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正大光明
第57章 正大光明
團圓下山的時候天都黑了, 他騎着八貫去柳家村歇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早上趕着第一批進城到了文思街。
掌櫃的還沒來,不過聚賢堂裏小二哥已經在了。
團圓把信和計劃書都交予了小二哥, 他自己則還有任務在身。
昨夜歇在柳家村, 柳娉娘和他娘知道他今日要來揚州城, 便托他在城中采買些針線。
馬上便是重陽了, 重陽過後,這日子就要一日見一日的涼起來了,家中這麽多人口的冬衣也要馬上做起來了。
前些日子大郎又送了二百兩銀子回家。
現在郎君辭了私塾的活計扶棺回鄉了,就沒了每月固定的進項, 柳娉娘也不說各個孩子的錢各攢着以後給他們取媳婦的話了。
如今這個家的家底幾乎都是大郎畫畫掙來的, 郎君走之前, 柳娉娘與他夫妻二人又重新商量了一遍。
二郎、三郎還有下面幾個小的, 将來要是有能力賺了錢交到公中, 那就都給他們攢着以後娶媳婦。
至于這家産, 以後他們百年九成都歸給大郎, 剩下一成再分與其他幾個孩子,他們将來娶媳婦的聘禮也從這之中出。
分的錢少, 他們夫妻将來也不要其餘兒子贍養, 就跟着大郎過。
其餘孩子,願意住一起就住一起, 不願意住一起就分出去單過。
因為夫妻兩個早就商量過了, 所以如今柳娉娘用起兒子的錢來負擔才小了一些。
大郎這個年紀,本來應該還輪不到他養家糊口的,但是誰讓她的兒子太能幹?
手裏有錢, 柳娉娘手頭也稍微大方了一些。
今年打算給每個孩子都做一套襖子,郎君的破棉襖也穿了多年了, 今年也要給他做兩件新的,再有孝敬爹娘的一人一套,還有才來家裏的何家四口也要一人做一套。
這麽一算就有十四套新襖子要做了,若是往年家裏銀錢捉襟見肘之時,柳娉娘必然是不會這般豪爽的,最多給大郎做一套,連郎君都不一定有一套新的,更不要說如今這般直接給他做兩套了。
至于二郎三郎兩個,就撿他們兄長的舊衣穿穿。
大郎穿衣服珍惜,穿過一二個冬天的襖子,除了顏色舊些,看着還是簇新的一般。
柳娉娘從前許多年都是這麽糊弄後面兩個兒子的:“你阿兄穿衣珍惜,這衣裳給了你兩個都還簇新的!”
當然,有眼的人都看的出來到底新不新。
不過二郎和三郎兩個也不介意穿阿兄的舊衣服,更不會因為兄長有新衣,自己沒有新衣就鬧脾氣。
窮人家的孩子那個不是穿着兄長的舊衣服過來的?
況且他家阿兄可好了,若是他倆個想要新衣,阿兄也會毫不猶豫的把沒上過身的新衣給他們,自己再穿去年的舊衣勉強再過一年冬天。
或者幹脆這一年的冬天,求阿娘把他的新衣做給他兩個其中一個。
二郎和三郎能有新衣穿,而不是像別家做弟弟的,每一件衣裳都是撿兄長穿剩下的,就是因為他們有個好阿兄。
有這樣的阿兄,他們還有什麽好抱怨的呢?
阿娘有時偏心阿兄,可他們除了阿爹阿娘的愛,還多了阿兄的愛。
從前窮的時候,二郎三郎兩個尚且要撿兄長的舊衣穿,更不要說下面四郎五郎兩個小的了。
不說六郎,因為去年這個時候,還沒有這個小子呢。
六郎生在除夕,從阿娘肚皮底下抱出來的時候和個瘦猴似的,通身通臉的毛,被張舊被子裹着,還凍的瑟瑟發抖。
阿娘月子裏的時候,都是他們五個做兄長的輪流抱着他,用他們的火力暖着這個最小的弟弟,才讓他順利活過了誕生後的第一個冬日。
小六郎也無疑是六兄弟之中最幸運的一個了,前面幾個哥哥那個沒有穿過舊衣。
二郎三郎都快十歲了,才得了一件新衣,而小六郎一周歲都還沒滿,上月阿爹特意給阿娘買的鮮亮料子,先給他裁了一角做了兩件小肚兜。
他可是兄弟中奢侈第一人了!
現在又要給兄弟幾個做新冬衣了。
一匹布給成人能做兩件衣裳,大郎幾個是小孩,一匹布至少能裁出三件衣裳出來。
大郎最近長的快,上次給他量了尺寸,再長長身量都要趕上她了。
二郎,三郎最近吃的好,個子也蹿的快的很,他們兩個加上四郎剛好用完一匹布。
大郎和五郎、六郎一匹布,給五郎的衣裳做的稍大些,布料餘下又還能給六郎做件坎肩。
幸運的小六郎,又比兄弟們多出半件衣裳來。
梁家有這個冬天前有十四件衣裳要做,家裏只有兩個女人,還好住在柳家村,所以陳氏也一起動手幫忙裁衣縫衣。
陳氏手上正裁着一匹藏藍色的料子,這是給二郎、三郎、四郎做衣裳的布料,她手腳麻利的很,不一會兒就把三套衣服的料子都裁剪了出來,擡頭就看見女兒拿出了一匹月白的料子。
“這是給女婿的?”她疑惑問,“這料子稍顯嫩了些,給女婿穿不夠穩重吧?怎麽選了這個顏色?”
卻見柳娉娘頗為不好意思地笑笑:“郎君給他裁一件佛頭青的,再裁件和阿爹一樣墨綠的。”
所以這——陳氏詫異?
柳娉娘繼續道:“那日見大郎穿了一件榮四掌櫃的家小郎君的月白衣裳,也似個富貴人家小郎君似得,瞧着俊俏極了,我想着給他也做這麽一件。”
陳氏知道女兒最愛的就是大外孫,但是這是她真沒想到的。
她伸手去戳女兒額頭,“你就顧着大郎俊俏了,五郎和六郎可是與大郎用一匹料子,這兩個皮猴,穿上這色兒,你一撒手,下午就給你回來個灰泥猴!”
柳娉娘卻固執,雖然已經是這麽多個孩兒的母親了,她在自己的母親面前也是個嬌嬌兒。
“哼!”嬌嗔了一聲,“我願意洗。”
柳娉娘心中,她的乖巧大兒子,就是值得最好的。
就算是個瘦猴,穿上月白衣裳也只是顯得頭上幾個稀毛蠟黃,但在柳娉娘這個親媽眼中,梁聿也是滿揚州再找不出第二個的俊俏小郎君。
旁邊團圓娘翠喜也笑着附和:“沒事,将來我帶着五郎和六郎,衣裳髒了也讓我來洗,累不着大娘子。”
“你就慣着她吧!”陳氏無奈,但她眼神中的融融笑意卻能說明她瞧着如今女兒這日子越過越好,心中也是十分滿意的。
此時柳娉娘心中靠譜又乖巧的俊俏小郎君正與他的不愛學習三人組在劃算着怎麽逃學。
馬上就是重陽節了,重陽節過後一天,便是宜春樓的畫展。
這事梁聿去不去都無所謂,他去了也沒有用,沒準還要給自己的馬甲掉了。
他想的是逃學出去搞他漫畫小報的創刊號,現在把他困在書院裏什麽事情都幹不了。
一開始逃學的事情只有梁聿和九郎在商量,但是石中原這個自來熟又八卦的家夥就是個喜歡湊熱鬧的。
他也不問梁聿和九郎兩個逃學想要去幹什麽,直接給二人支了招。
“馬上就是秋收的時間了,書院裏還是有不少人要請秋收假回家去幫忙的,你們兩個或許也能請這個假。”他不愧年長了這麽許多歲,在這書院裏多吃了這麽幾年米,比起梁聿和九郎兩個,石中原果然還是要更熟悉書院的規矩一些。
“秋收假?!”梁聿眼睛一亮,“對啊!我是家中長子。”他可以和夫子請假,反正他阿爹扶棺回鄉的事情估計半個揚州城的讀書人都是知道的,到時候他就說自己秋收回去要幫家裏柔弱母親,年老外祖秋收!
梁聿揮手做了一個割稻子的動作,“我七歲就下地幫着阿公阿婆割稻子了,今年秋收也該回去幫忙,我阿公腿還傷着呢!”他說的義正言辭。
九郎眉頭一皺:“我要是說我回去給我……祖母收割養在後院的稻子,夫子會信嗎?”
石中原沉默不語。
他如今已經摸清楚了九郎的脾性,他脾氣柔和的很,但是僅限思安賢弟一人,對着其餘人他還是那個世家子弟的臭脾性兒,他石中原還是沾了思安賢弟的光,才得了九郎偶爾幾分好臉色瞧。
要是九郎真的只是思安賢弟面前那個好脾性的九郎,石中原估計就直接說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沉默。
依着九郎你的家世,這甘泉書院還不是你來去自如的地方嗎?
沒瞧着前面不過一個從三品刺史的兒子,都能把書院當避暑別莊一般來去,你一個家中有宰相的小郎君,還頂着揚州世家大姓的人,還怕夫子不成?
石中原又瞧梁聿,他心中思安賢弟還是個極其聰明的人,而且也只有他能制得住九郎。
他盼着梁聿能把他說不了的話說出來。
不過梁聿你說他聰明,他又要在讓人意想不到的地方犯迷糊。
“後院割稻,我估計夫子能用書給你砸出來。”他還一本正經的給九郎出主意,“要不這樣吧!你說你要回家幫忙打理庶務,就說你家好幾個莊子都豐收了,你要過去盤賬?”
梁聿就是後世那眼神中泛着清澈愚蠢的大學生,翻牆逃學都要排着隊翻的那種大學生。
叛逆了,但是沒有完全叛逆。
“你這辦法不錯,我去試試!”
梁聿也不怎麽了解大戶人家的小郎君是怎麽過的,憑着自己腦子裏圖一點影視劇和小說裏得來的經驗,給九郎出主意,沒想到九郎還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主意。
石中原忍不住扶額:這都什麽馊主意啊!
不過他也管不了他們兩個,反正九郎估計就算張口說“秋天到了,自己要回家摘桂花,免得錯過花期”這樣的借口,夫子都會給批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