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怎麽不穿衣服啊

第2章 你怎麽不穿衣服啊

我說是洗腳水之後,那人過了很久都沒說話,不知道是不是被我震懾到了。我還是站在窗戶邊,凝視着一片影影綽綽的黑暗,沒去看那人具體在哪兒,只是盯着夜空看。在我以為他可能已經走了的時候,他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他說我好像喝到了一點你的洗腳水,我會死嗎?

“應該不會吧。”我不耐煩地說。

他說:“你怎麽保證?”

我說:“我的腳又不是生化武器。”

他說:“我又不認識你我怎麽知道。”

我是真的煩了,吼道:“你這個神經病到底從哪兒來的,為什麽要蹲在我家這裏,趕緊滾!”

于是他又不說話了。我關上了窗戶,很用力,窗戶玻璃發出“咔噠”的一聲。我把衣服都脫了,只剩下一條內褲,然後躺回到床上,我幾乎是立刻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我聽見耳邊傳來“噠、噠”的聲音,不得不說,挺煩的,卻還挺有節奏。我皺着眉,身體還沒從睡夢中完全蘇醒,但是精神卻被這破聲音給弄得焦躁起來。終于忍不了了,我從床上爬起來,打開窗戶往下看,果真給我抓到了罪魁禍首。

那人穿着一件有些髒的白色T恤,盤腿坐在一堆荒草之中,屁股底下墊着一件黑色的夾克外套,手裏攥了好些小石子。見我打開窗戶,他擡着頭,迎着日光的臉上緩緩地露出一個笑來。

他說:“你怎麽不穿衣服啊。”

我低頭,是沒穿衣服,只是睡覺的習慣罷了,但這又關他什麽事?

我冷着臉,也沒遮掩自己,問他你是昨天晚上那個嗎?其實我隐約有些聽出來了,是昨晚那人的聲音,只是想再确認一下。他點點頭,說是我。我說你賤不賤,砸我家窗戶幹什麽。他說我想看看你什麽時候起床,對了現在幾點了。我說你自己沒手表不會看嗎,結果他又淺淺地笑了笑,說是啊,我沒手表。

我仔細觀察着這個奇怪的人。

動物世界裏面說,動物有領地意識,人也是動物,我猜人也差不多。

我的領地意識在發揮作用,在以一種審訊的目光打量這個人。他應該年紀和我差不多,頂多二十出頭,剛剛成年沒多久,五官很端正,濃眉有點壓着眼,鼻梁很直很高,挺帥的。

我沒回答他問我的問題,反而問:“你叫什麽?”

他看着我,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嘴唇說:“我叫楊舟,你呢?”

我把窗戶關了起來,也沒人規定他回答了我,我就要回答他。我把衣服都穿好了,耳朵很注意周圍的聲音。我懷疑他要麽繼續用石子砸我家的窗戶,要麽就會繞到我家大門那邊敲門。這個叫楊舟的人有些莫名其妙,我不知道他從哪兒來的,也不知道他想幹什麽,但我必須警惕些。

我在家裏洗了衣服,中午還炒了個菜自己吃了,我的電腦開着挂着qq,舒悅醒過來之後就給我發消息,滴滴滴的不停。她叫我出來去上網,跟她一起玩勁舞團。

我說你昨天晚上才說星期一見,怎麽今天就忍不住了。舒悅說還不是無聊,一無聊就想上網,你這麽無聊跟我一起無聊好了。我說我哪裏無聊了,她不再回複我。

舒悅贏了。她果然是最了解我的那一個,我确實有些無聊。這間屋子裏從來只有我一個人,姥爺剛去世的那段時間裏,我甚至會對着空氣說話。舒悅說的網吧不遠,是我倆經常去的地方,我帶上身份證和鑰匙出去,臨走前仔仔細細地鎖好門。

有一瞬間,我想繞到靠着鐵軌與荒草的另一邊,去看看那個叫楊舟的人還在不在,但是轉念一想還是算了,真的太神經了。

我到了網吧,一眼就看見了舒悅,今天沒把她那光頭漏出來,戴了個粉紅色的鴨舌帽。

她混在一群烏煙瘴氣的男人們中間玩勁舞團,鍵盤給她敲得砰砰響。我站在她身後看她跳了一會兒,全無miss,是個高手。等她這一首歌跳完了,才發現我在。

舒悅指着她旁邊的座位,對我說:“坐。”

我問她:“勁舞團到底有什麽好玩兒的?”

她眉飛色舞地說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又問她為什麽剃光頭,舒悅說是因為突發奇想,而且因為懶得洗頭,我居然被說服了。

在網吧我也玩了一會兒游戲,我好像什麽游戲都玩一點,但是玩得都不深入,我太不專心了,總是見一個喜歡一個。舒悅高強度的勁舞團結束之後,便喊我出去吃東西。

我們在沿街的馄饨店裏坐下吃馄饨,這邊的馄饨很好吃,老板開了二三十年的店鋪,比我和舒悅的年紀都大,因為是傍晚還沒到正式吃東西的時間,所以人會稍微少一點。

吃着東西,舒悅忽然問我有什麽心事,我有些錯愕地看着她,我說沒有啊。舒悅不屑地說,別裝了,你一看就有心事,我還不了解你。我說,那我說了,你不要對其他人說。舒悅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拍着胸口說我不說。

我說:“昨天晚上有個神經病,長得很帥,他蹲我家窗戶邊的荒草地上,我給他倒了一盆洗腳水下去。”

舒悅說:“假的吧。”

既然舒悅不相信,那我也沒什麽辦法了。

不過舒悅問我,有多帥?我說挺帥的,但我不知道具體多帥。舒悅換了個方式,問我認不認識動畫學院的張塵涵,我想了一下說我認識。舒悅說那跟張塵涵比呢?他前兩天被人投票是我們這一屆的級草。我說張塵涵都能贏啊?有沒有人給我投票。舒悅說有,她給我投了,但就一票。

我認真想了想,覺得那個叫楊舟的神經病跟張塵涵沒法比,他倆根本不是同一個類型的。張塵涵一看就是那種好學生,穿白襯衫,牛仔褲,頭發剪得整整齊齊,戴着一副眼鏡,好學生氣質拿捏得很有水平。

舒悅過了一會兒又問我,你跟那個神經病說話了嗎?我說,說了一些,我叫他滾。此時舒悅的馄饨吃完了,端起碗來喝了一口湯,問然後呢?

我說:“沒有然後了,然後你叫我出來上網,我不知道他到底滾沒滾。”

舒悅突然有點急,說:“那你趕緊回去看看啊。”

不知道舒悅為什麽又相信了我的故事,她催促我回去看看,認識認識,如果真是帥哥的話可以給她介紹一下,看看他有沒有可能成為她的第八任。我說行吧,你還真是不挑。臨走時我又打包了一碗馄饨,想留着晚上餓了的時候吃。

快走到家的時候我的腳步放慢了些,不知道那個神經病是否還在。但在又怎麽樣?不在又怎麽樣?我住的地方已經很少有人了,除了幾個耳朵聾掉、半截身子進了土的老人,其他有能力的人該搬的早就搬得差不多了。楊舟說誤以為那個地方是廢墟,其實……也不是沒有道理。

我是住在“廢墟”裏的人。

我無所畏懼。

這麽一想感覺輕松許多,我拎着馄饨繼續往前走。我特地去看了一眼,走背面,沿着不明顯的鐵軌往前走,一直走到我家那幢灰撲撲的破房子之下,擡起頭看我緊緊關閉的窗戶。是這裏了,這裏就是早上我和楊舟對望時,他盤腿坐着的位置。我左右看了看,沒人。

走了吧。

我沒有停留,一只手插在口袋裏,又重新繞回正常的路上,去走前門,結果遠遠地就看到一個人睡在我家門口的地上。路邊有只不知道哪裏來的黃色野狗豎起耳朵,先是看了我一眼,又慢慢地走到那人的懷裏,靠着他睡了下來。

什麽鬼,二郎神和他的哮天犬?

我走近了一些,黃狗對我龇牙咧嘴,那人閉着眼睛,伸手撸了撸黃狗的頭,嘴裏說“小黃怎麽了,小黃乖一點”。我忍不住用腳尖踢了一下睡在那裏的楊舟。黃狗從他懷裏跳了出來,仿佛知道我不好惹,于是跑遠了一些。

楊舟睜開眼睛,胳膊放在額頭上眯着眼看我,我也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我說你幹嘛?他說,你回來了?我覺得這個神經病真的很古怪,為什麽這麽快就能以一種熟人的口吻跟我說話。

我說:“別人問問題的時候,你應該回答,而不是問另一個問題。”

楊舟明顯愣了一下,然後笑起來,說:“行啊。”

他原地坐了起來,頭發亂糟糟的,臉頰額頭上還有不知道在哪裏蹭到的灰。

“我在等你。”他說。

我猜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很奇怪:“等我幹什麽?”

他說:“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說:“你沒必要知道。”

他說:“可是你知道我的名字,這不是有點不公平嗎?何況昨天你還澆我一盆洗腳水。”

他說着說着,臉色忽然有些不對勁,皺着眉捂着肚子。我盯着他看了半天,問他怎麽了,他說肚子疼,可能是洗腳水的原因,有毒。

我沒好氣地說:“你到底想幹什麽,你直說。”

楊舟肚子好像立刻就不疼了,仿佛我說的話是什麽靈丹妙藥。

他說:“我有點渴,能給口水喝嗎?”

我說:“只要水嗎?”

他說:“如果能給點東西吃更好。”

我就知道,他大概早就瞄上了我拎着的這碗馄饨。姓楊的與我對望,帥哥的這張臉皮仿佛厚如城牆。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感覺他也許還真的能成為舒悅的第八任。我掏出鑰匙打開門,跟他說你進來吧。楊舟從地上站了起來,手裏還拿着他那件黑色外套,除此以外,他什麽東西也沒有了。

進屋之前臉皮很厚,但進屋之後楊舟卻表現出了一種拘謹,問我要換鞋嗎?我說,不用了,你直接進來吧。他點了點頭,說好。我把馄饨放在塑料桌上,對他說來吃吧。他乖乖地坐在我對面,仿佛一直在等着我的這句話。

啧,跟條狗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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