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暧昧無法被戳破

第三十章 暧昧無法被戳破

喻遐第一次和姜換過夜,然後什麽也沒做。

他未遂的告白随着淋浴間嘩啦啦的水聲被灌入管道深處,等洗完澡,喻遐已經想通,又能夠重新心平氣和地面對姜換。

姜換所言的“沒有不喜歡”也并不等于“喜歡”,只是不反感而已。就算順着往下說,把這些颠沛流離的心路歷程剖給姜換,并不确定換到一個完美結局。

告白不是只有被接受或拒絕兩種選項,喻遐想,他已經有電話號碼了,比很多人更接近對方了,于是無法忍耐被姜換拒絕後再不相見,也沒做好萬分之一姜換接受他的喜歡的可能性,更沒奢想過兩人能成為真正的情侶。

在灰色地帶徘徊固然煎熬,可有些暧昧是不能戳破的。

姜換沒走,喻遐不問他想在哪兒休息,默認兩個人睡一張單人床。

空調到後半夜降溫後關停了,床尾的電風扇轉了一宿,姜換和喻遐背對背睡,整晚,兩人都規矩,但都不太安穩。

翌日姜換被生物鐘喚醒,手機還剩一格電,時間是7點30分。

空氣中彌漫着一絲家常飯菜的香氣,還有隐約可聞的沸騰聲,姜換愣了愣,套了件衣服下床,出卧室沒兩步就是廚房,喻遐端着碗,和他對上目光。

“我做了面條。”喻遐放上餐桌,“你吃辣嗎?”

“不吃。”姜換說,意識到可能發生歧義後補充說,“不吃辣。”

清早的聲音有點沙啞,喻遐先恍惚片刻,而後發現姜換好像很怕被他誤解,笑了下說:“那你嘗嘗味兒吧,我要出去做家教了。”

“嗯,吃完我回酒店。”姜換坐了下來,“再聯系。”

喻遐換鞋的動作頓了頓,才答:“好。”

那天喻遐想了很多,他覺得姜換可能并不認為一句“再聯系”會比“不吃辣”惹人浮想聯翩,也沒覺得他随口一說的“沒有不喜歡”足以在喻遐心裏掀起滔天巨浪。姜換說什麽就是什麽,不用做任何閱讀理解,坦誠得叫人連編造他的弦外之音前先感到羞愧。

他的這些心理活動姜換并不知情。

離開喻遐的家後,姜換先在手機上記錄了這個地址——前夜來時是晚上,看不清附近的标志性建築,幾條街巷繞了一圈,他就不會走了——然後在巷口的垃圾桶不遠處抽了根煙,才叫一輛車慢慢地磨蹭回酒店。

《銀河渡口》正式開機在即,姜換不喜歡面對媒體但知道孰輕孰重,在這當口,他不會主動惹事,以免禍及倪嘉庭和劇組其他人。

所以最近還是老老實實待在酒店的好。

一夜未歸,張安妮沒有多問什麽,自從上次深夜的徹談後,她似乎對姜換更加放任,只要別鬧出頭條熱搜的醜聞,她應該都會無條件幫姜換處理。

上午有個小型碰頭會,需要他、倪嘉庭、葉協徽和蕭明卉再次頭腦風暴,共同溝通梳理幾個關鍵情節,力求創作得盡量完美。

倪嘉庭在這方面堪稱吹毛求疵,幾個小時的碰頭會結束,姜換頭腦空空,走路時腳底都有點飄。

他回到房間,張安妮已經安排好了午餐。

姜換檢查未讀短信,喻遐自答應再聯系後并沒主動聯系他,全是偏愛口味的午餐忽然就顯得寡淡,姜換無聊地吃了幾口,躺回床上。

身體軟軟地往下陷進一片柔和的米白色,困意來襲,姜換翻了個身,拿起電話看是誰這時候突然打擾。

“許為水”三個字讓他頓時清醒,坐起身。

接起來時手腕的傷疤裏面好像哪根神經狠狠地一跳,姜換明知是錯覺,卻無法做到渾不在意,他清了清嗓子,這才按下接聽鍵。

“是我。”對方的開場白足夠簡單,“方便說話嗎?”

很久沒聽許為水的聲音,姜換恍惚了幾秒鐘,才答:“我在睡午覺。”

在隐晦地表達不想與許為水交談,還有對突然來電的不滿與抗議,可許為水壓根不在意他的言下之意似的,自顧自地說下去:“有一件比較重要的事,《觸礁》最後一版剪輯通過了藝術院線審查,下個月開始宣傳,年底上映。”

藝術院線的審查嚴苛程度比公映稍低,相應的也會縮小放映規模,只在獲得備案的有相應許可的影院播放。備案過的藝術院線全國不過幾十家,場次也十分有限,盈利更是幾乎沒有的,多半都賠本賺吆喝。

它的存在并非為了宣傳和推廣,只是讓那些小衆題材電影的創作團隊得以有一個與相應愛好者交流的空間,因此絕大部分選擇藝術院線的作品都會把全部影院的路演都跑一遍。

上一部電影《雲雀之死》就在藝術院線放,但之後因為口碑爆炸又橫掃各大電影節,立刻公映了剪輯版。姜換是男二號,路演時跑了全程,不過等公映時他已經進了《觸礁》的組,就沒能參與了,還錯過了不少片約和機會。

許為水打電話來的用意明顯,通知姜換已經選擇上映,要他去路演。

咂摸過味兒後,姜換将手機開了免提放在枕邊。

他重新閉上眼睛。

“嗯,然後。”

“蔡紫桐和谷非雨的時間我聯絡好了,我們預計從10月開始進入宣傳期,12月路演,持續時間兩個月,直到年前。”許為水自以為是道,“你這段時間應該沒有安排吧?”

“我有。”姜換說。

許為水似乎很不能相信被姜換拒絕,疑惑地“嗯”了一聲。

姜換才說:“剛進組,拍攝周期還沒定,倪嘉庭的電影拍起來半年一年的也不是不可能,他上一部電影拍了18個月,你們認識,應該知道的。”

許為水“哦”了聲,并不往心裏去。

姜換:“之前因為你的《觸礁》,我沒有參加殷牧垣那邊的公映宣傳,這次進了組,《觸礁》的宣傳我選擇不參與,你應該能理解。”

“決定和倪嘉庭合作前為什麽不告訴我?”

還是那副長輩的口吻,真把自己當成話事人要插手他的每一個規劃,姜換聽了,腦子深處有哪裏抽搐似的疼。

他語氣仍然平靜:“我以為去年張安妮和你說好了,在醫院。”

許為水那頭半晌沒再有任何聲音。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姜換的耐心即将耗盡,他翻了個身,手指都按在了挂斷鍵上,許為水才突然說:“阿換,對不起。”

姜換像聽見什麽外星人語言似的坐起來。

他何德何能,從許為水嘴裏撬出了“對不起”三個字。

“你挺好笑的。”姜換說,完全不因為這句遲來的道歉多麽感激或釋然,他只覺得悲哀和諷刺,“怎麽,發現講道理沒用,打算道德綁架我了?”

“我沒有那個意思,請你相信。”許為水的道歉大概下了極大決心,以至于過後說出什麽都不再把自尊當回事了。

他越說越流暢:“阿換,我不知道《觸礁》給你帶來這麽多傷害,現在我道歉,以後無論任何劇本一定先尊重你的意見——”

“不需要。”姜換堅決地打斷許為水,“我說過不會和你合作了。”

許為水被噎了下,他沒想到姜換真的把自己的話當耳旁風,略一思考後,他毫不在意地繼續道:“不想合作,我不會逼你。但半途而廢總不好吧?我們現在至少一起完成這部作品,讓它好好地、圓滿地收個尾,行麽?你在裏面的表現,我們團隊都有目共睹,展映以後明年會送到各大電影節,你一定能更上一層樓,你想得獎對不對?我可以……”

“我不會再跟你合作了。”姜換不帶感情地說。

第二次重複,最開始疼痛的嘲諷感也變得麻木,沒什麽負擔,更不産生背棄契約的愧疚。

他知道這讓許為水為難,缺席路演和宣傳無疑會一定程度破壞作品完整度,甚至連累剩餘兩位主演,但姜換顧不得那麽多了,他現在想自私一點。

《觸礁》的故事本身就三兩句說不清楚,演員需要投入極大精力,才能讓許為水滿意。不只是姜換,他和蔡紫桐、谷非魚交流過,三個人都被折磨得痛苦不堪。

那兩人的感情相對單一,不斷地往深處挖掘就可以了。

姜換還得往廣度繼續拓展,“淩霄”這個角色想了什麽,做了什麽,他為什麽拍攝過程時三個人的感情糾葛已經令他筋疲力盡過一次,許為水不斷地煽風點火更是叫他最後人戲不分。好長一段時間裏,姜換睜眼是勾引寡婦的淩霄,閉眼是與年輕人在閣樓裏偷情的淩霄,仿佛那是他的一個陰暗面,帶出了所有不能對人言的難堪。

他本就懦弱,脆弱,假裝冷淡,所有的美好感情都不會在他身上開花結果。

淩霄死了,他很難再印着這些醜陋欲望活下去。

但切開血肉的痛苦太撕心裂肺了,姜換最後還是承受不了。

他甚至不如戲裏的角色勇敢。

這些有的是許為水帶來的,有的是他本身的性格缺陷,僅僅被許為水放大而已。即便如此,他不願意再繼續。

姜換機械地撫摸左手腕上橫亘的長疤,眼睛裏的光一點一點暗下去。

耳畔許為水還在試圖挽留:“當初拍攝你也沒有立刻提出來,我是後來才知道你覺得不對勁,我們各退一步吧姜換——”

“各退一步就是《觸礁》的路演我盡量參加,但不保證全程都在,因為這部電影的拍攝過程讓我非常不愉快。從前過分信任你會真的為我考慮,現在也付出了代價,我們兩清。後面3部電影的錢會轉回你的賬戶,所以請不要再試圖幹涉我。”姜換把話說得很絕,“你答應的張安妮合作關系到此為止,希望你遵守諾言。許導。”

言罷,他又等了十幾秒鐘,确認許為水沒有提出反對意見——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之後,姜換挂了電話。

他胸口激烈地起伏數次,過快心跳這才慢慢地找回了原本節奏。

不是早就明白孰真孰假了嗎?

現在不是也有人說,“遇見你很開心”了嗎?

被需要,被滿足,被喜歡。

甚至某一天會被……

被愛?

窗簾半開,此時此刻東河陰雲密布,屬于盛夏的明朗與燦爛暫時隐去蹤跡。城市天際線盡頭,有一排黑雲暗沉沉地席卷而來。

山雨欲來之勢,姜換安靜地坐着直到腰有些發麻,他才如夢初醒般拿起手機。

沒什麽感知地順勢點開短信,房間空調一直開着23度,打下那排字後姜換發現自己掌心滿是冷汗,後背一片潮熱。

屏幕上,白底黑字寫着:“今天見面嗎?”

他愣神半晌,思考不出哪裏驅動自己寫下這些詞句,删掉了收件人處沒有存入備忘錄的喻遐的號碼,修改措辭後發給張安妮。

“許為水聯系我了,當面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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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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