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死氣
死氣
屋外比夜裏看到的更加破敗，至于屋內，也的确正如林清霜所言，空閑了很多年。
“那個老婆婆呢？”晏十九走到院中，四處尋找着她的身影。
“這地方不過是個圈套罷了。”林清霜輕笑一聲，擡頭望向房頂，那裏不知何時站着一個小厮打扮的人“耍這種把戲，難怪江夏林氏要被那種人奪了權。”
那人雖身份低微，但穿戴齊整，恭敬的向林清霜揖了一揖：“小少爺，老爺請您和身邊這位公子到江夏一坐。”
饒是晏十九，也覺出一絲不對勁來。
若是邀請雲行川，柳槿慈之流，還說得過去。他只是一個初出茅廬的修士，建寧鬼村更是為仙門世家所不齒，怎麽好端端的會邀他？
“你回去告訴他。”林清霜不為所動“我有新的樂子，叫他少來煩我。”
那人一臉為難：“少爺……”
林清霜臉色忽的一變，一掌向他襲去。無人能接的住他這一掌，尤其他出殺招時，慣用的是焦黑的那只手。那人立刻倒退幾步，一大口鮮血吐出。他維持着最後的體面：“是。”
說完，他的身形随之消失不見。
晏十九想出聲詢問，可他們的關系明顯還不到互相關心這一步，他只好把所有疑問吞回肚子裏。
他爹千叮咛萬囑咐過，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回去拿東西。”晏十九指了指昨天晚上他們住的那間屋子，沒等林清霜回話，便一個箭步踏了進去。
桑弦感覺到晏十九的氣息，不由酸溜溜的說道：“如今去哪裏，都有那姓林的小子作陪，帶着把油紙傘反而成了累贅，倒不如将它燒了，還自由些不是！”
“少說胡話。”晏十九沒工夫安慰他，匆忙背起箱籠的時候，林清霜已經走了進來。
他沒問晏十九在和誰講話，也沒有和他搭一句話，默默地用白布包好自己的三叉戟，示意晏十九跟上，便率先走了出去。
“你若是聽本座一句勸，便莫要再跟着他！”桑弦本來打定主意再也不管晏十九的閑事，可眼看他這只小白兔，偏偏要往大灰狼的嘴裏鑽，還是忍不住出聲提醒道。
“可是……”
“你睜開眼好好看看，他身上死氣都重成什麽樣了！若是一般人，早就變成活死人，哪裏能像他一般活蹦亂跳！”桑弦嚴厲道。
尋常人自然是看不到一個人身上的死氣，晏十九還沒修煉到那個地步，自然也不能。他将手背在身後，像是在畫什麽，然後手指抹過自己的眼皮，頓時看到走在自己前面，吹着口哨喚來馬匹的青年人，渾身上下被一股黑色的氣體圍繞，就連那張白皙的臉如今看來都有些鬼氣森森。
察覺到晏十九的視線，林清霜一言不發，從地上撿起一顆石子，準确無誤的砸中他額頭的胎記。
“你幹什麽！”晏十九捂着被砸破的腦門，有些惱怒的說道。
林清霜反而笑了。他露出一口白牙，充滿威脅意味的點了點自己的眼睛，又點了點他的。
晏十九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戰。
搞不明白，就算他一身死氣又關自己什麽事。還完他的人情，早早分開，大路朝天，各走一邊算了。
于是晏十九選擇沒有多問，剛好林清霜也不是個多話的人。他們如同前幾日一樣，由林清霜背着晏十九的箱籠，晏十九別扭的坐在他的前面，不得已的被圈在他的懷中。
奇異的是，這麽熱的天氣，又是兩個大男人共乘一匹馬，林清霜的身上不僅清清爽爽的，還一點汗液也沒有。
不過……晏十九想到籠罩着林清霜的死氣。形似死人的活人，還會出汗嗎？
等等！晏十九靈機一動。這不正是還林清霜人情的好機會嗎？
他幫他解決死氣的問題，自此以後，他們再無瓜葛。現在缺的是一個提出這事的好時機。
日暮西沉，他們抵達大梁。
這次是替官府做事，他們先找到大梁府尹蘭大人。
原以為柳槿慈和雲行川二人在此，沒料到他們早已進山，一直未有消息傳出。
“我們這附近的山上，有一座神廟，保佑着我們這裏的百姓。”蘭大人将事情原委仔仔細細道來。
這神廟裏的神究竟存在與否暫且不提，一開始确實庇佑過這一方百姓不受惡鬼猛獸的侵襲。但近來，上山打柴的樵夫，捕獵的獵戶，俱一去不返。
有膽大的年輕人帶着武器，結伴上山查看，也是相同的結果。
此路從此無人敢走。
而這些失蹤百姓的家人怎願如此潦草的結束？他們一同找到官府來，官府對捉鬼驅邪毫無法子，恰巧彼時他們在江陵，正好順路到大梁，便求助到雲行川處。只是兩人，竟也是一去不複返。
“他們上山有多久了？”晏十九急忙問道。
“兩三日是有了。”蘭大人回想着。
依照柳槿慈和雲行川的修為，不該這麽長時間未下山，定是遇見了什麽棘手事。晏十九當下就要上山，被蘭大人攔住：“這位仙長，萬萬不可啊！”
“為何不可？”
“夜深山路難行，還請明日一早動身吧！”
蘭大人說的有一定道理。可一想到雲行川二人會出現意外，晏十九便坐立難安。
“不急這一時。”林清霜簡單對晏十九說了一句，轉頭問蘭大人“我們住哪？”
蘭大人連忙帶他們到附近上好的客棧休憩。
一向喜好安逸的林清霜罕見的将兩間客房削減為一間。
“這位仙長……”蘭大人為難的用眼角餘光瞟着一旁的晏十九。
林清霜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撒着謊：“他是我的小厮，夜間需随侍。”
哪有主人背着箱籠，小厮卻一身輕松的道理？不過修行之人大多古怪，蘭大人識相的沒有多問。
“我……我可不伺候你！”以免桑弦發脾氣，蘭大人剛離開，晏十九立馬表明自己的态度。
林清霜好像沒聽到一般：“我要沐浴。”
等了片刻，不見晏十九出去，這人倒在桌前飲起茶來！林清霜不禁提醒道：“黑貓是我解決的。”
又是那該死的人情！晏十九頭疼的站起來，認命的到門口喊小二，叫他送來熱水。
這一次，林清霜沒有故意為難他，沐浴的時候并沒有叫他在一旁伺候。
晏十九自覺的打了地鋪，待林清霜擦着頭發出來時，他已經沉沉睡去。
林清霜不含任何感情的看了他一眼，便盤坐在床鋪上，閉住了眼睛。
夜深，晏十九忽的從夢中驚醒。
無需借助任何術法，客房內浮動的濃郁死氣甚至已經可以用肉眼直觀看到。如此份量的死氣，怕是無法感化的厲鬼都無法散發出。
晏十九向死氣的源頭看去，林清霜整張臉隐藏在死氣後面，他從他身上完全感受不到半分活人的氣息！
“林清霜！”晏十九慌忙叫喊着他的名字。
他的聲音與白日無異：“有事？”
現在可不是他有事，而是林清霜有大事！再這麽下去，他會被死氣同化，徹底變成活死人，讓那些厲鬼侵占身體，從此如同行屍走肉，受人擺布！
“你聽我的……”晏十九聽爹講過幾個如何破解利用邪門歪道妄圖使用他們鬼村後人術法的法子，不知有用與否，總之拿來一試。
可惜林清霜并不領情：“我自有辦法。”
“你能有什麽辦法？”雖說林清霜這人可惡，但晏十九偏生心軟，見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落得如此下場，連此前還人情的想法抛到腦後不說，語氣都跟着急切起來。
林清霜睜開眼，眼底黑色的霧氣翻湧。他勾起嘴角：“你真想幫我？”
“那是自然！”
“然”這個字的尾音被林清霜含進了口中。
他伸出那只焦黑的手，按着晏十九的腦袋，兩個人的唇瓣，居然就這麽貼在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