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五單元

第五單元

這個間隙,柴房的火也被撲滅了,鄰居們眼神亂飛,一會瞟一瞟婆母的房間,一會瞟一瞟站在房門外不知道在想什麽的張禮,一個個搖着頭、提着自家的水盆水桶自顧自的走了,一位大嬸路過站在新房門口的我,嘆息着搖了搖頭,拍了拍我的手臂,低聲道:“嫁來這樣的人家,你也是個命苦的!”

衆人離開後,張禮才仿佛是突然找回了神智,他随手撿起地上的一節柴火,氣勢洶洶沖進婆母的卧房,伸手抓住婆母的頭發,也不管婆母穿沒穿衣裳,一把将她扯到床下,揮起柴火棍子照着婆母身上就是一頓亂打,邊打邊大聲罵道:“你個賤貨,讓你不守婦道,讓你扒灰亂搞,連我的新婚之夜你都不消停,這回你滿意了,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個爛貨,而我是你這個爛貨的兒子,我還有什麽臉去考取功名、為官做宰?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我十幾年的苦讀就此算是徹底廢了!”

婆母一邊遮擋着身體,一邊狼狽的躲閃着不斷揮下的棍子,口中一邊哭嚎一邊大喊:“所有人都有資格指責我,唯獨你張禮沒有!這麽多年,你的吃穿用度,你的束修文具,哪一樣不是靠着我給你賺來的?你爹倒是兩腿一蹬,什麽都不用管了,留下那兩畝薄田,連一家人都養不活,我帶着兩個孩子,不這樣做難道要看着你們活活餓死?你如今倒是怪起我來了?這麽多年,你難道不知道嗎?你不還是默認了?他們給你的銀錢,你哪次沒有接?你有什麽資格來怪我?”

張禮被親生母親怼得啞口無言,可是心中郁氣還是無法消散,索性緊抿着唇,只專心的揮舞手中的棍子。

11、

我斟酌了片刻,還是決定上前攔一攔,但剛邁開步子,就被張禮突然間射過來的陰狠目光弄得僵立在原地。他雙眼通紅,瞪着我道:“此時與你無關,但你若是想插手,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我乖順的點點頭,輕輕的走回房間,關緊了房門。

外頭的哀嚎聲持續了很久,久到我歪在床上都困了,才漸漸平息。我也實在是累了,索性穿着喜服爬上床,躺好睡覺,直到第二日清晨,窗縫內滲透進來的陽光将我晃醒,我轉身看了看身邊的床鋪,确定張禮一整晚都沒有回新房。

我慢悠悠的換下了喜服,但頭發依然保持着未嫁女的發式,推開房門往外瞧,正正的對上了張禮的目光。

他就坐在婆母的房間外,雙眼比昨晚時更紅了,面無表情的向我看過來。

我下意識的後退了一小步,又很快調整好面部表情,怯生生的問:“夫君,你餓不餓?我去做早飯!”

張禮看了我半晌,才緩緩地點了點頭:“簡單做一點吧,娘走了,吃完早飯你在家守着,我去找裏正,要辦喪事!”

我愣愣的看着他,過了一會才像是突然反應過來,忙不疊的點頭,點完頭就趕緊往廚房走。

吃過早飯後,張禮找出一條白布袋子系在腰間,就出門了。

我收拾好廚房,來到婆母房間門口,輕輕的推開房門,就看到婆母穿着整齊,靜靜地躺在床上。我走到床邊,伸手撩開她的袖子,看到她手臂上有大片的淤痕,又輕輕撥開她的領口,果然看到了一條粗粗的勒痕。

上一世,她就是被他的親兒子勒死的,這一世依然是這個下場。

我撇了撇嘴。遠遠的聽到外面傳來女子的哭喊聲,我立刻将婆母的以上整理好,退出房間關好房門,跑到廚房裏假裝還在刷碗。

12、

來人果然是姑姐。她猛地推開院門,一路嚎啕的奔到婆母的房間內,在看到自己母親的屍體後更是扯開嗓子拼了命的喊:“娘啊,你怎麽這麽狠心啊,你就這麽走了,你讓女兒怎麽辦啊!”

張禮皺着眉跟在她身後。聽見她越喊越大聲,不耐煩的走進屋內,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扯到屋外,壓着嗓子對她道:“別嚎了,娘本來死的就不體面,你這麽嚎,是想讓更多人知道嗎?”

姑姐像是突然被誰捏住了嗓子,未盡的哭嚎聲猛的斷了,她楞楞地看着張禮,張了還幾次嘴,才說出話來:“怎、怎麽會這樣?昨天我來參加你的婚禮時不還好好的?”

張禮松開她,嫌棄的撇了撇嘴:“她自己不消停,昨天我的新婚之夜也不肯注意一點,跟大伯二伯在房裏胡鬧,沒想到柴房起火,剛好被來救火的鄰居們撞個正着!”

姑姐吓得癱軟在地,嘴裏低聲念叨着:“那、那豈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這、這要怎麽辦?出了這種醜事,讓我以後如何在婆家過下去啊!”說完捂着臉,嗚嗚的哭了起來。

張禮臉上的不耐更加明顯:“你那婆婆也不是個安分的,有什麽可說的?”

姑姐搖搖頭:“你不知道,就是因為我婆婆不安分,往日我在她面前還能端起一個家風清蒸嚴謹,母親貞烈的好出身壓住她,如今、如今,這個怎麽是好啊!”

我躲在廚房,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張家姐弟還真是如出一轍,遇事首先想到都是自己。我泡了一壺茶,拿托盤裝好端出去,走到張禮身邊怯生生的道:“夫君,姑姐,喝口茶吧!”

姑姐轉頭楞楞地看着我,片刻後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洩情緒的出口,猛地從地上爬起來就要來打我。

我趕緊躲到張禮身後,口中還怯怯的喊着:“夫君救我!”

張禮一把扯住姑姐的胳膊,将她猛的往外一甩,口中罵道:“你發什麽瘋?”

姑姐被甩出、狠狠的跌坐在地,她艱難的支起身體、指着我道:“都怪這個掃把星,這一肯定切都是因為她!”

張禮臉上布滿了真切的厭惡:“她昨日剛過門,這與她有什麽關系?你怎麽這麽多年還是這個樣子,無論遇到什麽事,都要找個女人出來厮打出氣?都到這個時候了,不應該想想下一步該怎麽辦嘛?還有心思想這些無關緊要的?”

姑姐被張禮怼的梗住了,過了好半晌才又重新開始哭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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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禮并不在乎姑姐的感受,他轉身從我端着的茶盤裏拿起茶杯,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猛的灌進嘴裏,喝完後看着我道:“一會裏正就會帶着人過來,你去換上孝服,再多燒些水、準備些吃的,怕是要鬧幾天,你就将家裏這些操持好!”

我點點頭,轉身就要回廚房,不想張禮猛的拉住了我的胳膊,死死的盯着我的眼睛問:“昨天的事......”

我後頸的汗毛一瞬間就全都立了起來,趕緊一臉誠懇的對他道:“我只知道昨日家裏拆房着火了,婆母不幸遇難!”

張禮沒有說話,就那麽死死的盯着我,盯到我的腿都微微的發起鬥來,他才緩和了表情:“就是你說的這樣,你好好操持這個家,我不會虧待你的!”

我使勁點頭,在他放開我的手臂後轉身逃一樣的沖進了廚房,靠在牆壁上大口喘着氣,我毫不懷疑,若我剛才回答的稍有不對,張禮就會毫不猶豫的對我下手,可是我還不能死,我還要報仇。

裏正一行人來得很快,看在往日張禮對他謙恭有禮的份上,答應幫忙操辦喪事,只是一行人大約都聽說了昨晚的鬧劇,臉上的表情帶着明顯探究和尴尬。

不一會,張家人也趕來了,張禮倒是已經不想昨晚那般瘋狂,只是用陰沉沉的目光瞪着所有曾經與婆母有染的張家男人們,看得他們坐立不安。

婆母下葬後,我聽見張禮對那些人說,讓他們拿出一百兩銀子,否則就破罐子破摔,将這件事告到縣丞那裏,那樣的話,整個張家的名聲就臭了,五十年內都別想翻身。

張家叔伯們互相看了看對方,最後只能捏着鼻子認倒黴,畢竟他們都有各自的家庭,這件事如今雖然被捅了出來,但頂多也就是老百姓們私下議論議論,但如果捅到縣丞那裏,他們要挨板子不說,最嚴重的後果就像張禮說的那樣,會毀了子孫的前程。

張禮拿到錢後,去了一趟縣城,我猜他并沒有放棄科舉之路,應當是拿着那筆錢去想辦法了。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回來後滿臉興奮的告訴我:“學正已經答應我了,那些事情不會影響我科考!”

我也作出一臉高興的樣子,對他道:“太好了,憑着夫君你的才華,一定能高中的!”

14、

日子如流水般過去,只是這一世,沒有了陰郁嚴厲的婆母,姑姐自從那件事後在婆家的日子也不好過,沒什麽時間回娘家來找我的不痛快,張禮又一心讀書,我的日子算得上舒心。我像上一世一樣,在婚後一年時生下了女兒,看着她與上一世一模一樣的眉眼,我哭的泣不成聲,我可憐的女兒,她回來了。

像上一世一樣,張禮對這個女兒并沒有表現出任何在意,我也并不在乎,我在等,等着在他最得意的時候給他最沉重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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