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五單元

第五單元

我慢吞吞的起床、穿好衣服走出房間，迎接我的是母親的謾罵：“你個懶貨，你看看這都什麽時辰了，你也好意思，誰家大姑娘在床上賴到這個時辰還不起？就你這個樣子，将來誰家敢娶你啊？”

我站在屋檐下看着正在撿柴火的母親，突然就笑了：“怎麽沒有，妹妹只比我小一歲，此時不還睡着？弟弟也已經是大小夥子了，不也是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憑什麽他們行，我就不行？還是只因為我最聽話，所以就活該每日又幹不完的活，每日聽你沒完沒了的謾罵？”

母親依然保持着彎腰撿柴的動作，但眼睛卻愣愣的看着我，好半晌都沒沒能回過神來。

我扯了扯嘴角，這個家裏的所有人都習慣了我的逆來順受，拿捏我成了他們的日常，我突然的反抗，他們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憤怒，而是震驚，震驚平日裏最綿軟的那個人竟然開始反抗了。

母親反應過來後，立刻抄起手邊的一根棍子，氣勢洶洶的朝着我走來，邊走口中邊罵罵咧咧道：“我看你是要翻天了，我今天就讓你知道知道為什麽！”

我淡漠的目光讓她更加憤怒，她沖過來掄起棍子就開始往我身上砸，我沒有反抗、也沒有躲，就那麽站着任由她打，心裏想着：“打吧，這一頓打，你我之間的母女情份就算是斷了！”

就這樣，棍子像是雨點般一下一下的砸在我身上，直到母親累得實在打不動了，彎下腰、扶着腿開始大喘氣，一邊喘一邊還擡起手指着我艱難的說：“你這個不要臉的賤貨，你看看你把你親娘氣成什麽樣了？”

我緩緩的站直身體，活動了一下四肢，确定自己還能走之後，就笑着對母親說：“母慈子孝，你為母不慈，怎麽好意思在這裏指責我不孝？我從五、六歲起，每日從晨起就開始在你的指使下做各種各樣的家事、下地幹活、帶弟弟妹妹，就這樣你還要罵我不孝？”

8、

将積壓了兩輩子的話一次吐了個幹淨，我心中卻意外的沒有多少暢快，更多的是悲涼。

我沒有再去管母親，而是自顧自的沖出家門，漫無目的的在街道田埂上游蕩，我在糾結，我是否還要走上與前世一樣的道路，可如果不嫁給張禮，我就再也沒有機會救回我的女兒，再也沒有機會找張奕報仇。

直到月亮爬上中天，我才慢慢的走回家。家裏人都睡了，而我自己坐在門檻上，看着天色一點一點變白，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塵土，去廚房做飯，心中也下了決定：我要嫁去張家，但距離那一日還有将近兩年的時間，我要攢錢。

從那一天起，我變得更沉默，每日起的更早，幾乎将家裏所有的家務都包攬了，晚間趁着沒人的時候拼命的刺繡，再趁着去集市買東西時悄悄賣掉，賺來的錢我不敢放在一個地方，而是分別藏起，就害怕被人發現，導致我那麽長時間以來的努力功虧一篑。

母親看到我變得更加沉默勤快非常滿意，她覺得那一日我一定是抽風了，而我如今愈發勤快，就是在用行動向她道歉。我沒有解釋，我與這個家裏所有人的情分都在那一日被斬斷了，如今的我，只為了自己而活。

兩年時間匆匆而過，在我十八歲生辰過去沒多久，張家的媒人像上一世一樣如約而至了。我的父母也像上一世一樣，收了2兩銀子的聘禮，就将我的婚姻大事打發了。

出嫁前夜，我悄悄的将這兩年來拼命攢下的銀子塞進了陪嫁的褥子中，因為我知道，張家的所有人都會嫌棄我的陪嫁，從我踏進張家門的那一日起，這些陪嫁就被丢在一個角落裏，再也沒有人會碰。

婚禮上，我再次見到了張禮。他依然是那幅面無表情、高傲不可侵犯的樣子，拜見婆母時她也還是那樣板正端嚴的面孔。我低下頭，小心的将自己的所有心思都掩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發現一分一毫。

新婚之夜，張禮依然像上一世那樣，冷冷的對着坐在床上一身喜服的我說：“我還要讀書，晚一些回來，你若困了，就先睡。”

我佯裝怯懦的點點頭。其實在他出門後就默默的換下喜服、悄悄地溜出了房間，我順着陰影處走到了婆母房間的窗戶下，屏息靜聽，果然聽見了屋內傳來了男女之間的調笑聲，而且屋裏頭不止一個男人。

我悄悄的推開窗戶，果然看到床鋪上，張禮的大伯二伯和婆母糾纏在一起，而讓我高興的是他們的衣服，都被随手扔在了窗邊的椅背上。我小心翼翼的伸手進去，将那些衣服一件一件的拽出來、裹成一團，拿到了旁邊的柴房裏，我拿出袖子裏藏好的火折子，将柴房內的柴草點燃後，又悄悄溜回了房間，重新穿好喜服、坐在床上靜靜的等待着。

9、

果然，沒一會，鄰居家就敲着銅盆一下子撞開了張家的大門，一邊往院子裏跑，一邊大喊着：“着火啦、着火啦，快來人救火啊！”

巨大的聲響驚動了左鄰右舍，他們紛紛拿起水盆水桶，奔到張家院子裏來幫忙救火。我也起身走到新房門口，一臉焦急的看着。

婆母的房間依然房門緊鎖，而柴房的火勢越來越大，眼看着就要燒到婆母的房間了。

我拎着裙擺沖進人群，找到張禮，拉住他的胳膊大聲的沖着他喊道：“夫君，婆母是不是睡着了，不知道着火了？你看她的房門緊閉，一定是還在房間裏，你快去撞開門，将她救出來啊！”

張禮端着水盆，愣愣的看着我，我看他這個樣子，就明白了，他知道他母親的房間裏有男人。

可是事到如今，已經由不得他願還是不願了，我見他沒有反應，立刻轉身，對着旁邊的鄰居大叔哭喊道：“大叔，我夫君吓傻了，求求您去破門，救救我家婆母！”

大叔非常仗義的點了點頭，絲毫沒有猶豫，邁開大步就要往那邊去。張禮此時才回過神來，一把拉住大叔，抿了抿唇道：“我去！”

他雖然說着他去，可是看着那扇門，臉上的表情又充滿掙紮，半晌才邁出了一步。我見他這個樣子，立刻大聲催促：“夫君，你快一點啊，這麽大的煙，別把婆母熏壞了！”

鄰居大叔是個急性子，看他這個樣子，立刻急了，從他身邊穿過，幾步就到了婆母門前，口中一邊抱怨：“禮哥兒，你是讀書讀傻了嗎？那是你親娘，這種性命攸關的時刻，你在那猶猶豫豫個什麽勁？”說完一大腳踹到門上。

房門應聲大開，映入衆人眼簾的就是兩個中年男子光着膀子，在房裏着急忙慌的四處尋找東西往自己身前遮，而我的婆母驚慌的坐在床上，用被子緊緊的将自己裹住，但路在外面的小腿證明了此時她身上可能沒穿多少衣服。滿院子來幫忙救火的左鄰右舍都停下了動作，呆呆地看着屋內的一切。

我穿着一身正紅色的新娘喜服站在遠處，靜默的看着這樣諷刺的一幕，配上沖天的火光，真是一出好戲。

10、

張禮突然就像瘋了一樣，沖上前去将愣在原地的大叔猛的推到一邊，一把捏住房門狠狠的關上，這還不夠，他還從地上找了一根小木棍，将那扇門死死的闩上。

他轉身看着滿院子的人，突然像瘋了一樣大喊：“都給我滾、滾出我家！”

可現實情況卻并不能如他所願，張家的房子與鄰居家是緊挨着的，張家的火如果不滅，不然會擴散到其他人家，所以鄰居們并沒有搭理他，而是繼續默默的打水滅火。

張家大伯和二伯顯然也不打算将自己的性命交代在這裏，他們在門內拼命的拍打門板，大聲的喊着張禮：“禮哥，你這是要謀害長輩嗎？快開門啊！”

張禮整個人都像是被撕裂了，他似乎覺得只要那扇門關得緊緊的，張家的這樁醜事就還瞞得住，他就還是街坊四鄰口中最有前途的那個後生。可是另一方面，如果他真的不開門，任由自己的親生母親和大伯、二伯死在屋裏，那他不但會背上不孝的罪名，還會失去經濟來源，沒有錢，他拿什麽去參加科考？

可是很多事情，是由不得張禮的，張家大伯二伯拼命的在屋內踹門，最終終于将房門踹開，他們也顧不得找自己的衣服了，随便在屋內找了兩塊布披在身上。

他們沒有管床上的婆母，踹開門後就自顧自的往外沖。沖到張禮身邊時還氣急敗壞的指責他：“你個臭小子，你是不是想燒死我們倆？你真是個白眼狼啊，枉我們這些年來出錢又出力！不說別的，就說你成親，我們掏了多少錢，你你你，你真是一點沒有人腸子！”說完也不等張禮辯解，用布單子将自己裹緊，悶着頭就沖出了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