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四單元
第四單元
我哭了三日,最終還是去找了程娘子,告訴她我願意做花魁。
5、
之後的事情,就像是陷進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我被裹挾着一步一步身陷,直到被徹底吞沒。
我一方面開始在客人面前展現柔媚的一面,在程娘子的安排下,以兩千金的高價将我的元紅賣給了六王爺,并且成功的騙了他,讓他成為我的靠山,另一方面我還在不斷的答應柳直的各種請求,給他錢,私下裏幫他招待他的上官,各種意義上的招待。
随着我的入幕之賓逐漸增多,我在上京城內的名氣也越來越大,幾乎每一個人都知道,我會是下一屆上京花魁。
可是我卻死在了花魁大典那一晚。那一夜,我想要将最美的自己送給柳直,畢竟我們在一起這麽長時間,我雖然用身體幫他做了很多事,可我與他之間卻還是清清白白的。于是,我不惜惹怒六王爺,甚至自掏腰包,給了程娘子一百金,只為與柳直在這個夜晚做一對真夫妻。
我讓丫鬟用為他引見六王爺的借口将他騙進醉宵樓,自己則裝扮一新,希望能讓他永遠記住我此刻的樣子。可是我忽略了柳直自從高中探花後對我明顯的疏遠,我只當他是為了安全、為了避嫌,所以當柳直進了我的房間,卻沒有看到六王爺,露出失望和嫌棄的神情時,我依然心存僥幸。
他質問我:“為何要騙我來?我如今已經入職翰林院,如果被人看到花大筆銀錢包花魁,你知道會有什麽樣的後果嗎?”
我露出最妩媚的笑容,輕輕的依進他懷裏:“柳朗,不會有人知道的,大家都以為今晚包下我的是六王爺。”
柳直眉頭皺的更深:“那六王爺呢?你不是要為我引薦?”
我自以為嬌俏的撅起嘴:“我把他趕出去了,我告訴他今晚我不想伺候他,我要伺候你!”這話自然是騙他的,我還沒有大膽到能将六王爺趕出去,我只是告訴他我想要從良了,今晚就會贖身。
柳直卻信了我的話,他伸手死死的捏住我的手腕:“什麽?你怎麽敢,你知不知道六王爺在朝堂上能只手遮天,他一句話就能毀了我這麽多年所有的努力,甚至能要了我的命!”
我被他猙獰的表情吓住,眼淚瞬間湧出:“你的努力?柳朗,你是不是忘了,你能有今日,我付出了多少?還有,你不是說等你正事任官了,就給我贖身,就與我成親,讓我做你的夫人嗎?如今你已經入翰林院了,你打算什麽時候履行你的諾言?”
6、
柳直愣了愣,臉上猙獰的神色以極快的速度散去,又挂上了和緩的笑容,他将我抱在懷裏,輕聲在我耳邊道:“花娘,我怎麽會忘記你為我做的一切呢?我只是最近剛剛任職,壓力太大了,我已經在攢錢了,你再等等,我攢夠了就立刻給你贖身!”
我輕輕的推開他,怨怪的說:“等你攢夠錢,都到猴年馬月了?我可不敢指望你,實話跟你說,我已經攢夠了贖身的銀子,你一會只要交給程娘子就成!”說着,我轉身走到床前,從床下摸出裝銀票的小箱子,洋洋自得的展示給他看。
柳直從身後抱住我,将臉埋進我的肩窩,輕輕的說:“花娘,你真的是我的貴人啊!”
我正要笑,卻突然被他勒緊脖頸。我愣了片刻才開始掙紮,可是他的力道太大,将我緊緊的箍在懷裏,讓我的掙紮都變作徒勞。
我就那樣死在了成為花魁的夜裏。靈魂從身體飄出的剎那,我清楚的看到柳直将箱子裏的銀票快速的揣進懷裏,然後翻窗離開了醉宵樓。
我的靈魂飄飄蕩蕩的跟在他身後,看到他七拐八繞的拐進一條小巷子,進入了一個小院,開門的那個人我還認識,是前些年被賣進醉宵樓的一個小姑娘,因為年紀已經大了,學不了歌舞柔術,長得一般、性子也木讷,并不得程娘子青眼,第二日就要開始借客。
可是這樣普通的她大約算是我在醉宵樓這些年見過的最幸運的人了,她在第二日入夜之前,被家裏找來的表哥贖了身,離開了醉宵樓,只留下我們這些人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暗自唏噓、豔羨。
此時我才知道,她的那個表哥就是柳直,也想起來那一日,柳直曾經找我,說那一日是吏部主管核定官位的一位官員的生辰,他想要給人家送一幅畫,我還給了他三十金,讓他買一幅好一點的送過去,現在想來,那些錢是拿去給她表妹贖身,剩下的錢可能還夠買下這個小院子。
7、
那女子見到柳直滿臉是笑,柔聲道:“夫君,你不是說今晚有大事要辦?怎的這麽快就回來了?”
柳直憐惜地摸了摸她的臉頰,拉着她進了屋才從懷裏拿出幾張銀票:“我确實去辦了大事,有了這些錢,我們就能換一個大一點的院子,再買兩個丫鬟伺候你,你如今懷着身孕,要格外當心,千萬不能勞累。”
那一刻,我像是突然被雷劈中,原來他不止為她贖了身、與她成了親,甚至還與她有了孩子,那我算什麽呢?我的那些付出又算什麽?
那女子靠進柳直的懷中,一手搭上他的脖頸抱住他:“夫君,我想着要不我們用這些錢給花娘姐姐贖身吧?她幫了你那麽多,我們應該要感謝她的!”
柳直将她攬入懷中,用手輕輕的拍着她的後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柳直滿臉嫌惡和譏諷:“那一日,你被人伢子帶走,我阻攔不住,還被那些地痞當街毆打,碰巧被她救下,可是那份恩情我早就已經謝過了,至于後頭的事,是她欣賞我,主動幫我的,大不了将來她遇到困難了,我們再幫她就是了,她是花魁,你以為憑我們手上這點銀子,夠給她贖身嘛?你要感謝她沒有錯,可也應當量力而為!”
我臉上已經布滿淚水,可是我已經是亡靈了,我的淚水不會被任何人看到,只有我能嘗到它苦澀的味道,我才知道柳直也有這樣的一面,他真的将她保護的很好,不讓她接觸任何一點陰暗的事情,可是對我呢?他騙的我為他放棄原本計劃好的路、騙的我将自己多年積蓄給他,騙的我自願做了花魁任人淩辱、騙的我到死才知道這一切,他讓我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我從來沒雨這樣恨過一個人,哪怕是當年将我賣入醉宵樓的大伯,我也并不恨他。可是柳直不同,我要報仇,要讓他生不如死!
8、
再次醒來,我看着眼前熟悉的房間,知道我又回來了,回到了14歲,回到了遇見柳直之前。我終于有機會報仇了,有機會将他對我做的那一切,一件一件的都還給他了。
我拜托林二爺去幫我查了柳直表妹家的情況。林二爺回來告訴我:“那家人啊,都是無賴,那姑娘他爹嗜酒好賭,喝多了、賭輸了就回來打她們娘倆,而且我還聽說啊,那姑娘并不是那男人的孩子,是當初那男人賭輸了錢,竟然将自己的媳婦典當出去,給一個老光棍生孩子,他媳婦倒也是個争氣的,沒多久就懷孕了,可是就在生産之前,那老光棍在街上被馬車給撞死了,那男人索性就霸占了老光棍的家産,接回了媳婦,還讓她将孩子生下來了,只不過那姑娘自小就被他打罵,過得也不容易。”
我略略思索,對林二爺道:“林二爺可否幫我一個忙?去平康坊吏部尚書劉大人家傳個話,就說能解了他們家的燃眉之急!”
林二爺疑惑的看着我,我笑着對他說:“之前聽人提起過,他遇到了一件難事,半個月前,聖上已經下旨要重開選秀,京城五品以上官員家的十五歲以上的貴女皆要入宮應選,劉大人家原本是有一位年滿十五的嫡女的,可是那姑娘被負心漢給糟蹋了,劉家費了大力氣将這件事情壓了下去,原本想着将那姑娘遠嫁出去也就罷了,可這選秀的聖旨一出,由不得劉家推辭,最近正在滿世界找合适的姑娘頂替,劉大人愁的頭發都白了,那姑娘說起來與劉大姑娘還有幾分相像,林二爺您只需要将那姑娘買來,到劉家門上問問他們家要不要丫鬟即可,無需點破,劉家必然會奉上厚厚的紅包!”
林二爺還是有點不相信:“這種隐秘,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心想:這自然是上一世陪客人時,無意間聽到的,只是這話卻不能對林二哥言明,所以我只是對他說:“劉大人先前來看我跳舞,喝多了酒,不小心念叨出來的,我想着他官高職顯,留下一份香火情總是好的!”說完又奉上銀票,是買那姑娘的錢,剩下的自然作為林二爺的辛苦費。
有錢能使鬼推磨,林二爺見着銀票,立刻放下了疑慮,拍着胸脯對我說一定把事情辦的幹幹淨淨、漂漂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