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前來勘察現場的捕頭、捕快姍姍來遲。

“你們兩個誰是當事人?”一個穿赭衫戴巾帽的男人手搭在腰間刀柄上,懶洋洋問道。他眉眼精致,長相俊朗,放在普通人裏也算是個白面小生,然而和薛子言這樣的妖孽比起來又是天壤之別。

不過他自己似乎并沒注意過這種事,肉眼可見的不修邊幅,甚至問完問題就很沒風度地打了一個誇張的哈欠,面目猙獰,之後有呷巴了一下嘴,精神狀态讓人憂心。

楚花凝看着都要認為他是在午睡的時候被人臨時拉過來的,雖然他在介紹的時候說自己是這裏的捕頭,名叫顧景春。

薛子言懶得理他,楚花凝開口道:“我們兩個都是。”

“哦。”顧景春眼睛半睜着,“那說一下事情經過吧。”

楚花凝交代了事情經過,顧景春擡眼看向薛子言,“你是紫煙山來的?怎麽以前沒見過你?”

薛子言沒好氣道:“我需要讓你見過嗎?”

“他、他是薛子雲的弟弟,因為身體不好,所以不常下山。”楚花凝打圓場。

“哦。有沒有腰牌?”顧景春一副懶得理人的樣子。

楚花凝用手肘搥薛子言,小聲催促:“腰牌。”

薛子言把腰牌扔過去,顧景春拿來看一眼,确認身份,回頭看現場差不多清理幹淨了,該調查的也差不多了,把腰牌還回去,道:“流雲鎮歷來規定,凡是紫煙山下來除妖、除祟的案件,一律配合,既然如此,那就這樣了,告辭。”

帶着一衆捕快消失在街頭。

楚花凝看着那群人的背影還有些懵,本以為要被抓進牢裏,沒想到竟然這麽快就結束了,看來紫煙山靈血族在周圍的威望很大,就連地方官都敬讓三分。

接下來就是去尋找邪祟了,楚花凝清晨找王財豐之前先向酒樓小二打聽過去往亂葬崗的路,走下來發現竟然有所重合,這樣她就不必糾結是先把指骨還給東陵聖母,還是先帶着薛子言尋找邪祟的下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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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中午,街上售賣小吃的人又多了起來,楚花凝沒吃飯,在街邊買了兩個肉餡大包子。

問薛子言:“你吃嗎?”

“我不……”話沒說完,剛出鍋的大包子就已經塞進手裏。

薛子言:……

剛除完祟就吃東西,實在不幹淨。

出了流雲鎮,楚花凝吃完了手裏的包子,一扭頭,發現他還拿着,“你怎麽不吃?”

“髒。”

楚花凝看着薛子言手裏白花花香噴噴的大肉包子,上面一丁點灰塵都沒有,每一個褶子都勻稱整齊,像一朵潔白的雛菊花瓣。

“不髒啊。”

“那你來吃。”薛子言把包子放到她面前。

剛好楚花凝一個包子沒吃夠,雖然吃兩個會有些撐,但總比浪費了強,于是接過來就是一口,看得薛子言眉頭微蹙。

“很好吃,也沒有奇怪的味道。”楚花凝咀嚼的時候面頰一鼓一鼓的,臉上那一片淡粉色也随之一會兒大一會兒小。

薛子言移開視線。

“啊對了,”楚花凝從口袋裏拿出一張黃色的紙片,遞給薛子言,“這是在附身符上面發現的,你知道是做什麽用的嗎?”

“這是張符紙,用來隐藏氣息的。雖然王財豐胡亂學習道術,丹藥制作不成,可這符紙倒是做對了。他那本《太霄琅書》我也翻過,裏面的內容不是假的,估計是他結合了東陵聖母的靈力,按照書上的指示畫出來的,竟起了作用。”薛子言冷笑,“怪不得我們找了半天沒發現有什麽可疑的。”

“原來如此。”楚花凝想要把符紙拿回來。

“你要它做什麽?這東西上面沾染了邪祟的氣息,長久放在身上會沾染不必要的因果。”薛子言食指和中指捏住那符紙低端,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符紙竟然燃燒起來,燒到一半,薛子言放手,任由符紙飛上天空,化作灰燼。

楚花凝看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贊嘆,“你好厲害!”

“這有什麽。”薛子言白她一眼。

陡然間狂風突襲,卷起地上層層落葉,挫骨揚灰般撲面而來。

亂葬崗,到了。

眼前是一個介于土坡和山丘之間的隆起,和紫煙山的陡峭險峻比起來,弧度十分柔和,然而生長着的樹木卻比別處茂盛許多,以至于有遮天蔽日的氣勢,讓亂葬崗顯得陰森詭異。

楚花凝咽了口唾沫,下意識瑟縮在原地。其實她還有一個任務獎勵沒有用,就是在薛子言妖變時救了他獲得的抵擋一次妖邪攻擊,先前用在任何地方都覺得浪費,看來這次有了真正的用武之地。

薛子言向前走了兩步,扭頭嘲笑道:“怕了?如果害怕,把指骨交給我,我一個人去也一樣。”

“那可不行。”楚花凝捂住衣裳,下巴一揚,“我要親自交給東陵娘娘,讓你去,萬一你不給了怎麽辦?”

薛子言就知道她會這麽回答。楚花凝看似是個嬌嬌軟軟的大小姐,其實骨子裏必須多人都要硬氣,不得不說,他是欣賞的,欣賞得有些想捉弄她,看她不服氣的樣子。

他走到一處,忽然蹲下身,從落葉堆裏扶起來一塊木板,上面雕刻着奇異的花紋,不對,應該是某種文字,朱紅的筆寫就,潇灑又利落。

“這是什麽?”楚花凝看到薛子言頂着這塊木板時臉色不太好,不免有些疑惑。

“是阿芷寫的。”薛子言憤憤道,“那邪祟竟敢毀掉阿芷做出的結界!”

害人的煞氣居然從少年的身體迸發出來,力道之強悍竟然讓旁邊的樹木都動搖了,發出類似站立的簌簌聲。

“阿芷?”楚花凝想起來,那是聖女的名。

薛子言對聖女那扭曲而隐秘的情感她懶得細究,只是看來靈血族真的對這個中原的鄰居照顧有加,知道這裏不安全,竟是特地建造了結界維護。

想必這裏之前就鬧過幾次妖邪作祟的事了。

兩個人繼續往前走,進了林地,頭頂上枝葉密布,光線更加稀少,傳來的氣息也不大對勁,讓人不自覺精神緊繃。一般來說,楚花凝是很喜歡各種植物的,到了這裏卻并沒有這種感覺。

“唔,好像越來越臭了。”楚花凝用衣袖捂住鼻子。

薛子言有些驚奇,“看來你還遺傳了不少聖女的天賦,就連不潔之物的氣息也能辨認出來。”

楚花凝睜圓了眼睛,“怪道我總是在王財豐身上聞到奇醜無比的味道,原來那是不潔之物散發的氣息?”

“難道你小時候沒有察覺出自己與衆不同嗎?”薛子言饒有興致地看她。

這個問題問得好,楚花凝确實從小就能覺出自己的與衆不同,然而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與衆不同”。比如被其他同父異母的姊妹排擠,分禮物總是分到壞的,一家人出游故意忘記她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薛子言見她不說話,表情有些呆滞,想到她可能真沒注意過自己的異常,便沒再說話,頂着風往山坡上走。

陰風陣陣,吹得越來越強勁,仿佛要把他們推下去,發出的嗚咽聲簡直就是鬼哭狼嚎,讓人不得安寧。

楚花凝身子骨比不上薛子言,嗆了些風,雙腿開始發軟,但是為了不拖後腿,還是咬牙堅持,“怎麽這麽快就到晚上了?”

“還沒到晚上,你看。”薛子言指向天空。

透過樹葉的間隙,楚花凝竟然看到了太陽!

天空也是白的,太陽就像一顆散發着光芒的白珍珠,鑲嵌在白色雲錦當中。只是那光卻像是被什麽阻隔了似的,照不進來,樹林之中越來越黑。

“估計是那邪祟的障眼法,不想讓我們進來而已。”薛子言解釋道,“你在這裏有沒有聞到和那些雖相同的味道?”

楚花凝一時不太理解,“你是說那股腥臭味?”

“對。”

“确實聞到了,可是感覺又不太一樣,好像還有一些別的……”酸臭味。楚花凝皺成包子臉。

總之都不太好聞。

然後她就聽到了一些古怪的聲音,好像是土堆會發出來的,類似于破土而出的聲音。

“薛子言……”楚花凝下意識貼近薛子言,雙眼睜到最大,想要看清楚那聲音的源頭。

“從地裏爬出來的死屍,沒見過麽?”薛子言往前一步,躲開她,“往遠處站,別礙事。”

有人聚居的地方自然也會有死人,這亂葬崗和流雲鎮差不多是同一時間出現的,已經有幾百年的歷史了,地下埋葬者無數各種由于原因不能進本家墓地的人,長年累月,一層又一層地堆疊起來,就成了這個小山丘,也因為養料充足,這裏的樹木長得格外茂盛。

幹枯腐爛的屍體從地底下鑽出來,蚯蚓、蜈蚣四處飛揚,那些已經不能稱得上是“人”的東西仿佛有同一個目标,全都往那裏聚集。

楚花凝手裏緊緊攥着一個小藥瓶,是剛才薛子言塞給她的,叫五色驅魔散,說是遇到死屍撲上來就撒出去,能抵擋一陣。

她剛才試了一下,只消一點藥粉,撲上來的死屍就瞬間化為了膿水。楚花凝立刻意識到這藥粉就是用五色芙蕖做成的,竟然有這樣的威力,怪不得這麽金貴,要是明年還需要移栽,她還能再去幫忙!

薛子言已經單獨去對付死屍大軍了,黑暗中能看到銀塊閃過的剎那,流星般耀眼。

邪祟操控的死屍肉身越完整,殺傷力就越強,流雲鎮人口不多,剛剛埋在這裏的人因此就很少,第一波死屍大軍解決得差不多了,後面跟上來的數量顯著減少。

楚花凝對着撲向自己的死屍撒出最後的五色驅魔散,那死屍是個中年男子,身上已經有了腐爛的跡象,青紫的一張臉上還有菌子的紋路。

五色驅魔散正好灑在他的臉上,瞬間潰爛,頭上冒出縷縷黑煙,整個頭被腐蝕殆盡,接着是肩膀、腰、小腿,最後只餘地上一灘膿血。

“沒了。”薛子言在她身後提醒。

楚花凝從沒見過這種場面,還需要适應,剛才每次撒粉都不敢看,這最後一次幹脆閉上了眼睛,但那股像烤臭雞蛋的味道仍然讓她想吐。

聽了薛子言的話,楚花凝先睜開一只眼睛,确定那具死屍已經不見了,再睜開另一只眼睛,快速撤退。

“這就沒了?”楚花凝張望四周。

“你還想多來點?”薛子言譏諷道。

楚花凝又是搖頭又是擺手,“不了不了,這些已經足夠我做半年的噩夢了。”

地面的光線昏暗,可是茂密枝葉外那慘白的太陽,找一找角度還是能清晰可見。經歷一番苦戰,這顆小小的太陽已經成為楚花凝的心靈寄托,只要看一看它就感覺自己仍在人間。

繼續上山丘的更高處走,楚花凝開始體力不支,雖然她很不想承認,但是自己真的有點走不動了。明明是坡度很緩的山丘,怎麽走起來這麽費勁呢?

最後不得已,楚花凝扶着一棵樹幹叫停,“我實在走不動了,薛子言,咱們能不能休息一下?”

薛子言衣衫似雪,在昏暗的環境裏極為突出,剛才出發的時候,楚花凝眼睜睜看着他念了一個什麽咒語,衣服上的泥點、血跡全都消失無蹤了。

他沒有回頭,但卻停下了腳步,擡起頭往山丘上看,那兩條長長的紅色緞帶在他流水似的烏發間緩緩搖曳,楚花凝不知道他是因為自己這句話停下來的,還是因為別的什麽,他就這麽背對她站着,保持了片刻,忽然掉頭走過來。

楚花凝:“怎麽了?”

“說的也是,應該休息一下了。”他揚起下巴,眼睛眯了一下看向森林穹頂,“畢竟走不走都一樣了。”

“什麽意思?”楚花凝跟着他的目光看去,驚恐地發現樹葉間的太陽不見了!天空一片漆黑,隐隐還能看到類似黑霧一般的輪廓在輕微浮動。

與此同時,耳邊還傳來了朗朗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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