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路見不平
路見不平
李羨瑜很久沒有那麽開心了,自然一口攬下開車這個苦力活。
唐風眠把車鑰匙扔給他,“把車開到門口等我,我去下洗手間。”
李羨瑜一把接過來,擡頭朝剛才那個差點讓上千人心髒驟停的地方望去,現在只有三三兩兩的工作人員在收拾臺面,而那個挑動人神經的主角早已經消失不見。
他的心裏有一瞬間的失落,但他很快搖了搖頭,一路哼着小調慢悠悠朝停車場走去。
野外的小路崎岖不平,亂石雜草成堆,連塊平整的地面都沒有,路燈像垂頭喪氣的夜班工人無精打采地發出微弱的光芒,就連月亮都躲起來不願露面。
怪不得唐風眠這個人精不願跑這一趟,李羨瑜腹诽。
“喂,小子,你站住。”有人在黑洞洞的夜裏喊話。
李羨瑜假裝沒聽到,心無旁骛走向幾步之遙的跑車,直到一塊碎石從遠處飛過來砸在他的褲管,他才不得不停下腳步,心想着果然古語都是對的,福兮禍之所倚,這找茬的是躲不過去了。
李羨瑜轉過去:“找我?”
後面站着三個人,顯然是一個帶頭大哥和兩個小弟的搭配。
帶頭大哥說:“你小子今晚賺了不少錢吧。”
李羨瑜笑笑:“運氣好,賺了點零花錢。哥們兒,要不要晚上吃個夜宵,我請客?”
“嘿,誰稀罕你的夜宵。你在館子裏我就留意到了,坐第一排那賭注,少說也賺了幾十萬美金吧?這零花錢可不少啊,把零花錢借給哥用用?”
李羨瑜第一次遇上這種明目張膽的搶劫,覺得好氣又好笑,“哥們兒,想必你是這裏的常客,這裏的規矩你懂得,錢還在拳擊館呢,可一分錢還沒到我手上。”
帶頭大哥瞥了瞥李羨瑜身後的豪車,說:“拳擊館的零花錢還沒到手,口袋裏的零花錢總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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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羨瑜掏了掏口袋,兩手一攤說:“今兒恰巧沒帶。”
邊上的兩個小弟失去耐心,嚷嚷道:“大哥,別跟他客氣,讓我倆給你扒下來看看。”
帶頭大哥不置可否,小弟們得到默允,迫不及待跳蹿向前,差點要撞到李羨瑜身上,李羨瑜重心不穩,倒退一步,跌坐到跑車車頭,車子被觸碰後發出一串警報聲。
小弟們練得一聲肌肉和硬拳頭,毫不客氣地提起李羨瑜的衣領,惡狠狠地說:“你小子故意的吧!”
李羨瑜有些狼狽,微喘着氣說道:“放我下來。”
小弟們不理會,變本加厲,提着他的衣領把他重重摔在車頭,車子又發出一陣尖銳的警示音,可惜這裏位置偏僻,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嘿嘿,把錢交出來。”他們嬉皮笑臉地威脅道。
李羨瑜慘然一笑:“總要先放開我吧?”
兩人不罷休:“別想着跑。”
這時其中一個人突然悶痛叫了一聲,另一個還沒來得及問發生了什麽,就感到有個冰涼的東西劃過臉頰,又掉了下去,然後他捂住臉,也忍不住吃痛“啊”了幾聲。
幾個人擡頭朝不明物飛來的地方看過去,路燈下一個戴着半個面具的男人一只手插着兜,一只手裏把玩着石頭,面具下方露出漫不經心的笑容。
“你不會是剛才臺上的X吧” 其中一個小弟顫顫巍巍地問。
戴着面具的男人不答,另一個小弟搶白道:“戴着面具就是X啊,老子哪天也搞一副冒充X。”
“你說的也對。”剛才那個小弟頓時冷靜下來。
帶頭大哥看到有人要壞自己的好事,亮出一把發着幽幽冷光的匕首,慢悠悠地朝他走了幾步,兇神惡煞地說:“沒事的話滾開,否則爺手裏的刀子就要刻在你蛋蛋上。”
兩位小弟聽得老大的一番調侃,“咯咯”笑出聲來。
誰料戴面具的人嚣張地朝他勾勾手。
這是是讓他再靠近點的意思。
這個輕蔑的動作無疑在挑戰他的權威,頓時帶頭大哥怒火中燒,他要讓面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知道自己得罪的是什麽樣的狠角色。于是他飛快地轉了轉手裏上的利器,毫不猶豫猛地甩手朝面具人的胸口飛擲過去。
後面的兩位小弟剛想為老大搖旗吶喊,就見那支匕首穩穩地落在面具人的掌心。
他們面面相觑,立馬撇下李羨瑜跑到老大身邊,像兩只忠心耿耿的家犬。
現在輪到面具人轉着匕首把玩了,不過對面人多勢衆,也并不怯場。
帶頭大哥做了一個手勢,兩位小弟會意,握着拳頭撲向面具人。
面具人靈巧地躲過去,随後一個上勾拳,一個橫掃,輕松輕松把兩個人打倒在地上。
一個鼻血橫流,一個捂着臉,狼狽不堪地從地上爬起來,連聲音都在顫抖,“老大…老大…我們要不要先撤…”
帶頭大哥見形勢不妙,咒罵了一句,“沒用的東西,還不快跑。” 然後一行人趔趔趄趄地跑遠了。
戴面具的人一陣輕笑,搖了搖頭,正要擡腳離開,卻見前面的矜貴少爺還躺在車前蓋上。
好人做到底,他走過去,朝大少爺伸出一只手。
光線幽微,但李羨瑜仍然确信這張戴面具的臉與方才賽場上的那張臉無異。此刻他穿了一件寬松的淺色套頭運動衫,下身也是寬松的運動長褲,全身上下捂得嚴嚴實實,那些健美結實的肌肉全都藏起來了。
見李羨瑜盯着自己發愣,面具人便直接拉住他的手把他跩起來。
這雙手寬大溫暖,掌心有一些薄繭,李羨瑜可以感受到粗淺的紋理,還有掌心傳來的熱度,他突然想起在遙遠非洲的那個下午,也是這樣一雙手拉着他跳進馬廄的幹草堆,然後發生了一連串比電視劇還狗血的事情。
真是孽緣,李羨瑜不由地露出一個苦笑。
李羨瑜站起來的時候兩個人靠得很近,一股清新的皂角香味飄進他的鼻子,他用力嗅了嗅,輕輕說了聲:“謝謝。”
對方顯然不打算開口,見他無大礙,擺擺手就轉身了。
李羨瑜還是沒忍住:“我們見過,對不對?”
前面的背影只微微一頓,随後大步離開。
過了一會兒,唐風眠從拐角處跑過來,喘着氣說:“我的祖宗啊,我在門口都等了幾千年,怎麽就是不見你來,你不會忘記怎麽開車了吧?”
走到近處,唐風眠才發現李羨瑜的異常,他們今天一身正兒八經的伴郎服都沒換就過來了,他身上的三件套還服服帖帖地,可是最愛形象的李羨瑜的領帶七歪八扭,襯衣上的扣子掉了,抹了發膠的頭發也有些淩亂,他回過神,“你不會被搶劫了吧?”
李羨瑜呼出一口氣,“差點。”
唐風眠跳起來:“是哪個不要命的,竟敢把主意打到老子頭上,我馬上讓俱樂部去調監控,揪不出來我就把這俱樂部給燒了。”
李羨瑜卻輕描淡寫:“算了,小事。今天好累,還是早點回去吧。”
唐風眠見他面露倦意,便沒說什麽,從李羨瑜手裏拿回鑰匙,又一把把他塞進副駕駛,替他系好安全帶,心裏咕哝着:“從來都是別人為我鞍前馬後,跟這家夥在一起,我又是當司機又是當保姆。”
*
季安成走進赫藺淵的單身公寓,熟門熟路把冰箱裏的啤酒和食物拿出來,皺着眉頭朝在客廳喂貓的赫藺淵喊道:“你小子,是不是從來不開火,這裏面的東西怎麽跟我幾個月前來的一模一樣。”
赫藺淵丢下貓糧,走進廚房,“爸,我一個人,懶得做。”
季安成不滿道:“以後找了老婆,不做飯怎麽成?”
赫藺淵默默地從櫃子裏拿出兩個杯子,把冰鎮的啤酒倒進去,雪花“嘩”地湧上來,将将好在杯子口停住,一點浮沫都沒有冒出頭。
“爸,我今天打得還不錯吧?”赫藺淵顧左右而言他。
何止還不錯,今天俱樂部的董事們也都在觀看比賽,賽後俱樂部的經理軟磨硬泡,差點要跪下來求他簽賣身契。季安成一如過去那般圓滑地拒絕了,畢竟這裏只是赫藺淵的練習場。他不願意看到兒子成為這些巨富和賭徒手中的籌碼。
季安成一邊熟練地在竈火上翻炒,一邊偏頭跟赫藺淵聊天,繞來繞去還是忍不住說道:“你不要一心只想着那件事情,該過的生活還是要過的。”
赫藺淵靠在冰箱上,沉默地喝了一口冰鎮啤酒,一股冷飕飕的涼意直竄入胃,苦味在他的舌尖彌漫開來,良久他才開口說:“爸,我知道,可是我……”
炒米粉的香味在廚房裏四溢開來,豬油滋滋地冒着熱鬧的音符,掩蓋住一時沉默的尴尬。
季安成很矛盾,當年的事情,他也想找出真相,然後為兄弟也為自己一報血仇。這十幾年的苦熬,他的心裏也不好受,仇恨就像樹根,一直深深紮在他的心口,好在有妻子的慰藉,有子女的慰藉,他才能帶着半身殘廢踉踉跄跄熬過來。
可是赫藺淵除了一心複仇外,生活裏面似乎再也裝不下別的東西。十歲之後,他就背上複仇的十字架,一直到今天。他習武,練拳,格鬥,射擊,這一切,只為等到找到真兇的那一天,親手終結這個恩怨。這便是他現在生活的全部意義。
而親情、友情,尤其是愛情,這些溫暖美好的感情,都是這股執念的軟化劑,他心裏很清楚,家庭的溫馨和愛人的歡愉能讓一個人變得多軟弱,這份軟弱,是一心複仇的人萬萬不能擁有的。
所以他很矛盾,他不能既指望赫藺淵鐵石心腸,又指望他能得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