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得以保全

得以保全

冬。

蕭家二郎,夜開城門,帶回一女子,緊接着一連告假數日,不曾出府,更令衆人怪異的是,陛下不曾怪罪,亦不曾追問,中州傳聞四起,真實境況,衆人不得而知。

“眼下,我這才是真正的故園歸去…”她沒有說下半句,兀自看着窗邊,又是靜默。

“既是不曾擁有的何談失去?”蕭永側過身來,凝視良久,而後轉過臉去,同她眺望着一片土地,一片日思夜想十六載的山河,思念忽然變得具象化。

“我十五歲才到平城,如今不過區區一年不到,竟又淪陷了,阿爹阿娘将我遣送回來,我才得以保全,中州流言又起,無人知曉我的十五年是如何過來的,他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我又何嘗不是人呢?”

蕭永一時不知如何接上話茬,沉寂中思索眼前這位纖弱嶙峋的少女,前十五年過的猶如蝼蟻一般肆意逃竄,鄉野村婦人人都可對她評頭論足,無一例外,兄友弟恭,父母之情從未體會過,如今卻以父母亡,子何存來要求她,美其名曰,“同生共死”何其荒謬,何其惋惜?

一間南北通風的房屋,帷幔環顧,陳設齊全,中央燃着一爐旺火,書案上有爐香與琴,爐香袅袅如絲,飄向廣闊的高空。

少女廓然看着窗外碎瓊亂玉,府門外不時有人聲鼎沸傳來,摻雜着幾聲吆喝,時間悄無聲息翻過一頁,一年又是尾聲,期期艾艾,歲歲年年。

珠珠忽的面向蕭永,擲地有聲“新年快樂。”蕭永被這突如其來的話語吓了一跳,而後才反應過來,一笑置之。

“也祝你。”

二人繼而昂首朝空,重闱深深,相顧無言,此時此地,此情此景,境或怪異,惟有兩心同。

翌日,蕭永一早便出門去了,珠珠一人苦等,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閑的沒事撫了兩把琴。

一只粗糙起皮的大掌,翻轉過來,遞過來的是一張弓,“站起來,我教你。”珠珠似乎對此很詫異,自小心脈受損,更是從未想過能與此物沾染上分毫。

“冀州趙氏,清風峻節,铮铮鐵骨,滿門忠烈。我也要你,有力自保,萬古流芳。”

蕭永先打了個樣,挽弓搭箭,以競電逐光之勢傳來破風聲,目光還停留在弓上,箭在靶上,已然離弦。珠珠感慨,仿佛見到了他在疆場上殲滅百人敵軍的場景,孤絕心脾的殺氣,見血封喉,屏息靜氣以待。“這比我在平城給你的那把好使,你且先練着,手腕無力,多加練練,日後我再教你他種招式。”

Advertisement

見他去理了些菜,珠珠放下那柄弓,去将鍋添了柴火,“想讓你看看,我這十六年,都學了些什麽。”

“人人都說,我這十幾年來,是逃避,卻從無人了解我,如喪雙親的這十五年,過的有多戰戰兢兢,我是趙珠珠,而非是他們口中那個軟弱不堪,鄉野村婦的汝宜王姬。”

汝宜是珠珠的封號,是在她回歸的那一年,陛下親封的,便一直沿用至今。

只做了三道菜肴,蕭永性好思多慮,因此,家中無一仆役侍從,任何事都自身親力親為,同理,家中似乎總少了那麽些煙火氣息,如同鍋邊的灰積累的老厚,若不是珠珠挑嘴,這廚竈還不知何年何月開火。

兩人只是煮了兩碗面,珠珠披着蕭永的大氅,癱坐着,多了些散漫與不羁。

乃至多年以後,蕭永還是會記起這一夜,曾有一女子,那樣同他在雪夜赤心相待,篤摯輸誠,不越雷池一步。

一如一年前的春天,他奉命去接珠珠,見到一麻衣挎籃,采桑歸來的少女,一步一跳,一跳一謠,少年馬背舉目而望,遠山長河淡而濛,少年如玉,美人如斯。

明徵十二年的冬,就以這為他添柴的美人,絲桐,溫柔敦厚的遺憾與曾經,以及同病相憐的悲憫與兩心同,而進入了尾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