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墳
墳
“好啊你葉栖!你回去一個試試!”葉栖的妻子五短身材,相貌普通。聽聞葉栖要回去奔喪,叉着腰怒罵道“你一天不見江思燕那小浪蹄子就活不下去了是不是?還編出這麽一段謊話!騙誰呢!”
葉栖充耳不聞,只對晏十九道:“晏公子,我們這就走吧!”
身後遙遙傳來他妻子的哭喊:“葉栖你個沒良心的!我肖家幫了你們葉家那麽多!你就這麽對我!”
“葉公子,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晏十九問道。
葉栖欲言又止:“鄙人的家務事。”
如此一來,晏十九不好再繼續追問下去了。
其實葉栖的府邸距離葉府并不遠,但不知為何那邊的消息他竟然一無不知。
或許是因為小妹過世,葉栖的臉色始終不太好看。
他若有所思的和晏十九在前面走,林清霜揣着手,不慌不忙的跟在他們身後。
“醜東西。”林清霜開口,晏十九假裝沒聽到。
沒料到他手上不知何時出現一塊小石子,精準的打在他的後腦勺上,這下子晏十九只能不情不願的回過頭:“做什麽?”
“過來。”林清霜伸出焦黑的手,喚小狗似的招了招。
晏十九不情不願的走過去:“什麽事?”
“去小蔓嶺。”
盡管沒有講明原因,晏十九卻瞬間心領神悟。他對葉栖道:“葉公子,我和我這位朋友要去一個地方,恕不能奉陪。”
“好,好。”葉栖像是才回過神來“你們去忙。”
二人馬不停蹄,立刻來到林清霜口中的小蔓嶺。
此地之所以得名“小蔓嶺”,皆因四周樹木茂盛,即便是白日,也遮天蔽日,故而極少有人行路。
晏十九從箱籠裏拿出一張黃色符紙,咬破指尖,在上面一陣寫寫畫畫。完成後,他閉眼将它焚燒,化成的灰燼像是有意識般,悉數鑽入他的口中。那味道好生難聞,他忍不住一陣幹嘔。
“在……在東南方。”晏十九抹了抹嘴,斷斷續續的說道。
林清霜眯起眼睛,盯着做古怪法術的晏十九,似乎是好奇。不過鬼村秘術多是代代相傳,即便發問他也不會多講,于是他轉身向晏十九說的方位走去。
很快,在一處紛亂的野草間,林清霜發現了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墳包。既沒有立碑,也沒有供品,更無祭拜的痕跡,不仔細看,或許會以為這只是一堆土。
“挖開吧。”林清霜對晏十九道。
“我自己一個人?”
林清霜沒有回答,只是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那答案不言而喻。
想到他那陰晴不定的性格,晏十九嘴裏嘟囔幾句,只得從附近找了根較粗的樹枝,埋頭苦幹。
這麽小的墳,原以為費不了多少工夫,沒料到挖了有一兩個時辰,竟然還沒看到棺木的影子。
一直躺在枝丫間休憩的林清霜終于低下頭來:“你不會是斷錯了位置?”
“那怎麽可能!”晏十九的符箓向來不會出錯。
這下子,連林清霜也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從樹上跳下,輕輕松松落到墳邊,從一旁撿起一根樹枝,戳進了土裏。
“沒有棺木。”林清霜平淡的敘述道“這是活埋。”
“什麽!”晏十九震驚的瞪大雙眼“這林家人也忒不是東西了!”
“招魂吧。”林清霜扔掉手中的樹枝,拍拍手上的土,又恢複成他一貫揣着手的站姿。
真是大少爺脾氣,使喚起人來,相當理直氣壯。
晏十九心裏默默嘆氣,但還是照做。他拿出一只青銅鈴,一只手提着輕輕搖晃,另一只手捂住耳朵,掐着嗓子唱念着奇怪的,像是某種方言一般的唱詞。
沒一會兒,墳頭上的土開始松動,并且傳來女人嗚嗚咽咽的凄慘哭聲。
盡管是白天,但此地仿若黃昏,伴随着陰風陣陣,晏十九心裏一哆嗦,不禁後退幾步。
緊接着,一只慘白的手穿破泥土,伸了出來。
這只手瘦,且青筋暴起,指甲縫裏是厚厚的泥土。它像是求救,像是掙紮,用力地在空中抓撓着。
晏十九用剛剛那唱詞中的言語詢問着這只手,對方也用相同的語言回複着他。林清霜半個字也聽不懂,只見晏十九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許久,這只手無力地垂在那裏,不再動彈。
“它說什麽了?”林清霜問道。
晏十九沒有賣關子,把自己所知毫無保留全部告知于他。
原來這墳的主人真是江思燕。她家沒落之前,曾與葉栖有婚約,且兩人早就暗生情愫。奈何世事易變。江家老爺和夫人去世,她孤苦無依,只身前往葉家。可他們翻臉不認賬,早已給葉栖和江陵有名的富商之女訂下婚約!
礙于情面,江思燕雖留在葉家。但剛過門的富商之女不知從哪裏聽說了舊事,對其極盡侮辱。家裏上上下下都巴結着她,江思燕的日子屬實艱難。葉栖心軟,不忍如此,私下偶有接濟。可如此一來,她在葉家就更不好過了。
葉老爺生怕自己這個大兒子動了恻隐之心,再把富商之女這棵搖錢樹給氣跑了,便将江思燕嫁予小兒子葉槐。
父親向來倚重葉栖,如今這個決定,叫葉槐心中不滿幾近頂峰。成婚後,他将所有情緒發洩在她身上。非打即罵,堂堂少夫人,竟連個丫鬟也不如!
沒想到這樣的境況下,她居然還是懷上了葉槐的孩子。她想着,葉槐多多少少會看在孩子的份上,對她好一些。誰知這畜生,污蔑她與葉栖私通,孩子并非他親生!
這下好了,葉栖的妻子整日在府內哭鬧個不停。葉槐不嫌事大,不知去什麽地方找了一個江湖騙子,稱江思燕所懷之子将會克死全家。葉老爺當即決定,定了江思燕私通之罪,杖罰三十。
盡管江思燕向他們跪地求饒,向他們一遍又一遍的解釋,這就是葉槐的孩子,但那五指寬的木板冷酷無情的依舊打在她的身上。
她流了那麽多血,他們都以為這孩子準是被打掉了。殊不知她拼死護着肚子,胎兒更是命大,居然保下了!
秉着家醜不可外揚,他們沒有給江思燕叫郎中,只把她擡到柴房,不再理會。待到晚上一家人用過膳,才想起還有這麽一號人,命丫鬟過去查探。
當時她身受重傷,面如死灰,呼吸微弱,若是及時叫郎中,用上幾副好藥,再悉心打理一番,必能痊愈。那丫鬟卻只是粗略一探鼻息,不以為意的回去禀告:“二少夫人死了。”
這或許正是葉家人所希望看到的。
幾個家丁用草席将無力動彈的江思燕随意一裹,直接将她與那未來得及見面的孩兒一同埋在這小蔓嶺,結束了她凄慘的後半生。
“這葉家人,委實心腸歹毒!”晏十九憤恨的說道。
林清霜沒有說話,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麽。
二人返回葉府,雲行川和柳槿慈從妾室那裏依然一無所獲。
晏十九氣不過,噼裏啪啦倒豆子似的把對林清霜說的話原封不動告知雲行川,末了,又憤慨的說道:“依我看,叫那江思燕取了他一家子性命便是!”
雲行川道:“不可。葉家作惡,自有官府與天道來定奪。我們所能做的,唯有驅邪捉鬼。”
柳槿慈在一旁應和着。
世家子弟自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如此,謂之正統。
晏十九不理解,不過與他們幾人一道,也不好争辯。他在一邊嘟嘟囔囔時,卻沒瞧見林清霜看戲的目光。
也不只是看戲,還有對雲行川的探究——若是将他對這個世界的常識踩在腳下,他會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