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雲詞接過那顆沾着初雪涼意的糖之後, 晚上不出意外地失眠了。

跨年夜那天晚上,宿舍樓的視頻在網上傳播。

連以前西高的老同學都轉發視頻來問他:這你們南大?這麽有氣氛。

雲詞随手回了幾句,然後點開視頻, 拍攝角度好像是他們對面樓, 太暗了所以導致畫質不是很清晰, 鏡頭也一直在亂動,但是那片閃光燈彙成的‘星光’依舊亮得晃眼。

……

雲詞看了會兒, 點擊了“保存視頻”。

他對着手機屏幕,下鋪的動靜被無端放大。

熄了燈的寝室裏,他盯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 左耳是虞尋被子偶爾發出的聲音, 右耳是虞尋很輕的呼吸聲。

……

這個人每天就睡在離自己很近的地方。

雲詞想起來有時候虞尋下午或者傍晚翹班回來補覺, 他坐在書桌前刷題, 兩個人之間隔着不遠的距離,他從書裏一擡頭,就能看見這人睡覺的樣子。

穿很少, 剛入學那會兒甚至因為天氣原因,偶爾會把T恤都脫了睡。

這人沒當面脫,但有時候睡着睡着, 被子會略微滑下去一點。

在男生寝室裏,彼此生活之間沒有一點隐私。

雲詞想到這裏, 翻了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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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

他想虞尋不穿衣服睡覺幹什麽???

穿不穿關他什麽事。

半晌,他告訴自己。

是當初這人太礙眼, 所以記住了。

雲詞睡不着, 人一旦睡不着就容易戳人聊會兒天, 于是雲詞給李言發了條消息:[睡沒。]

李言夜貓子回複:[這才剛過十二點, 這麽早, 我必然沒有睡。]

yc:[早?]

李言:[淩晨三點前都算早。]

yc:[健康。]

李言:[但你怎麽沒睡???]

李言說着,又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你和虞尋的檢讨最後誰先寫完的?誰的速度更快?誰更有文采?有沒有讓高平陽給你們倆的檢讨各自打個分什麽的?你幾分他幾分?]

yc:[……]

雲詞在被子裏敲字:[打什麽分,我他媽有那麽幼稚嗎。]

敲完之後,這句話沒發出去,被他删了。

因為他想起來,以前的他确實會為了和虞尋較勁幹出這種事。

當初在西高,他有一次作文分數和虞尋同分,滿分六十,他和虞尋是他們年級唯二的兩個五十八分。

結果他在虞尋閑着沒事又來他們班級後窗趴着,找他聊天時忽然問他:“你作文帶沒帶。”

虞尋早有準備地,從校服口袋裏抽出一疊複印紙,紙被疊成方塊狀,他拎在手裏問:“要幾張?”

“……”雲詞說,“就一篇作文,我要幾張。”

虞尋:“那不好說,某人比我高三分的成績單,當初打印了四十幾份。”

“我也就印了三張,”虞尋把那疊方塊抖開,“一張你留教室看,一張放家裏,剩下一張帶在身上。”

雲詞:“我,帶在身上?”

虞尋:“嗯,方便随時欣賞。”

“……”

雲詞一把抽走他的作文複印紙,再把自己的作文從抽屜裏找出來,帶着兩篇作文,冷着臉去敲語文老師辦公室的門。

當時的高一語文老師是個戴眼鏡的中年女人。

雲詞把兩張紙擱在語文老師面前:“老師,這兩篇作文,雖然都是五十八分,但是您認為誰更勝一籌?”

語文老師端着保溫杯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語文老師謹慎斟酌了一下用詞:“這個是很難具體去比較的……”

雲詞立刻把問題說得更具體:“文筆,結構,內容,從這三部分比。”

語文老師:“……”

現在想起來有點不堪回首。

雲詞略過這段往事,對着和李言的聊天框沉思了一會兒,最後重新敲下一行字:

[如果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突然心跳變得很快,算怎麽回事。]

雲詞補充:[也不是想打架的那種快。]

李言:[……?]

李言就是再了解雲詞,也還是看不懂這突如其來的兩句話:[啥玩意。]

雲詞也沒指望他真能回複點什麽。

他更多的,只是想找個聊天框自言自語整理一下混亂的思緒。

yc:[知道了]

yc:[是因為下雪。]

下雪了。

他激動。

畢竟是上大學以來,第一場雪。

雲詞在被子裏翻了個身,又設想出另一種可能。

yc:[或者沒休息好]

yc:[心髒有問題,天太冷,心悸。]

[……]

這都什麽跟什麽。

李言心說完全看不懂,但他都沒怎麽發言,怎麽他表舅自己在對面瘋狂自言自語了。什麽又心動又下雪又心髒有問題的。

李言:[你朋友?]

李言心思在手游上,切出來回複,幹脆直接已讀亂回:[嗯,心髒不好還是得去醫院看看。]

去醫院倒用不着。

雲詞找李言聊過之後,感覺自己平靜了很多。

只是平靜沒持續多久,他從李言的聊天框裏退出去,餘光瞥見下面的黑色頭像,然後鬼使神差地,手指在屏幕上觸了下,點進了虞尋的朋友圈裏。

虞尋的朋友圈裏還是那幾條內容,紙玫瑰教程,還有那封僅他可見的電子版情書。

-我喜歡你很久了。

-我對你這樣的,很感興趣。

雲詞不受控制地反複看了兩遍,這回褪去煩躁後,另一些感受浮現出來,他在心跳開始加劇之前猛地摁下手機邊上的開關鍵,熄了屏。

“……操,”他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說,“一定是太困了。”

熬夜。導致加速心跳。

正常現象。

-

次日,雲詞醒得很晚。

他睜開眼,發現時間離上課時間只剩十幾分鐘。羅四方他們都不在,估計提前去食堂了。

他穿上衣服,三兩下從上鋪翻下去,打算簡單洗漱之後直接去教室。

他以為寝室沒人,結果拉開虛掩着的浴室門,撞見正在洗漱的虞尋。

這人剛将臉打濕,聽見聲音頭微側了下,水流順着脖頸往下,途徑鎖骨處,一路延伸流進衣領裏。

他睫毛上也沾着水,睜開眼的時候神情有些困倦,但是過分绮麗的五官還是顯得整個人很張揚:“……醒了?”

“剛準備叫你。”他随手把臉擦幹說。

雲詞站在門口,一時間進退兩難:“你好沒有。”

虞尋:“好了。”

這人都弄好了,他再不進去顯得很刻意。

于是雲詞走進去,從架子上取了牙刷,對着鏡子準備刷牙,鏡子裏映出兩個人的臉:“……”

“……”他刷牙的手有點僵,“你不是好了。”

虞尋點點頭:“是好了。”

雲詞含着牙膏,冷聲:“那你還站這?”

虞尋把挂在脖頸間的毛巾拿下來,甚至還望前湊了下,讓自己離鏡子的距離更近了:“好了的意思是我洗漱完了,不影響你用水池,但我還得護個膚。”

“…………”

虞尋說的護膚也不是多正經的護膚,就是冬天幹,随便往臉上胡亂抹點東西。

虞尋護膚的速度很慢。

可能是今天因為他在,所有尤其慢。

雲詞沒忍住:“你擦個臉要擦多久。”

虞尋随口,不太正經地說:“看心情,可以擦很快也可以擦很久。”

“…………”

這句話很耳熟。

當初在醫務室裏,這人喝藥的時候也這麽說過。

雲詞心說一時半會他是擦不好了,但他也不能直接把這人趕出去,于是兩個人只能共用一面鏡子。

他不自在地垂下眼,盯着水池刷完牙,然後胡亂洗了把臉,逃似地從寝室逃逃出去了。

yx:[就算不想跟我一起走,也不用走那麽快。]

課上。

雲詞一邊聽課一邊看微信消息。

他以前從來不幹這種事,上課就是上課,什麽要緊消息也得等到下了課再看。

但是今天不太一樣。

手機震動的時候,仿佛有某種感應似的,他劃開了手機。

yc:[這我正常速度。]

yx:[哦,正常速度。]

下一秒,他發來一張圖片。

圖片上是一本書,他們這節課的教材,封面上教程的編寫人員裏甚至有他們任課老師的名字。

yx:[你正常速度就是書都落寝室沒來得及拿?]

yc:[……]

yx:[我把書傳過來]

yx:[你接一下]

雲詞看了眼隔壁班那幾排人,确實看到他們在傳東西,邊傳邊竊竊私語:“傳一下。”

“?給誰的。”

“給隔壁班班長。”

“……”

兩個班頭一次協力合作,直到他的書被人從教室的另一頭傳到他這。

雲詞接過,單手壓着書,把手機擱在書本底下,一字一句地敲字:[昨晚預習過了。]

[用不着看書。]

[是我故意沒帶。]

“……”

雲詞發過去之後,對着這三行字自己都沉默了。

操,是不是有點刻意。

……

算了。

他最後退出微信,不再看虞尋的回複。

元旦之後,就進入緊鑼密鼓的期末月,雲詞複習的地點從寝室轉移到了自習室。雖然他平時把很多東西記得差不多了,但期末考要考的範圍實在太大。

專業老師透露考試範圍的時候說:“我們專業呢,要劃的東西不多,大家放心,因為整本書全是考點,不用特意劃,直接背就行。”

教室裏遍地哀嚎。

雲詞把虞尋兩個字從腦子裏趕出去,靠自習室安靜的氛圍背了會兒,等到晚上飯點,自習室裏陸陸續續開始有點動靜,很多同學收拾東西去食堂吃飯。

他放下筆,擡手按了下頸側,看了眼手機時間,順便看到幾條未讀提示。

yx:[/圖片]

yx:[/圖片]

兩張照片,一張鏡頭對外,拍的是店外的長街,和之前沒什麽不同,唯一的變化是店門口多了個擺件。

下一張照片拍的他自己,但沒露臉,準确的說是拍的手——這人也在複習,手壓着課本,手指骨節分明,指甲邊緣剪得很整齊。

虞尋發完照片,等了半天,沒等到回複。

于是過兩三個小時,又發了一句。

yx:[在自習室?]

雲詞對着這四個字看了會兒,然後被某種不受控制的情緒驅使,他舉起手機,打開攝像頭,對着還握着筆的另一只手拍了一張照片。

照片背景裏,還拍到了書桌和自習室,很生活化的一張照片。

他拍完之後,在發出去的前一秒突然清醒了。

但已經來不及,自習室的網絡太流暢,照片下一秒顯示:發送成功。

于是聊天框裏多了白色頭像回複的一張照片。

yc:[/照片]。

這是他第一次回報備。

不是簡單地回幾個字,而是也拍了張照片以同樣的方式告訴虞尋自己在做什麽。

……

所以他拍照幹什麽???

雲詞拿着手機,甚至覺得手裏的手機變得無比燙手,想反手扔出去算了。

他大腦遲緩地運轉了半分鐘,才想起來微信消息兩分鐘內可以撤回,只要趁虞尋看見之前把照片撤回就行。

但他正要點“撤回”,發現聊天框最上方出現了一行字:[對方正在輸入中]。

“轟”地一下。

好像有什麽東西在他腦子裏炸開了。

雲詞在自習室對着手機,整個人情緒狀态比突然發現虞尋暗戀自己時還要混亂。

但是那行字顯示了很久,斷斷續續地,最後歸于平靜。

虞尋最後什麽話也沒發,他對着雲詞突然回給他的照片,居然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像生怕這是一場錯覺,甚至不敢驚擾。

兩個人隔着網絡很默契地保持住了某種虛假的“平靜”。

過了很久。

雲詞感覺自己僵住的手指漸漸能動了。

他木着臉,對着聊天框一個字一個字地打,努力制造出了一點熟悉的火藥味:[就你在複習?]

他如果能照鏡子的話,會發現自己耳朵已經變得通紅,但他看不見,只能感覺整個人好像都在燒,耳尖燒得發燙。

沒想發的。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拍了這張照片。

但在最後一刻,他沒想發過去。

所以是意外,會手足無措也是因為尴尬。

雲詞在心裏給自己一通梳理之後,感覺好多了,于是又抿着唇繼續打字,解釋自己這張照片的用意,是用來宣戰:

[期末考,第一肯定是我。]

作者有話說:

是誰心動了自己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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