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蘇伊士運河

蘇伊士運河

新年過後,維克托業務部的老大們迎來開年後的第一次聚餐。

餐廳選在一家廣受好評的高檔日本料理店,穿着日式和服的服務生一路躬着身,領着維克托的高層來到最裏間的包廂。

來客總共五位,清一色男賓,為首的李文哲脫掉皮鞋率先入座,其後幾個人在他身邊一一坐下。他們分別負責維克托在亞非、歐洲、美洲和澳洲的業務。

這幾個人中,負責亞非市場的邁克爾·哈德森是資歷最老、來公司最久的員工,他的年紀跟李文哲不相上下,幾乎是和這位太子爺一道入行的。

負責美洲市場的是陸明州,四十歲出頭,和李文哲是哈佛大學的校友,他是典型的美籍華裔後代,雖然取得是中文名,但是中文水平還不如在新加坡二十幾年的邁克爾。他原先在北美一家鐵礦石公司做管理,五年前因為在投行任職的妻子調任新加坡,他們便舉家遷移到這裏。

掌管澳洲市場的蘇茂青是新加坡土生土長的才俊,也是他們這裏年紀最小的,三十五歲左右,最先是維克托的一名管培生,一路被李文哲提拔到骨幹的位置,可以說是他的心腹。

法國人羅恩體型和臉一樣削瘦,負責歐洲市場,他新近上任,方才立穩腳跟。

秘書早就按照各人的喜好提前預訂好菜品,因此入座沒多久,一屜屜精巧的食盒便陸陸續續被呈上餐桌。

李文哲舉起酒杯,說了幾句簡單的祝酒詞,帶頭拿起筷子。

其他幾人看他動筷,才用桌上的濕毛巾擦擦手,開始享用眼前的食物。

當然,這幾個人心知肚明,來這裏吃飯絕非是要填飽肚子。

邁克爾在亞洲生活小半輩子,對當地的餐桌文化已經相當熟稔,他親自為李文哲倒了一杯日本清酒,半是賠罪半是讨好,“李總,新年第一杯酒敬您。今年我們的業績一定會蒸蒸日上,不負您的期望。”

李文哲不動生色地接過酒杯,仰頭喝下去。邁克爾雖然把姿态放得很低,但他知道這人倚着在公司的資歷和地位,還背靠着父親李正德這顆大樹,對自己并沒有太多敬意。

就拿年前聖誕節的事情來說,因為自己臨時改變主意,哪個高管不是紛紛掉頭跟着他一起加班做事,只有邁克爾一個人在美國度假,還要借口大雪封城、航班取消諸如此類的謊話推搪。

仿佛猜到李文哲心中所想,邁克爾主動提起來:“李總啊,年前沒及時趕回來真是抱歉啊。紐約的大暴雪簡直釀成天災,城裏交通癱瘓不說,停水停電差點害得我們全家斷糧,以後聖誕我是打死也不回紐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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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哲笑笑:“我還說奇怪呢,述職這樣的場合你也放心讓底下的毛頭小子上陣,既然是交通癱瘓,那也确實沒辦法。”

赫藺淵上次從李文哲的辦公室出來後,便向邁克爾彙報了情況。邁克爾當時得知此事,心裏便有些不是滋味。

“聽說這個新人表現很不錯,才沒入職多久,就把非洲的生意搞定了,真是後生可畏啊。”蘇茂青推了推眼鏡說道,他一直是公司年輕輩的楷模,從底層步步高升的事跡是每個新入職場的員工學習的必修課。他也因此特別關注年輕員工的動态,生怕有比自己還優秀的人冒出頭,打破自己的金字招牌。

陸明州意味深長地看了邁克爾一眼,也說道:“我也有耳聞,聽說他一個社區大學的學生,擊敗了常春藤高校的精英,是破格錄取的,這麽看來,邁克爾你看人倒是很準嘛。”

邁克爾悶頭喝了一口清酒,微微搖頭:“非洲局勢不穩,這小子膽子比較大,自己玩了一把,運氣好,交易做成了,規模還很小,不值得一提啊。我的重心還是亞洲市場。”

李文哲說:“邁克爾,我跟你看法倒有些不同。我聽完赫藺淵,是叫這個名字吧?我聽完赫藺淵的彙報,覺得這個市場蠻好的,局勢是動蕩了點,但也有平息的時候,我們早點布局,才能早日嘗到甜頭。我希望非洲市場今年也有比較大的突破。”

老板說要,下屬只能點頭說好。業績做不出來,那只能是你的能力問題。

邁克爾為自己當初答應赫藺淵去非洲開拓市場後悔不疊。

“嘟嘟嘟。”大家都聽見李文哲桌上的手機在響。

李文哲看到秘書的名字在屏幕上閃爍,也不避諱,當場接起來。

“小陳,什麽事?”

“李總,不好意思打攪您用餐。剛接到最新消息,蘇伊士運河上有艘巨型貨輪因為天氣原因翻船,現在整個航道堵塞,亂成一鍋粥,德國歐陸集團總裁辦來電數次,詢問他們公司的那批貨在不在船上。”

李文哲當即把手機公放,“那艘船叫什麽名字?”

陳秘書回答:“是韓國人的船只,宇泰船運下的天宇號。”

李文哲把目光投向在座的四位下屬,“我們的貨有在這艘船上嗎?”

歐陸集團是羅恩的客戶,這次剛好有一批從印尼運出的焦煤要交付,走的便是蘇伊士運河。羅恩為人謹慎,很清楚運輸的細節,當即搖頭,“沒有,宇泰不是我們的合作夥伴。”

邁克爾沉吟道:“蘇伊士運河簡單的擱淺事故都要停航好幾天,現在這艘巨輪翻了,還要打撈貨物,疏通河道,沒半個月搞不定。”

羅恩贊同:“是的,我們的貨已經在路上,要是從蘇伊士運河走,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恐怕要繞到好望角了。”

李文哲說:“歐陸是我們的重要客戶,必須為他們尋找一切解決方案,把貨物盡快運到他們手上。”

邁克爾翻了翻手機上的新聞說:“接下去的物流價格估計要漲,而且大宗商品的價格也會開始波動。”

李文哲點點頭:“密切關注市場,別出亂子。我們的信譽在市場上是很重要的。”

*

同一時間,邁克爾·哈德森的下屬們趁大佬們出去聚餐,也給自己安排了“為友誼幹杯時間”,喝酒是其次,吐槽客戶和老板才是核心。

赫藺淵盯着電腦屏幕本不打算起身,在許遲的三令五申下才不得已離開座位。

“赫藺淵,這種同仇敵忾的時刻你要是不來,就要被當成叛徒的。” 許遲威脅他。

赫藺淵只好關掉與伊森的視頻通訊,拿起外套往外走。

許遲看見屏幕上閃過的腼腆面孔,啧啧稱奇:“你運氣不錯,找了一個這麽用力工作的外包。”

赫藺淵拍了拍他的肩, “這是人格魅力。”

許遲切了一聲,拿肩膀頂過去,“以前沒發現你這麽自戀。”

前面的同事見他們遲遲不跟上來,喊道:“你們夠膩歪的,趕緊過來,遲了位置就是別人的了。”

聚餐的地方是公司附近一家格調不錯的網紅西班牙餐廳,一行人浩浩蕩蕩穿街走巷,十分鐘不到就在原先預訂好的位置上入座。

赫藺淵偶爾去酒吧喝酒,但很少去高檔餐廳吃飯,更少去那些大排長龍的網紅餐廳,這裏的氛圍很不錯,有一種漫不經心的優雅明麗,除了穿西裝打領帶的上班族外,還有很多俏麗的少女對着食物和自己拍照,他想到妹妹一定會喜歡這個地方,不禁莞爾一笑。

許遲把菜單遞過去,“想什麽呢,那麽開心,該不會戀愛了吧。”

赫藺淵給他一個“滾”字開始翻菜單,這裏的價格不菲,一道簡單的餐前開胃菜就要50刀,但是周邊這幾個人豪爽的下單架勢,讓他誤以為這是路邊攤的價格。

七八個人有男有女,膚色有白有黑,但都是年輕聰明的模樣。

其中一個人率先打開話題匣子,抱怨道:“太累了,新年上班才幾天呀,就把我假期韬光養晦的精神氣兒給折騰沒了。”

另一個人接道:“是啊,我這周末連加兩天班,可惡的資本家。”

“我說你們,家裏明明有礦,偏偏要出來體驗生活。”

“那你呢,父母開律所,你不子承父業,卻跑來賣石頭。”

衆人哈哈大笑。他們的家境雖說比不上豪門巨賈,但也都殷實富足,這樣的調侃格外讓人心情愉悅。

赫藺淵抿着白葡萄酒,聽着耳朵裏充斥着你來我往的苦水,覺得新鮮有趣。他們表面上在訴苦,實則看得出來幾個人都很享受被工作施虐的生活。

很快,你一句我一句,加班的話題又轉換到社交生活。

“聽說月末你們耶魯校友組織的帆船比賽李總的兒子也要來呢。”

“是啊,李總的兒子據說是耶魯的。”

“女同志們你們把握好機會,這可是嫁入頂級豪門的機會。”

“啧啧,你們男同志也不是就沒機會了。”

又是一番哄然大笑。

除了赫藺淵,在座的其他人都畢業于常春藤,連吊兒郎當的許遲也是斯坦福的商科畢業,他們雖然畢業了,但名校的光環跟随一生,哪裏都有校友群,聊天的話題更是離不開校友和校名,巴不得在自己額頭上鑲嵌一個終身攜帶的校徽。

大夥兒聊得熱火朝天,只有赫藺淵默默喝着葡萄酒,許遲有意讓赫藺淵多融入,就問他:“哥們兒,你新年都幹嘛呢?”

衆人這才意識到剛才冷落了赫藺淵,面面相觑,吐了吐舌頭。

赫藺淵畢業于社區大學的事情人盡皆知,當他們得知一個學歷平平的人要成為同事的時候心裏很是不滿,甚至有人偷偷寫信抗議不公,他們披荊斬棘贏過千軍萬馬才搶到的位置,一個學歷都不入流的人有什麽資格跟他們平起平坐。

所以工作上,這些嫉妒的人都刻意疏遠赫藺淵。這樣的聚會,他們聚過很多回,但這是第一次捎上赫藺淵。

赫藺淵見大家紛紛看向自己,認真想了一下,随後說道:“在家鍛煉身體。”

衆人跟着捧場大笑,“不愧是我司員工,各個都是體育健兒。”

忽然有個人舉着手機說:“卧槽,你們看,有艘巨輪翻在蘇伊士運河了。”

大家紛紛拿起自己的手機去看新聞。

“船上的貨都打水漂了,得賠多少錢啊?這家公司估計要破産。”

“我司沒跟這家海運合作吧?”大家互相确認,仿佛在尋找一種共識。

“至少我們部門沒有。”

赫藺淵微微皺眉,左眼皮微跳,一種不好的預感萦繞在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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