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阻礙
阻礙
剛才通關口已經檢查過一遍,赫藺淵看着其他人離開的背影,不明白為什麽獨獨他還要再被檢查一遍,或許是全場唯一的亞洲人面孔引起了特別關注。他只好配合地再次遞出證件。
剛果人看他猶疑的樣子,不甚滿意,他态度有些粗暴地接過赫藺淵的護照,只胡亂看了一眼便說:“跟我來一趟警衛室。”
“為什麽?”
“我們要重新查看你的證件和行李。”
“請問出了什麽問題?前面關口已經放行了。” 赫藺淵對行政人員的胡攪蠻纏感到不快。
對方摸了摸腰間的槍,示意他少廢話,跟着自己走。
赫藺淵聳了聳肩,自認倒黴,跟着他去警衛室。
警衛室就在不遠處一個小房間,設施簡陋,房間裏只有一張長條桌,幾把椅子,還有一個文件櫃。
“坐。” 剛果人指了指前面一張破舊的椅子。
赫藺淵禮貌地笑了笑:“先生,我來這邊談生意,時間比較緊湊,還請指示下我的證件出了什麽問題,有不清楚的地方我盡量說清楚。”
剛果人摘下軍帽,松了松領口,手上還拿着他的護照,态度比之前溫和不少:“別緊張,我們只是例行公事,需要對出入機場的人員随機進行檢查。”
他一邊翻着手裏的護照,一邊擡眼打量對面的人,開始發問:“赫藺淵,新加坡人,23歲?”
“是,正如護照上顯示的那樣。”
“職業呢?”
“我是當地一家大宗商品交易公司的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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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能具體說說你這次來我們國家是做什麽嗎?”
“公司委派我來談一筆礦産的生意。”
“交易規模多大?”
赫藺淵心裏感到莫名其妙,因為這樣的問題明顯越界,他耐着性子模棱兩可地回答:“還在意向階段,要看後續進展。”
“預計停留時間多長?”
“不超半個月。”
“這段期間居住地點是哪裏?”
“索菲拉國際酒店。”
剛果人若有所思,一邊摸着下巴,一邊慢悠悠地在桌上的筆記簿上寫寫劃劃,然後他放下筆,站起來說:“把所有行李都打開,我需要再檢查一遍。”
赫藺淵配合地打開行李箱,剛果人手上拿着一個檢查儀模樣的機器随意在行李上一掃,然後指了指他随身攜帶的公文包說:“把這個小包也打開,裏面的物品都拿出來。”
赫藺淵把包裏的資料文件,錢包,随身用品都鋪陳在桌面上。
掃描儀的紅外線又開始在這些小物品上梭巡,當紅色的光線略過錢包時,“滴滴滴”的警示聲想起來。
剛果人歪着頭說:“我們的安檢裝置顯示這個錢包有問題,我需要打開來查看一下。”
赫藺淵做了個“請”的手勢。
過了好一會陣,兩個人複又坐回原來的地方。
“人工檢查沒什麽問題,但是機器發出警報,按照慣例接下去我還需要做點文案工作來存檔,你來剛果金的背景事情要說得再具體一些,開始吧。”
對話又繞回起點。
赫藺淵向來極有耐心,只要他樂意,可以一遍又一遍重複這種機械無聊的對話,但他初來乍到,實在不想把大把時間浪費在這悶熱破舊的小房間。
頭頂的風扇鏽跡斑斑,有氣無力地嗡嗡作響,噪音很大,風力很小,赫藺淵身上的亞麻襯衫漸漸被汗水滲透,空氣裏那股糅雜着濃烈體味和尿騷味的難聞氣息,自進門以來一直萦繞在他鼻尖。
他想要盡快擺脫這裏,這一切。
“先生,能借你的筆記簿一用嗎?”
剛果人盯着他看了一會兒,随後把桌上的筆記本推向他。
很快,筆記本又回到他面前。
還有夾在裏面的一疊嶄新锃亮的美金。
剛果人看了看鈔票,又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最後眨眨眼,勾起唇角朝赫藺淵一笑,起身向他伸出手,“先生,您的例行檢查結束了,您随時可以離開。祝您在這裏有個愉快的旅程。”
這真是一個糟糕的地方,賄賂才是真正的通行證。
赫藺淵牽起一個不易辨認的嘲諷微笑,客客氣氣地退出這間小破屋。
航站樓門口一個又瘦又高的當地人朝他跑來,黝黑的皮膚和額角的汗水在太陽底下閃閃發光,他的手上拿着一個紙板,上面寫着“赫藺淵”三個字。
這人氣喘籲籲地跑到赫藺淵跟前,抹着汗道:“您是赫先生吧?”
赫藺淵點點頭,“你是?”
“伊森·格雷特。” 面前的人露着謙卑的微笑,額角的汗不斷。
剛果金的官方語言是法語,因為科盧韋齊聚集了全世界過來“淘金”的人,不少當地人還能講一口不錯的英語。赫藺淵只會說一點法語皮毛,所以來之前他特地雇傭了一個既可以做翻譯又可開車做向導的兼職。
南緯十度的日照灼人,赫藺淵眯着眼打量着對方不合身的西裝外套,片刻後他開口道:“你的車在哪裏?”
伊森·格雷特指了指前方樹蔭底下停着的一輛白色桑塔納,“就在那兒。”
“先在附近找個餐館吃飯,然後再去酒店。”
“好的,赫先生。您跟我來。” 伊森忙不疊接過赫藺淵手裏的行李,為他打開車門後座。
路上行人寥寥,車子暢通無阻,只是路面不大好,坑坑窪窪,所行之處總要揚起一片塵土。最後他們來到一個小廣場上,車子繞着廣場慢悠悠地轉着,終于赫藺淵看到一家能入眼的餐廳。
他走下車,看到餐廳的門口放着一個五顏六色的燈箱,上面印着餐廳的名字 “瑪利亞的歡樂之家”。
“要不要一起吃點東西?”赫藺淵轉身對伊森說。
伊森連忙擺擺手:“謝謝赫先生,我在這裏等您。”
現在不是飯點,餐廳門可羅雀,裏頭只有空蕩蕩的桌椅,未見着一個顧客,幾只蒼蠅在門口百無聊賴的轉圈圈。
一個裹着彩色頭巾穿着豔麗圍裙的胖女人迎了出來:“日安,先生。餐廳在營業,歡迎進店一坐。”
赫藺淵走到吧臺,胖女人立馬把菜單遞給他,她的臉上洋溢着熱情的笑容:“今天的推薦菜是紅酒燴牛肉,英式炸魚和薯條、水果沙拉和香蕉派。”
“好的,請給我來一份推薦菜。” 赫藺淵沒有猶豫,他的胃此刻空空如也。
餐廳并沒有別的幫手,瑪利亞一人身兼數職,她既是老板娘,又是廚子,還是服務員。她是永遠快活的樂天派,生活中沒有能打垮她的事。她沒有孩子,丈夫三年前死于一場礦難,外國公司為此賠了她一筆不小的安撫費,她無依無靠,便拿着錢張羅起餐廳的小生意。她熱愛廚房,就像熱愛這片土地一樣。她總能變着花樣做出各地的美食,因為手藝好,又會說英文,她的餐廳很受外國人歡迎,到了晚上總是賓客盈門。
赫藺淵喝着當地啤酒,聽着瑪利亞絮絮叨叨講述她的前世今生,把方才在機場遇到的刁難忘得幹幹淨淨。
瑪利亞把甜點端上來,笑眯眯地又多送一瓶啤酒給他,她對亞洲人總是充滿好感。上完甜品,她便得閑靠在吧臺邊上繼續跟赫藺淵閑聊:“先生,您是來做生意的罷。”
赫藺淵慢條斯理地切着手裏的牛肉,微微挑眉。
瑪利亞看他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猜對了,她理了理圍裙,和善地笑道:“我猜得沒錯兒吧?來我們這兒的外國人,不是來做生意的,就是來打工的。我看您這身打扮,料定您一定是來談事的。”
赫藺淵點點頭:“最近生意怎麽樣?”
瑪利亞一瞬間愁容滿面,她挪開原本打量赫藺淵的好奇雙眼,望着外面明晃晃的太陽,輕輕嘆了口氣:“不大好,店裏好多熟客都回家了,你知道,他們一旦離開,就不大會回來了。”
瑪利亞憂郁的眼神輕輕觸動赫藺淵的心弦,他露出進門以來第一個笑容,寬慰道:“會好起來的。”
瑪利亞沒想到神情嚴肅的小帥哥笑顏舒展的時候竟是這樣溫柔多情,他的眼神仿佛潋滟的湖水倒映着璀璨的光輝,這光輝照進她的心窩,把她的陰霾一掃而空。
于是她又八卦起來:“那邊靠着牆壁抽煙的是誰?”
赫藺淵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正好對上伊森的眼神,對方不明就裏地笑了笑,把頭偏了過去。
“你說伊森?他是我請的司機兼翻譯。”
瑪利亞眼睛一亮:“伊森?真巧,我認識的一個人也叫伊森。他可真是個好孩子。可惜,那孩子小小年紀便沒了父母,是個小可憐。說起來,他倒是有一陣子沒來了。他聰明又能幹,保準你也喜歡他。”
赫藺淵喝着啤酒,有一搭沒一搭地接着瑪利亞的話,對這個唠唠叨叨的大嬸充滿好感。于是結賬的時候,他便多給了小費。
瑪利亞一陣驚呼,又上前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您太客氣了。上帝保佑您此行順利。”
吃飽喝足後,伊森繼續開車載他回酒店。酒店在一個安保密不透風的富人區,還有十幾公裏的路程。
這裏治安不大好,打家劫舍的事情屢見不鮮。倒了大黴的外籍工人辛辛苦苦打了一年工,攢了不少美金,正美滋滋地想着衣錦還鄉,不料入室搶劫案等着他們,那些蒙臉的犯罪分子拿着刀、拿着槍頂在他們腦門兒上,他們連說“不”的勇氣都沒有,乖乖把現金存折都雙手奉上了。一年忙到頭,辛苦錢就這樣打了水漂。有苦難言,因為政府也幫到不到他們。
車子一路在紅土地上絕塵,途中人煙稀少,偶爾有簡陋的鐵皮房子在路邊略過,還有粗糙荒蕪的工廠頹唐地橫在路邊。
猛地一下颠簸,車子突然歇了火,伊森緊張地說:“抱歉,先生,我下去看看。”
伊森急忙忙地推開車門查看車身,是左後排的輪胎爆了,他摸摸頭,朝赫藺淵說:“請稍等,我換個輪胎。”
赫藺淵也下車,一邊抽煙一邊盯着伊森忙碌的背影。
抽完兩根煙,他走近一瞧,不禁扶額,這是連輪胎怎麽卸還沒搞明白。他卷起袖子,蹲下來說:“讓我來試試。”
伊森抹了把汗,忙退到一旁。
赫藺淵接過扳手熟練地拆開車輪的固定螺絲,輕輕松松卸下輪胎,一氣呵成,行雲流水,比汽車維修店的師傅還熟稔。
他呼了一口氣,轉頭向伊森索要新輪胎。
哪知道剛才還畏畏縮縮的伊森突然間變了一張臉譜,眼神裏盡是歹意,像餓狼一般撲了過來,手裏還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赫藺淵始料未及,但是他反應很快,靈敏地往前一滾,輕巧地避開了伊森的突擊。
伊森瘋了一樣窮追不舍,握着尖刀直往前刺去,赫藺淵左避右讓,出其不意,一腳勾踢,踢掉了伊森手裏的兇器,緊接着他猛地抓住伊森雙臂,一個漂亮的過肩摔,狠狠地把伊森按在了地上。
赫藺淵居高臨下,寒氣逼人:“你不是伊森。”
被困在地上的伊森扯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赫藺淵還沒消化這個莫名其妙的笑容,一片陰影已經籠罩在他身後。
一個重擊之後,他昏倒在地,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