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再一眨眼，耳畔是“啫啫”蟲鳴，螢火蟲在麻葉繡球和小牡丹叢間飛動。
風燈拿在了手裏，楚花凝緩了一下神，忙去檢查，自己的衣服和頭發都是幹的，剛才發生的一切彷如夢境。
真的是夢嗎？
石階的角落裏停着三兩只蝴蝶，薛子言路過時刻意往那裏掃過一腳，蝴蝶扇動起翅膀飛起來，慌忙逃走。
讨厭的蟲子，一個不留神就會溜進來，即便院子裏種了許多驅趕蟲子的植物，卻總會在邊邊角角有漏網之魚，實在惹人生厭。
幽深靜谧的庭院裏，草木四合，蔥茏疏影間，彌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薛子言緩緩地吸了一口氣，便聽到門口傳來的腳步聲。
“薛子言！”楚花凝這回換了一身粉色的褙子，羅裙上開滿了玫紅的小花，有種恬靜中不失靈動的活力，頭上的珠花也換成了粉玉小牡丹，在朱樓翠幕間一站，好端端一個俊俏的妙人兒。
這個人一回生二回熟，昨天還懂些禮數，今天就只是打了聲招呼便闖進來了。
“薛子言，你看！”楚花凝拎着一個漆紅畫景的食盒，把一小碟荔枝糯米團捧到薛子言面前，“是高統領今天剛帶回來的，可甜可香了。這會你不能說它髒了，它可是一直都放在這小碟子上，自出鍋起就沒被人碰過。”
她在那裏興致勃勃地介紹，妙語連珠，薛子言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開始他還有些因為她擅自闖進自己的住處而生氣，現在看着她捧在手心裏的荔枝糯米團，圓鼓鼓，軟乎乎，白嫩嫩，倒是和她的臉頗為相似。
楚花凝在哪裏說得興奮，見薛子言盯着糯米團沒錯眼，以為他心動了，便更往前送了送，一雙眼睛亮閃閃的，“怎麽樣，要不要嘗嘗？”
話音落下，薛子言擡起了一只手，由于上次楚花凝送給他的包子他一口都沒吃，這回她便格外期待薛子言能領情，抿緊了嘴唇，緊緊盯着他的指尖，看着他把手挪到糯米團上。
然後，兩指一捏。
糯米團頓時被捏變了形，薛子言收回手，狡黠地勾起嘴角，“不吃。”
楚花凝失望至極，眉頭攪在了一起，埋怨道：“不吃你也別捏呀！圓圓的多可愛！”
Advertisement
“讓你來洗衣服就別做多餘的事。”薛子言轉身回屋，剛在捏過糯米團的兩根手指暗自搓了搓，進房間去拿要洗的衣服。
其實他真的沒什麽需要洗的衣服，凡是穿過的，都要用三遍淨衣訣反複清理，這是他的習慣，昨天穿過的那一件也已經這麽清潔過了。
但是仔細想想，總不能便宜了她，便從衣櫃裏随便拿出一件新衣，狠了狠心，往上面倒了一點香灰。
忍痛拿着衣服從房間出來，楚花凝已經把他剛才捏扁的荔枝糯米團吃了一半了，邊吃邊嘀嘀咕咕，“明明真的十分香甜，嘗一口就知道的……”
薛子言走出來，把衣服遞給她。
楚花凝果然發現上面香灰的痕跡，驚訝道：“這上面有髒污！”
“沒有髒污就不會讓你洗了。”薛子言抱起雙臂，見她抱着那身衣裳，驚訝的表情遲遲沒有收起來，撇了撇嘴，“不就一件髒衣服，有那麽誇張嗎？”
“要說有，是不是也有點奇怪？”楚花凝擡起頭看他，“可是在我的印象裏，你除了妖變，其他時候确實一塵不染的，又怎麽會在衣服上出現這樣的香灰痕跡呢？”
薛子言不耐煩了，從臺階上走下來，拽着她就往小瀑布走，“讓你洗就洗，難道答應我的事情，想抵賴不成？”
“自然是不會的，答應別人的事情我肯定不會反悔。”楚花凝被他拽得踉踉跄跄，語氣卻還是透着一股堅定。
來到小瀑布前，楚花凝把那個食盒放好，開始按照昨天記好的步驟洗衣服，這回有了重點要照顧的區域，她反倒更有鬥志了。
小瀑布的水落進下面的小池子，發出一連串清脆的響聲，水流清澈，一絲雜質都看不到，紫煙山上常年氣候濕熱，是以手泡進這山中的水，只會感覺清涼舒爽，不會有刺骨的疼痛。
薛子言在旁邊監工，洗了一會兒，楚花凝用手背撩開眼睛上的碎發，忽然發問：“薛子言，我可以問你一件事情嗎？”
因為預感他很可能會拒絕，還不等他說話，楚花凝便直接把問題抛出來：“你那天，為什麽想要……殺掉你哥哥？”
薛子言沒事的時候就會把玩綴在發帶上的銀塊，聞言也不繼續玩了，但也沒有說話。
楚花凝覺得有些奇怪，扭身看過去，發現他正看自己，神情肅殺，隐隐帶着殺意。楚花凝心頭一跳，趕忙為自己找補：“因為，因為真的很奇怪，你們是親兄弟……”
“楚花凝。”薛子言打斷她，忽而冷笑了一聲，“你又嫌自己命長了麽？若真是如此，我不介意再拿你做餌。”
“好，那你就再拿我做餌便是，反正我也已經被卷進去了，與其像上次那樣稀裏糊塗被綁，倒不如明明白白地被綁。”楚花凝想着懷裏的那枚通靈香丸，她說的是“被綁”，可不是搭上性命，命還是很寶貴的。
薛子言被她的話頂了一下，一時語塞。眼前的人生了一張嬌憨的臉，總讓人誤以為她很好糊弄，但實際接觸起來就會發現并非如此，她只是看着什麽事都不放在心上，其實對許多事情想得相當透徹。
“我問你。”薛子言忽然道，眼眸幽深，“你想不想殺掉你說的那位夫人，為你奶奶報仇？”
楚花凝一愣，這是她從未想過的角度，對呀，是王府夫人間接害死的奶奶，她是恨她的，以前她沒有能力，可若是真的有機會，她會動手嗎？
“我……大概會讓她坐牢吧。”楚花凝不确定地說，眼神游移。
薛子言往前逼近一步，渾身散發着某種邪氣，帶着類似蠱惑的語氣，追問道：“我是說，親手殺了她，為她曾經如何對待你，如何害死你奶奶而報仇……會麽？”
氣氛驟然變得陰冷，就連天上光芒正盛的太陽也仿佛黯淡了幾分。
坐在小瀑布前的少女開口道：“如果可以，我自然也希望她能得到應有的懲罰。”
“所以你會親手殺了她嗎？”薛子言俯下身盯着她，正紅段帶垂到胸前，被風吹得搖晃。
“也不一定是親手……”楚花凝徹底理清了思路，把手裏的衣裳泡進水裏，不再看他，“只要她能受到懲罰就行。”
薛子言直起身，卻又聽楚花凝說：“不過報複歸報複，我不會牽連無辜，那位夫人的孩子我是不會傷害的，就像是我自己，我知道娘親犯了靈血族的大忌，可是我覺得我是無辜的，想要拿回我身上繼承的力量就盡管拿去，但不能因為我沒做過的事情就懲罰我。”
這話似乎擊中了薛子言內心最深邃的部分，即便聲音不大，卻還是讓他的腦海一片嗡鳴，他不由得攥緊了手中握着的銀塊，聲音都有些滞澀：“那若是，無辜的人已經遭受牽連，因此受到了極大的懲罰呢？”
“如果是那樣，定然是要讨回公道的，但也一樣不能因為自己遭受了不公，就繼續去牽連無辜的人，這樣只會造成更多的仇恨，而且也說不通，畢竟你自己都覺得自己受牽連是不公平的了，報複的過程中再去牽連無辜的人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風吹雲散，金光潑灑下來，帶着恰到好處的暖意。身穿白衣的少年垂下眼簾，寒潭似的眸子漾起水光，“嗯，你說得對。”那聲音很輕很輕，很快就被樹葉“簌簌”的響聲遮蓋。
“你剛才說什麽？我沒聽清。”楚花凝微微蹙眉看向他。
“洗你的衣服。”
原本以為聽到了認同自己的聲音，但又感覺那聲音像是自己幻想出來的，想确認又沒法子，楚花凝撅了噘嘴，只得繼續洗衣服。
好在随之而來的系統通知還是給了她一個肯定的回答。
【恭喜宿主！任務主要目标薛子言已對你的好感度提升至37%，可以獲得一個與薛子言相關的情報，希望宿主再接再厲！】
竟然一下子提升了十點！十點！楚花凝激動得要跳起來，看來薛子言真的很在乎這個話題，仔細一想也很有道理，這是有關于複仇的，是他最想達成的事情，所以才會一下子漲這麽多好感度。
而且這個話題是根據他為什麽要殺薛子雲延伸出來的，那麽他應該就是為了報仇，才會想要殺薛子雲。
憑借楚花凝對薛子雲的認識，他不像是那種會傷害無辜的人，薛子言的反應也印證了，薛子雲不是那種人，只是和薛子言仇恨的對象有牽連。
那麽這個人會是誰呢？
到底是怎樣的深仇大恨，會讓薛子言不惜手足相殘，才能解恨呢？
正好她再次獲得了一個系統獎勵，洗好衣服，回到自己居住的院子，她就鑽進房間，向系統提出了問題。
“系統，我想知道，薛子言最恨的人是誰？”
【薛錦華，因為當年紀靈兒違反族規，是她接受了蠱神的命令，屠殺一切幫助紀靈兒違反族規的人】
“屠殺”這個詞在楚花凝看起來是那樣刺眼，記得剛來到這裏的時候，她在山堂裏聽那些長老争論，就聽到了“幾十條人命”這樣的話。
當時的情況有多麽慘烈，是楚花凝這樣十幾歲年紀的孩子無法想象的，但那必定是讓人永生無法忘懷的災難。
不過，薛子言是薛錦華的孩子，薛錦華屠殺的對象也應該和他關系不大，到底哪來的深仇大恨呢？而且薛子言還說，他是無辜的，可是依然遭受了懲罰，這又是哪來的？
一個問題牽連出了更多問題，讓人越想越頭疼。薛子言這個人，簡直就是一個巨大的謎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