨,同學、同寝室友徐銳青在這時給了他意想不到的一刀子:結束第一次平山村研學後的晚飯吃豆腐宴,女生們聊到各自理想型,調侃同行的男同學,又問喻遐喜歡哪種女孩兒,還未舉例供他具體選擇,徐銳青加入了談話。

他晃蕩着杯子裏的檸檬水,笑容像從角落裏擠出來似的:“問這個有什麽用,你們不知道吧?喻遐不喜歡女的。”

說完這句桌上一片死寂,連老師喬小蝶都沒吭聲。

始作俑者無視了喻遐瞬間鐵青的臉色,仍是眉眼彎彎,盯着喻遐問:“我真的特別好奇,喻遐,無意冒犯,因為我也是聽別人在傳……你和隔壁表演系的那個,你們倆在一起的時候誰在上面?聽說是他?”

喻遐放下碗,不錯眼珠地凝視徐銳青,好一會兒,比起不在乎更像虛張聲勢的攻擊。

“我和袁今不是一對。”他沒有任何起伏地說。

徐銳青也不閃不躲地看他:“但我不信怎麽辦?不然這樣吧,你以後離我遠點兒,我怕同性戀有病,會傳染。”

“那你還和我一桌吃飯?”

徐銳青:“……”

喻遐像姜換那樣要笑不笑地朝他一挑嘴角,然後起身離開了飯店。

這天有點陰沉,西南的山像一圈圍起來的手臂包裹着小鎮,雲層交疊流動,高空中的風有了實體,帶來一陣潮濕的腥味。

他不知道徐銳青什麽時候發現的,可能因為袁今來找他的次數是有點多。他們的确曾經互有好感,不過還沒能發酵成實質形狀,碰上了名為姜換的石頭,于是暧昧像一團肥皂泡泡那樣散開了。

喻遐和袁今早說清了,他也對自己的取向一直很坦然,除非別人把這事捅到父母面前——而且是在家裏發生變故的情況下——他無所謂誰知道,不在乎他們怎麽看。

但當着老師和師兄師姐,喻遐懷着巨大的羞恥感。

更難過的因為徐銳青,喻遐曾經把他當學校裏的好友之一,與其說尴尬,毋寧形容他剛才的如坐針氈全因為“背叛”。

喻遐沿着窄窄的街道往下走,他要穿過長坡,回青旅去。

天色漸暗,似乎醞釀着一場瓢潑大雨。

他轉過一個拐角,民居檐下的老式白熾燈照進青石板縫裏,坡是往下的,一簇暖黃迅速像水一樣地流淌出去。喻遐順着那束光的終點,視線碰上了自行車後座。

姜換站在坡下回過頭,看見他時,手指用力撥動車鈴。

他們隔着一輛單車并肩而行,說完“好巧”“是啊”後就自覺成為同路人。

喻遐情緒低落,看着腳尖,不知姜換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安靜地走出大約三百米,姜換竟先開了口:“今天沒和同學一起?”見他明顯詫異,又說,“東河大學建院的研學團,聽楊姐說了,兩年來一次。”

“他們還在吃飯。”喻遐別扭地說,“和同學有點矛盾,就……想先走了。”

姜換不按常理出牌,對學生之間的矛盾充耳不聞,喻遐都看不出他到底有沒有在聽,餘光瞥見姜換扶着車把的右手撤回伸進身側斜跨的運動包裏,然後拿出一個小小的防水袋。

“這個是你的?”姜換攤開手掌。

透明防水袋中安穩躺着的,正是讓喻遐前幾天找得快魂不守舍的儲存卡。

喻遐眼睛一亮,方才的難受已經随着“遇見姜換”和“卡在姜換手裏”兩件事短暫地不再糾纏他,他猶豫了下拿回來。

“你幫我找到的?”

問完,喻遐自己想笑,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那天掉在座位上,但你沒看見。想着你可能當天會來拿,就先收好了。”姜換欣賞似的看他的快樂,頓了頓說,“結果你一直沒來。”

喻遐把防水袋抓得很緊:“……我找了很久。”

失而複得有多珍重,他今天這才算體驗了一次。

他鄭重地說了好多次謝謝,姜換卻像聽得不習慣那樣偏過頭,手指摸了摸耳垂。

可能因為順路,姜換陪他走到了青旅門口,暮色更深沉,流雲聚到了房檐瓦頂,那股潮濕愈發濃郁,像春天雨後的草腥味。

“很快要下雨了。”姜換擡頭看了看天色,對他說,“你們還要去平山村?”

“明天。”喻遐說,“原定計劃是兩天。”

姜換好像替他們遺憾,眉梢一擡,嘴角輕輕地撇:“明天不好說,下雨的時候進山容易遇上封路。”

“看情況吧。”喻遐說。

姜換說:“好運。”

話說到這一步,下一句就該是順理成章的“再見”,姜換跨上自行車。

“等會兒!”喻遐突然喊住了姜換。

青旅門口的燈太暗,他看不清姜換表情是驚訝還是迷惑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無波,他只在一瞬間意識到:無論明天去不去得成平山村,他們都會在兩天休整後離開臨水鎮,而姜換答應他的電影還沒有兌現。

喻遐不是個非常有勇氣的人,他更理智,更有計劃,但與之矛盾的是執行力總是很強。

他不讓姜換有遲疑,飛快地問:“我能現在去看《藍太陽》嗎?你答應我的。”

大約三秒、五秒,或者其實過了半分鐘、一分鐘,對喻遐而言只是短短一次眨眼,姜換重新跳下自行車,斜靠在車把頭上。

“走吧。”他懶洋洋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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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中所有涉及到的電影劇本為虛構,有其特定的表達背景,主要用來捏人物(不一定是塑造主角),表達內容文內導演觀點≠作者觀點,不希望被過度閱讀理解,請勿上升作者。大家互相尊重一下不要吵架,網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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