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晏十九
晏十九
【五十多年前——】
江陵。葉府。
絡繹不絕的人進出這座高門宅地。寬闊的院內擺着流水席，有幾份本事的，混飯吃的，擠在同一張桌子上，将那些源源不斷擺上席面的吃食塞入口中。
“小兄弟，你也是來蹭飯的？”王五扭頭問着身邊一個書生打扮的青年。
他的嘴巴被一只雞腿占得滿滿當當，左手拿着一只雪白的饅頭，右手抓着一只肥嘟嘟的肘子，幾乎要布滿整張臉的駭人紅色胎記，此時此刻在這樣的吃相下，只覺得分外的違和與滑稽。他“唔唔”的含糊不清的回答着王五，聽起來大約是“我是來斬妖除魔的”。
王五了然的點點頭:“我懂我懂。”
顯然沒把他的話當回事。
院子裏紛紛攘攘的一幕全部落入長廊中站立的柳槿慈的眼。她用巾帕掩着口鼻，略帶嫌棄的看着這些人。
“小姐，我們快些走吧，免得這些俗人污了您的眼。”玉昙對自家小姐道。
她微微颔首。二人穿過回廊，進入正堂，葉老爺與雲行川說話的聲音傳入耳中:“老朽實在是無可奈何，小女被邪祟附身有月餘，沒人敢給她送吃送喝，再這麽下去，小女恐怕要一命嗚呼！”
說到動情處，葉老爺不禁擡手拭淚。
玉昙故意咳了一聲，葉老爺轉頭，看到柳槿慈和她的一衆丫鬟，連忙拱手道：“廣陵柳氏，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有失遠迎，還望見諒。”
玉昙不高興道:“既請了廣陵柳氏和琴川雲氏，為何還要請那些個游手好閑的混子？難不成，在葉老爺眼中，我們家小姐和雲少爺，還比不上那些人嗎？”
“非也非也！”葉老爺躬着身子，不住道歉“實在是關心則亂，才會出此下策！”
“的确是下策，叫那些酒囊飯袋白白占了便宜去！”玉昙提起外面流水席上那些自稱能人異士，實則來此地混吃混喝的江湖騙子，語氣不自覺帶上濃濃的諷刺。
“玉昙，莫要為難葉老爺。”雲行川上前為葉老爺解圍。
“雲大哥。”柳槿慈一見雲行川，雪白的臉蛋立刻染上一絲緋紅。女兒家的心意盡顯無疑。
見狀，玉昙捂嘴，故意打趣道:“雲少爺，自上次一別，我們家小姐心裏，可是一直記挂着您呢！”
“玉昙！”柳槿慈紅着一張臉，輕聲呵斥道。玉昙俏皮的吐吐舌頭:“是，小姐。”
“雲大哥，葉老爺家裏這蹊跷事，你有什麽打算？”柳槿慈問道。
“我想去見見令嫒。”雲行川對葉老爺拱了拱手。
“好，您随我這邊來。”葉老爺帶着一行人向後院走去。
正行路間，管家帶着一個臉上有大片紅色胎記的書生走了過來:“老爺。”
“您就是葉老爺吧？”書生恭恭敬敬的向葉老爺行了一禮“晚輩晏十九。”
這走近了，晏十九臉上的胎記更覺駭人，不過他的臉上一直挂着和善的笑，漸漸驅散這股子邪異。
“先生有何事？”葉老爺還算淡定的詢問道。
“晚輩想去後院看看令嫒的狀況，還望葉老爺能夠帶路。”
葉老爺拿不準這兩位出自仙門世家的弟子是何意:“這……”
“同去無妨。”雲行川道“若真能為葉老爺解決了這邪祟的問題，也算是功德一件。”
“多謝多謝。”晏十九連忙道謝。
他穿着破舊，與雲、柳二人形成鮮明對比，再加上玉昙時不時飄過來的探究眼神，自覺綴在他們身後，不遠不近的跟着。
到了後院，葉小姐的閨房大門被黃色的符紙覆蓋，門口有兩個家丁手持碗口粗的木棍把守。
“自小女被邪祟上身，這門便再也沒有打開過。”葉老爺不住嘆氣。
“那令嫒平時吃飯，如廁怎麽辦？”晏十九走到門前，仔細打量着符紙上的內容“這符箓是怎麽回事？”
“實不相瞞，小女平日裏除了琴棋書畫，女紅之外，是半點重活沒幹過。如今力氣驚人，便是來十個家丁，也攔不住她一人！不僅如此，她還能活正生咬斷一個成年男子的喉嚨！”葉老爺的眼睛裏混雜着驚懼和悲哀“恰巧有一游歷老道，将她封印于此，可他能力有限，卻無解救小女的法子！”
晏十九連連點頭，手卻極其不老實的取下門上的一道符箓。衆人未來得及阻攔，只見大門“嘩”的一聲打開，一道血紅色的影子沖了出來，宛如十把尖刀的手指毫不猶豫掐向距離最近的晏十九。
千鈞一發之際，雲行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擋在晏十九身前，單手迅速掐訣，重重點在葉小姐的額頭上，口中斥道:“去！”
一聲不似人能發出的尖利嚎叫從被頭發遮住面目的葉小姐口中發出。她極速後退，一直退到閨房內，大門立刻關閉。在一旁的柳槿慈擡起玉手，從她的衣袖裏飛出一串符箓，将閨房大門再次封印。
至于晏十九，狼狽的摔坐在地上，和葉老爺一樣，一臉的驚魂未定。
“真是不知死活！”玉昙狠狠地白了晏十九一眼。
“多謝！”晏十九回過神來，坐在地上朝着雲行川拱了拱手。
“舉手之勞罷了。”淡淡回應着晏十九，雲行川轉頭對柳槿慈道“柳小姐，今夜勞煩您與我配合，一同祛這邪煞。”
“我家小女有救了？”葉老爺激動的問道。
“葉老爺，還要請您驅散無關人等。讓家中女眷、下人，無論聽到什麽動靜，切不可于夜間出門。”雲行川沒有給出準确答複，只是叮囑着葉老爺。
“一定一定！”
葉老爺一使眼色，家丁立刻把一旁還未爬起來的晏十九架起，不管他叫喊什麽，統統不予理會，直接拖出後院。
玉昙帶着幾個侍女開始按照雲行川的安排忙碌，待到日暮西沉，後院已成了另一番模樣。
整個院落纏繞着被朱砂浸染過的線繩，柳槿慈帶來的婢女呈北鬥七星狀排列在院內。湖中小亭，柳槿慈端坐，面前擺着一架朱紅色的長琴。
雲行川負劍而立，雙指指向門扉，喝道:“開！”
大門應聲打開，露出漆黑一片的閨房。緊接着便傳來一聲怪叫，葉小姐如同一只野獸一般，手腳并用的爬了出來。
柳槿慈十指撥動，緩緩的琴音擴散在院落中，如此動聽的樂聲，在葉小姐耳中卻宛如折磨。她捂着耳朵，不斷哀鳴。不一會兒，她就趴伏在地上，不再動了。
即便如此，也沒有人敢掉以輕心，所有人嚴陣以待。
不多時，葉小姐發出一陣細微，猶如小貓般的哭聲。在這寂靜的夜裏，格外瘆人。細細分辨，這聲音來自于她的腹部。
雲行川瞬間反應過來:“葉小姐有身孕？”
可白日裏從葉老爺那裏得知，葉小姐還未出閣，又怎會懷有身孕？
“葉小姐已經不是人了！你們快躲開！”牆頭上傳來晏十九氣喘籲籲的聲音。
他不知什麽時候，竟然返回到葉府！還是用爬牆頭這麽一種令人不齒的行為。
“速速離開此地！”雲行川大聲呵斥道。
“我是來幫忙的……哎喲！”晏十九想要從牆上爬下來，腳一滑，一下子摔了下來。幸好此地樹木茂盛，才不至于摔得太慘，只是形容極其狼狽。
若不是當下情形不允許，玉昙早要哈哈大笑——屁本事沒有，還敢來說幫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