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團圓尾随
第40章 團圓尾随
與徐娘約定好了, 粱聿再從熟悉的門出去,預備着去文思街買幾張大尺幅的畫紙。
才出宜春樓後巷的小門,就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在宜春口後巷小門前那顆歪脖子樹後面站着。
“團圓?”粱聿心裏咯噔一聲。
“郎君。”團圓面色凝重, 看來他也知道粱聿剛剛走出來的地方是什麽地方。
“郎君, 那不是個好地方……”團圓猶豫半晌, 還是和粱聿說了這話。
此話一出,粱聿便明白了,他的臉色在轉瞬間變得晦暗,盯着團圓目光沉沉。
“你一直跟在我後面。”粱聿用的是陳述句。
此刻的粱聿完全不似平時在團圓面前那個親和的模樣。
這是團圓自從成為了粱大郎、梁思成的貼身小厮後, 第一次見到他侍奉的郎君, 展現出類同上位者的威嚴。
還不等粱聿繼續說話, 團圓已經噗通一聲跪在了粱聿跟前。
“郎君息怒, 團圓只是擔心郎君安危, 并不是有意窺探郎君行蹤。自打家主把團圓安排到郎君身邊, 從此團圓的主子就只有郎君一個!”
團圓伏在地上, 頭緊緊貼着地面。
粱聿還未說什麽重話,見到團圓這五體投地行大禮的模樣反而吓了一跳, 臉上陰郁神情也立即散去了。
他緊忙伸手去拽團圓:“你起來, 和我行這大禮幹嘛?過年要紅包都沒見這樣的!”
粱聿那見過團圓這陣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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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阿娘随和,過年他們兄弟也不過作個揖, 也就得到紅包了, 也就阿公和阿婆磕個頭,但頭還沒挨到地,也就被阿婆摟着拽進懷裏了。
粱聿拽團圓, 但團圓跪在地上,腦袋抵着地面不肯起來, 他要把話和郎君說清楚,不然将來永遠不能成為郎君的心腹。
和粱聿相處這幾天,團圓也看出來了,郎君雖然是個溫和好脾氣的人,待人總是客客氣氣的。
可正是如此,郎君待他越是客氣,團圓心裏越是發慌。
這證明郎君還沒有接受他成為自己的心腹。
就如同今日,郎君偷偷出去,卻甩開了他。
雖說是來……這等地方,定然是要背着人,但如若他是郎君的心腹,郎君足夠信任他,那麽就算是燒殺搶掠的壞事郎君也不會像如今這般撇下他。
他若能得郎君信任,時時刻刻陪着郎君,也好在郎君誤入歧途的時候勸阻。
而不是像今日這般,站在這後巷歪脖子樹下,瞧着那雕梁畫棟,挂滿珠翠绛紗燈的繁華青樓,萬分焦急郎君會在那尋豔銷金處迷失了自我。
團圓咬了咬唇,憋着一股力和粱聿抗衡,不肯起。
“團圓的主子只有郎君一個,團圓生是郎君的人,死是郎君的鬼。”他跪地重複着這句話。
“別說這樣的話,快起來。”粱聿這回是真什麽氣都沒有了。
“什麽主子不主子的,你阿爹與我家有恩,你是良籍,不是奴籍,我把你當朋友相待的。”粱聿與團圓道,手上更是用了勁,想要拽他起來。
可不過十一歲的瘦小子,就算有點力氣,又怎麽敵得過十三四歲還鐵了心不肯起來的團圓。
“團圓知郎君心善,可團圓想做的不是郎君的朋友,而是郎君的心腹。”團圓終于肯擡起頭,也是他第一次正式粱聿的眼睛。
“阿爹回來是為了做家主的左膀右臂,家主指了我來當郎君的随從,團圓今後就是郎君的左膀右臂,無論郎君做何事,縱然是殺人放火,團圓也不會背叛郎君!
若只有團圓入了奴籍,郎君才願意信任團圓,承認團圓是郎君心腹,那麽……奴願意入奴籍。”
俯首磕頭又複擡頭直視粱聿,一個自稱從“我”到“奴”的轉變,已完全可以表明團圓決心。
粱聿愣怔。
團圓這番剖白,無疑已把自己的真心捧到了自己跟前。
可來自現代的粱聿,在這個時代的十一年,也甚少接觸到奴隸這個階層,他不能了解從小被當做士大夫階級奴仆培養的團圓到底是怎樣的心情。
“我明白了。”沉默半晌,粱聿只能說出這麽一句話。
人的觀念是很難改變的,可團圓還小,他跟在自己身邊,看的多了,見識的多了,潛移默化,總有一天能改變他如今的想法。
作為一個自由的人,不比作為其他人的奴仆要好嗎?
聽到粱聿的這句話,團圓臉上才稍稍露出幾絲歡欣之情。
“回去奴便求家主與阿爹給奴改籍!”明明是要抛棄自由身的話,團圓卻說的如此急切歡快。
粱聿知他誤會了自己的話,心中又是一嘆。
“我不是那個意思。”
團圓聽他如此說,還以為他反悔了,臉上才露出的笑容立即又僵住了。
“郎君,是團圓那點不好,我可以改的……”聲音都帶上哭腔了,“這次只是擔心郎君,那地方……不是個好去處,會誤了郎君心志啊!”團圓苦口婆心。
什麽地方……
粱聿真不知道應該怎麽說了。
他強行把團圓從地上拽起來:“你先起來,聽我好好說。”
沒有辦法,粱聿只得把自己給徐娘畫畫的事情和盤與團圓托出。
解釋完之後,他看團圓神色,故意皺眉道:“你不信?你口口聲聲說要當我心腹,殺人放火也不會背叛我,現在我與你說了,你又不信?”
“奴信,奴信郎君!”團圓立馬接口道。
瞧郎君模樣,郎君在……這地方畫畫的事情,恐怕連家主還有其他幾個郎君都不知道,既然郎君願意告訴他,那定然已是把他當做自己人,他又怎會懷疑郎君。
他就知道郎君不會是那種小小年紀就流連青樓楚館,沉迷女色之人!
“我不喜歡身邊人自稱奴,也不要你入奴籍,你若還說這種話,也不要在我身邊待着了。”粱聿故意板起一張臉。
果然團圓看他如此,立即自打嘴巴,改了稱呼。
“不說了,不說了,我以後都不說了。”
粱聿又瞧他一眼,沒說自己還不喜歡他這種奴性的行為。
心裏嘆了一口氣——算了,以後一點一點教吧。
“先和我去文思街,買幾張畫紙。”粱聿道,擡腿率先往巷子外走去。
“是。”團圓歡快應着,立即拍拍身上的塵土跟上。
他今後應該就入了郎君的眼,成了郎君的自己人了吧。
團圓喜滋滋想。
……
窗外日光彈指過,席前花影座間移。
粱聿一副畫才畫了一半,就已經到了他該去書院報道的時間了。
縱使粱聿百般不願,這日他還是和兩個弟弟一同被打包送去了書院。
送他們去書院的不是別人,正是聚賢堂的榮四掌櫃的。
也不知阿爹走之前和榮四掌櫃的說了什麽,榮四掌櫃的在梁家幾兄弟要去書院的這一日早早就趕了牛車去柳家村接了二郎三郎。
然後又驅着牛車去了工坊,粱聿還詫異榮四掌櫃的今日為何這麽早出現在工坊。
卻見榮四掌櫃的笑眯眯道:“我同粱先生做了個交易,今日來送你們幾兄弟去甘泉書院。”
粱聿:……
阿爹還真不放心他,生怕他會逃學嗎?
一路颠簸去了甘泉書院,在路過榮四掌櫃的家中宅院的那條巷子,榮四掌櫃的命車夫勒停牛車。
粱聿還心道掌櫃的或許回家是有私事,就見到前段日子他夜宿榮家時與他抵足而眠的榮叔閑抱着書箱上了牛車,後頭他的小厮正把他的行李往牛車後頭放。
榮叔閑瞧見粱聿,露出一個腼腆的笑容。
“大郎,我們以後就一同上學啦!”
粱聿:阿爹和榮四掌櫃的做的交易,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阿爹讓榮四掌櫃的幼子得到去甘泉書院求學的名額,然後榮四掌櫃的看着他去上學?
這想法才一出,粱聿心中立即搖頭,心道絕對是自己想多了。
榮四掌櫃的怎麽也是榮家人,雖然只是旁支,難道讓自己的小兒子去甘泉書院求個學還要請他阿爹幫忙嗎?
他阿爹不過一個無權無勢的窮秀才罷了!
“阿兄,這是?”二郎和三郎一左一右坐在粱聿身旁,見到牛車上上來個陌生人,第一反應便是貼到阿兄身旁詢問。
粱聿忙為兩方介紹引見。
“叔閑兄,這是我的兩個弟弟,這是行二的思珪,這是行三的思璋。”因着要進學了,所以兄弟幾人的大名也要用起來了。
“思珪賢弟,思璋賢弟。”榮叔閑與二郎、三郎見禮。
粱聿又向兩個弟弟介紹榮叔閑。
“二郎、三郎,這是榮掌櫃的家的叔閑兄,先前我留宿掌櫃的家,叔閑兄對我照顧良多。”
“叔閑兄。”“叔閑兄。”二郎三郎行禮喊人,悄悄打量着這位榮四掌櫃的兒子。
“大郎客氣了,我癡長幾歲,你又是客人,都是我應當做的。”榮叔閑瞧着粱聿,有兩個弟弟在一旁,這麽一個小人瞧着也有幾分兄長模樣了。
知道了二郎和三郎的名字,榮叔閑又笑着問粱聿:“大郎,你家兩個弟弟都與我互通了姓名,我最先認識的那個,還只知排行,不知姓名呢!”
粱聿聽他這話,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沒有與榮叔閑說過自己的大名,立即笑了,忙與他作揖,行禮賠罪,再乖巧把自己的大名報上。
“思安,倒是個好名字。”榮叔閑誇贊。
粱聿便把之前阿爹同他說的,阿翁為他取這名字所含的寓意與祝福又與榮叔閑說了一遍。
“原來如此。”榮叔閑點頭。
“我們這輩本來也是不是思字輩的,不過阿翁給阿兄起了這個名字,所以我們後頭兄弟幾個也就從了阿兄這個思字來起名,這般瞧着也像一家的兄弟。”二郎在一旁補充道。
“二郎、三郎的名字也是阿翁起的,取自珪璋二字。”粱聿不想顯得只有自己受阿翁重視一般,連忙把二郎、三郎兩個的名字來源和其中美好寓意說與衆人聽。
“你們兄弟三人的名字都是先祖公起的?”榮叔閑好奇。
“阿爹成丁前,阿翁就仙去了,許是早有預感,阿翁不想留下遺憾,所以就給我們這一輩起了三男三女六個名字,就是想讓阿爹挑着用的。”
沒想到阿爹這麽争氣,阿翁與祖母生他一個,他與阿娘連生了六個,還都是兒子,阿翁備着的三男三女的孫輩名字都不夠用。
車上幾人閑談幾句,氣氛熱絡熟悉起來之後,榮四掌櫃的也回來了,牛車搖搖晃晃再次啓動,伴随着清脆車鈴聲悠揚,梁家兄弟幾個的求學之路也自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