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把傘
一把傘
“我剛好像看到一個眼熟的人。”
“誰?”
相親對象依舊挽着他,說:“就站在你隔壁的門口,我閨蜜挺喜歡他,打電競的,應該是叫explorer。”
“哦。”江行起颔首:“沒注意。”
“鄰居都不注意,不常過來住吧?”她順勢問。
“我很少在熙城。”之前的約會中也聊過未來的發展方向,他并不多做解釋,也将手抽出:“草莓汁?”
“你記性真好,什麽都記得。”她愉悅地環顧四周,而後轉頭看過來:“我還挺意外。”
“怎麽說?”江行起已經倒好草莓汁,走近遞給她。
她接過:“還以為你家裏走簡約風,沒想到是這種溫馨的色調。”
“畢竟是家。”他只回答。
“但還是有點冷清,因為怎樣都只有一個人嘛。”她說:“以後或許會好點吧?”
沒有停留太久,他把相親對象送離,自己再駕車回到月明園。
細小的水珠落在車玻璃上,外面飄起細密如毛的雨絲,車駛過人工造景的湖邊,他看到一個背影坐在長椅上。
瘦,第一印象是這樣。熙城的空氣質量不太行,下雨後霾霧繞天,現在又正是十一月,湖面上缭繞的冷霧和遠處綠化暗沉發青邊際交接,附近也沒什麽人,他獨自坐在那裏,充斥着孤獨和寧靜,又好像在等待什麽。
雨剛下不久,那個人似乎也沒有起身的意思,還停留在朦胧幕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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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能讓人很快認出想起。江行起放下車窗,按響一聲喇叭,那個人果然轉頭看過來。
和氣質很相符的一張臉,五官整體一眼看着,會覺得有些冷漠疏離,果然,在看到江行起的一瞬,他的神色變得……訝異……驚喜?
或者蓄謀已久。
好像突然就變得有意思起來了。
“下雨了,要不要送你?”江行起問。
倒是沒有掙紮太久,他的反應很快,坐上了江行起的車。
冷空氣被一并灌入車中,很清冽,其實就在小區裏,離房子已經不遠,但也是恰好,車門被關上的一瞬,雨勢忽然轉大,落在擋風玻璃上的雨珠從小圓圈變作濺射的朵朵水花。
外界加劇的雨聲籠罩起車,裏面成為一個小空間。江行起不緊不慢開動車,問:“新搬來嗎?”
車內有淡淡的女士香水遺留的味道,木質香微甜,但不會太膩,優雅且不古板的氣息和陰雨天很貼合。他的衣服和皮膚也有被雨絲觸到,潮濕和暖熱的空氣還對撞到一起,宋澤捏緊衣袖,又在倏然間松開,變得坦蕩:“嗯。”
這句之後,身邊的人沒有再出聲,雨卻更大,唰唰打在車上,這時候車內隔音好也會令人難受,他甚至覺得心跳如鼓過于生動形象。
他會聽到的吧?肯定會的。因為實在隔得好近,又太安靜。他們在同一空間,距離不超過一米,這是第一次,可是他卻顧不上用心感受,用心去記憶,反而心慌意亂、無所适從。
第一次有這麽近的距離,第一次那麽靠近Venus。宋澤定定盯着眼前的景物,更不敢放松警惕去多看他一眼,他怕端倪過于明顯,一切流露得太直白,因為控制不住情緒上升到騷擾性質。
好在這過程沒有持續太久,江行起将車停在他家門前,很貼心地拿出一把傘遞給他。
停在半空中,這次他猶豫着是否要接過。
可是江行起并沒有縮回手,而是說:“有機會再還我。”
那把傘被拿走,謝謝二字也被匆匆吞沒在車門打開後的雨聲中,他快速撐起傘走入雨裏,關上車門,動作裏帶着焦急,好像連回頭都不敢。
當你身邊的人都聯系到一起時、巧合多起來時,那不代表緣分天降,只能代表你被算計了,或者正在被算計的路上。一切都逐漸明晰起來,江行起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摩挲三兩下後,最終不以為意地收手,踩下油門。
——
從浴室出來後,濕漉漉的頭發還在滴水,打濕了他的睡衣。屋內還是濕冷的,他踩着那雙星星拖鞋停在被晾幹了的傘前,将它收起握在手中,反複打量。
這傘意外地廉價,傘柄上甚至有不規律的痕跡,看得出主人對于它簡單的需求,遮風擋雨就夠了。
宋澤拿出手機拍照搜索這把傘,很快就找到了同款。只是還沒來得及下單,一通視頻先打給了他。
“澤澤,你臉怎麽這麽白?”朋友們憂心忡忡地問他,其中很快有人咋呼起來:“我去!還穿這麽薄?你開地暖了嗎?空調呢?”
宋澤才想起這回事:“沒開。”
這話一答,朋友們那邊又不行了,叮囑着他快去吹頭發快加衣服快打開地暖雲雲……确實,他不是一個太會照顧自己的人,爸媽還有朋友都會常說,他自己都還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子。
宋澤漠然地接受。
但他真的不是。他大概不是澤澤,以及,就算是小孩子也會做很多不好的事,更何況他實際年齡并不是小孩。
兩個小時後,一把嶄新的傘被送到他家中。宋澤坐在地毯上,對着另一把傘的模樣比對,而後一點點模仿出傘柄上的痕跡。
星星拖鞋被他踢到一邊,兩顆金黃的星星沒有貼靠在一起,将他的所作所為都看在眼中,直到他大功告成。
情緒太過,他又踩反了拖鞋,卻很珍重地抱着其中一把傘回到房間。癱靠過後,宋澤沉默地在床上滾了好幾個圈,直至被子也被纏上,他将自己和傘都裹成一個活脫脫的粽子,一只手才從被中伸出,他喃喃自語:“要什麽時候還回去?”
糾結好久,終于還得有結果。第二天的天氣好了很多,宋澤拿着那把傘按響隔壁別墅的門鈴,沒過多久後,一個中年女人出現在門外,她稱房屋主人不在家,自己是打掃衛生的家政,需要的話她可以代為留言,宋澤有些失落,但還是将傘還了回去。
好幾天後,江行起才再次來到月明園。
家中沒什麽變化,除了一把經過他授意而專門放在顯眼位置的傘。
他這把傘是在華南旅行途中随手買的,那時他上一秒還在逛當地的風情集市,下一秒天便降下瓢潑大雨,因為輕巧便攜,也沒有扔掉,不知道在那半個月裏經過多少次風吹日曬,傘柄上充斥着使用的痕跡,最後被他放在車裏,再随手遞給別人。
江行起解開傘扣,打開傘又收上,再打開,再收上。如此重複三次後,他将傘放下,了然于心。
雖然看起來一模一樣,但這不是他的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