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雲詞的記憶, 也跟着回到他們游戲單挑挑得最狠的那個假期。
那時候的李言在某天戳他:[兄弟,你知道嗎,聽說虞尋在網吧包夜好幾天了。]
yc:[?]
李言:[他一定是在背着你, 背着我們所有人, 偷偷鍛煉游戲技術, 等開學後,我們一班和他們七班再在網吧偶遇的時候, 他好把我們按在鍵盤上摩擦。]
李言:[何其歹毒。]
李言:[這老謀深算的,心機深沉。]
yc:[成語用得不錯]
李言:[謝謝,全靠你爸午休把我拎到辦公室, 讓我手抄滿分作文。]
雲詞沒回複, 但他的猜測和李言有點不一樣。
至于為什麽不一樣, 可能是直覺, 以他對虞尋這個人的了解,這人偷偷練技術的可能性很低,如果真要練, 他應該會直接讨人嫌地找流子告訴他:“‘我虞哥說了,他今晚要去網吧,問你敢不敢來’。”
但他還是坐不住。
他沒辦法用邏輯去解釋為什麽也非要去網吧一趟, 或許是和虞尋針鋒相對一年,習慣了。
他第一次背着嚴躍偷偷出門。
晚上十二點, 随便套件衣服,怕被小區門口監控拍到, 特意繞到後門翻的牆——那天晚上風很大, 他乘着夜風, 從圍牆上一躍而下。
就這麽翻了整整一個假期。
在網吧熬得白天上課直犯困。
……
“什麽是又不是, 說人話。”雲詞回過神說。
虞尋手指觸在鍵盤上, 想了想,看似很随意地說:“其實那段時間無家可歸,只能在網吧吃點泡面,沒想到你特意出來陪我熬通宵。”
他說這話的語氣聽起來像開玩笑,但這個人的玩笑話,又讓人很難分辨到底是玩笑還是真話。
就在雲詞琢磨的時候,虞尋又把話拉了回來:“——你以為我要說這個麽?”
“當然是因為你有一局拿了我十個人頭,”虞尋說,“被殺十次,就記住了。”
“……”
他就不該問。
和虞尋之間還是有話別好好說比較好。
-
氣溫驟降。
秋天短暫地來過,之後緊接着就是寒潮。
雲詞躲在陽臺給嚴躍打電話彙報學習進展的時候,裹着件加厚外套。
“最近的學習報告寫得還可以,繼續保持。”
“還有下一階段的學習計劃也可以提上來了。”
“最近生活上怎麽樣,食堂的飯菜還合口味吧?”
“……”
他“嗯”完一串,在嚴躍要挂電話之前,突然喊住他:“爸。”
嚴躍:“怎麽了。”
雲詞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一直記着這茬,他沉默了下問:“咱們學校以前,有個雷鋒獎是吧。”
嚴躍:“就搞了三屆,當年你們投票都不踴躍,早不辦了。”
雲詞又“嗯”,他“嗯”完說:“還有名單嗎,我想看看。”
沒準虞尋喜歡的那個人,在雷鋒獎名單裏。反正比起那個人是他這個可能性,總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嚴躍覺得奇怪:“你要那個幹什麽。”
雲詞:“我。”
他頓了下,“培養一下雷鋒精神。”
……
過五分鐘後,嚴躍發過來一份文檔。
三屆雷鋒獎得主分別是五班實驗室救火标兵蘇梅,七班班費守衛員江宏遠,還有一班……雲詞定睛去看,看到一班李言四個字,得獎原因手抄雷鋒日記。
“……”
他拍照給李言發了過去。
yc:[/圖片]
yc:[?你沒事手抄雷鋒日記幹什麽。]
李言秒回:[我操,雷鋒獎名單。你從哪兒弄出來的。]
李言:[你猜為什麽呢,為什麽雷鋒獎之後都辦不下去了。]
李言:[第三屆選的時候壓根沒有人報名,你爸嚴主任讓我別抄滿分作文了,去抄份雷鋒日記填個空子。]
yc:[……]
是他爸會幹的事。
李言:[不過你真的很奇怪,你沒事翻這名單幹什麽。]
因為如果再不找點什麽。
他會以為虞尋喜歡的人是他。
……
但這話沒法說。
雲詞對着這份名單,自己也覺得他這行為實在太奇怪了。
最後他倚着陽臺圍欄,把外套拉下來一點,指望寒風能把他吹得清醒點。
-
在大一新生适應學校生活後,各類校園活動也陸續開始開展。
羅四方密切關注游戲動态:“有個無盡榮光校園杯大賽,面向全市四十所大學,下月初開始第一輪比賽,我們學校也開放報名了。”
他在寝室慷慨激昂地說着,室友們反應平平。
尤其雲詞,把手上的書翻過去了一頁。
“你們難道就不激動嗎,”羅四方動員道,“屬于我們寝室的戰隊,彌補高中時候的遺憾,為榮譽而戰。”
王壯:“……一般吧,我游戲打得也不是很好。”
彭意遠:“我都花錢讓人給我打號的,你說呢?比賽能花錢找人替我嗎。”
劉聲:“閉嘴吧,你這個有錢人。”
“……”
羅四方看向雲詞:“你呢,詞哥。”
雲詞也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問出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你記得我賬號嗎?”
羅四方開始感到絕望:“……除了虞哥誰會記得啊。”
而且虞尋還不在寝室。
羅四方不肯放棄:“重新創一個吧,全新的賬號,全新的征程。”
最後608寝室全員還是經不住羅四方游說,被他用寝室長的官威趕去網吧六連坐去了:“就試一下,不行咱就不報名。”
【608兄弟群】
羅四方:六臺機子已經開好@yx
羅四方:網吧5=1
羅四方:速來@yx
很巧合,他們坐的還是上次的位置。
雲詞為了避免和某個人挨着坐,這回主動坐到了最外面,靠走道的位置。
寝室群裏,黑色頭像沒有出現。
羅四方問他:“虞哥回你了嗎。”
雲詞:“?”
羅四方:“他不一直不回群聊,就給你發麽。”
他正想說“關我什麽事”,下一秒,黑色頭像出現在手機屏幕上。
這回不是私聊。
而是強勢地占滿了整個屏幕,手機随着不斷震動。
操。
不是私聊,是語音通話。
雲詞沒想過虞尋會直接給他打電話,手一抖,直接摁了挂斷。
過兩秒,語音通話锲而不舍地又撥過來了一次。
【“yx”邀請你進行語音通話。】
……
他們有熟到可以随便給對方打電話的程度嗎。
雲詞仿佛不認識這行字,盯着看了會兒,直到羅四方碰了下他:“接啊!問他到哪兒了!”
雲詞完全忘了他和虞尋之間本來就疊着一層死對頭身份,本就有充分的理由說自己不想接,他為了掩飾另一種情緒,想證明自己一點也不介意接這通電話,摁下了“接受”。
電話接通的瞬間,他嘴裏那句不情願的“喂”和虞尋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喂。”這是他。
“小詞。”這是虞尋。
“……”
雲詞從第一句話開始,就想挂電話了。
虞尋卻不覺得有什麽,接着說:“我還有五分鐘到。”
這種隔着手機聽虞尋說話的感覺很難形容。他是第一次和虞尋打電話。
網吧裏,周圍環境嘈雜。
但是貼着手機聽筒後,那些聲音都被隔絕了,只剩下手機裏的聲音。
剩下虞尋慣有的,帶着些許戲谑和散漫的聲音。
雲詞生硬地說:“你不到也行。”
回應他的是一聲輕笑。
“這麽不想看到我,”虞尋一如既然地欠,“——我還就非到不可了。”
雲詞被他笑得緊握鼠标。
笑個屁啊。
他對這通語音電話很不适應。
平時黑色頭像給他發消息,文字沒有聲音也沒有語境,只是一串文字。但電話不一樣,所有細節展露得甚至比面對面說話還要清晰,甚至還帶着某種隐秘感。
比如虞尋那邊似乎正要下班,除了說話聲,還有整理東西時的雜亂聲,有人在喊他結賬,他懶洋洋地應了一聲:“馬上。”
雲詞聽着這些生活化的細節,有點想逃:“那我先挂……”了。
“等下。”
虞尋說,“你喜歡草莓,還是巧克力。”
“?”
“小蛋糕,”虞尋說,“想吃哪塊,給你帶。”
雲詞:“……”
他是小孩嗎。帶蛋糕。
而且為什麽要給他帶。
雲詞偷偷瞥了眼邊上,發現羅四方豎着耳朵,不知道聽見多少。
他忽然站了起來,說了句“有點吵,聽不清”,然後往外走,避開羅四方。
網吧那扇玻璃門,推開出去是很窄的走廊。
有三兩個南大的學生結伴,偷摸在這裏抽煙。
他往窗口的位置走,然後站在開了一道縫的窗戶邊上,重新把手機貼回耳邊。
雲詞又吸了一口氣,他心煩意亂,只覺得這些天發生的所有事情累積到了一起,通過這通意外來電爆發了出來。他幹脆把困擾自己多日的問題抛出來,他試探着說:“我那天,只是路過。”
“路過懂嗎。”
“算不上什麽見義勇為,只是随手報了個警。”
“我覺得真正的見義勇為,應該像西高設立的雷鋒獎一樣,”雲詞說到這,自己也覺得拿那個破獎出來說事有點不堪,“實驗室救火的那種,更見義勇為。”末了,他又說,“你覺得呢。”
電話那頭安靜了幾秒。
似乎電話那頭有虞尋的呼吸聲,又好像沒有。
可能是他耳邊窗戶縫傳來的風聲。
語音通話的時間在一秒一秒悄無聲息地增加着。
雲詞說完就後悔了。
這種可能性本來就很低的事情,他何必試探,搞得雙方都很尴尬。
虞尋會怎麽想?他會以為他在自作多情,對號入座嗎。
“剛才信號不太好,”半晌,虞尋的聲音終于響起,“你剛才說什麽?要巧克力是嗎。”
“……”
雲詞剛剛所有的爆發,像被針戳破的氣球,一下子蔫了,再難重整旗鼓。
他不知道怎麽想的,可能是爆發後覺得尴尬,居然應了一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