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迷霧重重
迷霧重重
陳欣去世前曾把安子墨叫到床前聊了很久。那一天,她特別健談,精神也好,完全不像一個已經被醫生判了死刑的人。
她單薄又冰涼的手掌輕輕的撫摸着安子墨的臉頰。與陳良結實的胸膛不同,陳欣的手是溫柔疼惜的。那一刻,媽媽這個詞第一次在他心裏紮了根。
她最大的遺憾是沒能在死之前聽見安辰深的消息,她希望安子墨如果有朝一日聽到了他的消息,不管是死是活都要第一時間去她墳前告知,好讓她能瞑目。
她知道陳良這麽多年來也撐不住了。自從小叮當走後他就死了。安辰深的出現又消失無疑是讓他本就千瘡百孔的身心再一次反複鞭屍。他之所以到現在還在撐着是因為他還有個兒子。
“是你給了他固執的動力。”陳欣說,“之前我們對你都比較放心,因為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會長大。而你弟弟他卻永遠是低齡兒。我們難免會把關心多分給他點。如果因此忽略了你,媽媽臨死前向你道歉。”
安子墨如鲠在喉,不知為何,他只能一直無聲的流淚,好讓陳欣從他僅有的眼淚中能看出他的愧疚和懦弱。他不止一次想忏悔,但他不想失去好不容易擁有的一切。這一切包括陳欣和陳良。
陳欣走後陳良本就言語簡短的習慣徹底變成了沉默。相依為命的父子倆本就聚少離多,但每次一回家倆人只是習慣性的了了交談,問問近況便沒了下文。陳良還在各個城市奔走,因為他一直沒有得到安辰深的消息。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好像一直只有安辰深一個兒子。
安子墨出來工作的第三年,在一個凜冬的晚上,他接到了家裏派出所的電話。那是陳良第一次在生活了将近大半輩子的城市走丢。他在外奔波數十載,卻找不到回家的路。
起初,安子墨以為那是一次偶然的事件,陳良天天把自己處在緊張的狀态,又加上年紀大了,難免會有些糊塗。直到這種情況接二連三的出現,他被診斷出了阿爾茨海默症,也就是老年癡呆。
剛開始,他并不想接受治療,他每天照常拿着背包和安辰深的尋人啓事信息死活都要出門。他一聲不吭的和安子墨犟,終于有一天,在他百般制止中陳良憤憤的說出了那句,“你是誰?你為什麽不讓我找我兒子?我兒子丢了!”
安子墨心裏一顫,察覺到陳良正在一點點的把他從記憶裏清除。心痛之餘還是強制性把陳良送進了醫院,他每個星期去看一次。
他雖然住進了醫院,但每天起來要找安辰深的念頭還是會不斷重複,哪怕他一出門就不認識路,哪怕他連安辰深樣子都記不起來,哪怕他已經慢慢喪失了正常的語言交流能力。這個習慣還是會每天上演。直到他再一次拿起安辰深的照片,眼神卻迷茫又陌生。他只能出神地望着窗外,直到某個時刻或者某個瞬間會突然說出那僅有的一句,“我兒子丢了,我要找我兒子!”
這個時刻有時候是一個星期,有時是半個月一個月,有時甚至是一年兩年。
曾經那個幸福的一家四口如今只剩下他和陳良,還是一個已經忘記這個家的陳良。有時安子墨看着他手中泛黃破舊的尋人啓事,會情不自禁的想着安辰深現在是不是長高了,變成大帥哥了,又或者被有錢的好心人看上接回家裏過上了養尊處優的生活。畢竟他一直都不缺人喜歡,哪怕是陌生人。
但他在安辰深消失的20年裏,唯獨沒有想過他會遇見壞人,或者已經死了。或許把他往好的一方面想的話能讓他心裏好受一些,至少能自欺欺人的減輕點他的罪惡感。
或許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數。安子墨怎麽也沒想到學了這麽多年的新聞專業今天起竟也當了一回偷偷摸摸的狗仔。富商的房子很多套,多是在市區繁華地段。但以安子墨對有錢人的了解,黃金地段的房子大多都是為了掩人耳目。真正自己常年居住的房子絕對在鳥不拉屎的郊區,并且安保系統缜密齊全。連只蚊子飛進去估計都要查清楚來歷。
他在別墅對面的公共廁所裏蹲守了一天一夜,愣是沒有看到周瓊的影子。倒是其他老婆和孩子進進出出的。有的在門口遇到連看都不會看一眼,更別說像外界認為的那樣,一大家子其樂融融。
最小也最得寵的老婆是衆多老婆中最高調的,不論是穿着打扮還是座駕都有一種要碾壓其他老婆一頭的意思。但其他老婆并看不上她,畢竟,她只是個空有一幅好皮囊的花瓶。網紅是她們最嗤之以鼻的身份,嘩衆取寵的小醜罷了。
沒有蹲到周瓊的人也就跟蹤不了她,跟蹤不了她也就沒機會找到安辰深。第一天的計劃失敗以後安子墨只好回酒店繼續查資料。其中有一些對外不公開的資料他是托李斌的特殊渠道得知的。
薛強名下的所有企業其中有一大半都是周瓊在接手,看似沒什麽威脅的周瓊實則才是公司的大股東。不僅如此,她自己名下還有一些薛強和那些老婆們并不知道的産業。這其中有很多都是高端夜總會這樣的聲色場所。而且她經營的場所都有一個相同之處,裏面“服務”有錢人的都是一群年輕帥氣的男人。無一例外。
更令他匪夷所思的卻是,這些夜總會的法人和持股人又是另一個人叫吳小明的人。至于這個吳小明竟查無此人,查不到一點關于他的任何信息,就連李斌這個黑白通吃的萬事通一時半會都查不到。但是,安子墨總覺得這個名字他莫名有些熟悉,好像在什麽時候聽到過,或者看到過。
安子墨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周瓊的情人。但根據資料顯示,周瓊很幹淨,和薛強結婚以來就沒有聽到過關于她任何越軌的新聞。就連當時最有名的狗仔沒日沒夜的跟蹤她數月仍舊一點出格的行為都沒拍到,身邊除了保镖就是保镖。她甚至都不太喜歡和男人離得很近,包括她的保镖,司機。一幅對男人完全沒有任何興趣的冷漠樣子。
這次爆出帶走了天上人間的“明星”也就是安辰深,(他的藝名是“王子”),也是意料之外。據李斌的說法,天上人間雖然也是周瓊的産業,但她幾乎沒有去過這個會所,都是一個名叫趙冰冰的的經理在打理。
說來也巧,就在會所特殊服務被端的那天周瓊罕見的露面了,身邊還沒帶保镖。從網上流傳出來的30秒視頻上來看,她更像是沒做任何準備就過去的。而且是直奔安辰深過去的。
安子墨把那段30秒的視頻反反複複看了無數遍,無意間發現了一個細節。如果說周瓊的感情生活一直很幹淨,那她為什麽在自己的會所被查封的時候不顧輿論的壓力帶走了安辰深?僅僅是因為他是會所的搖錢樹?
可會所的搖錢樹不止他一人,為何只帶走了安辰深?而且看周瓊見到安辰深的第一眼像是見到了很久沒見的親人一般,她的眼神更多的是無措和驚訝。不僅如此,就連帶着安辰深在媒體面前離開時她一直擋住的卻是不懷好意對着安辰深的鏡頭,她甚至都不在乎自己會不會被拍到,卻不希望媒體拍到安辰深。
安子墨确信,她幫着安辰深擋鏡頭的動作是下意識的,有保護性的。這讓他一瞬間又陷入了死胡同。視頻裏這個有些擔心安辰深的周瓊還是那個傳聞中一晚上把5個老外的老二喂狗的歹毒女人嗎?
對于今天的蹲點失敗,安子墨決定明天去周瓊名下的其他會所探探底。他依依記下名字,卻在一家不起眼的KTV上思慮了很久。這家名叫9度的KTV看着并沒有什麽特別,甚至連地理位置都有些偏僻。一般像這種娛樂場所都會開在繁華地段,但周瓊卻開在偏遠的郊區。就連安子墨一個毫無經商天賦的外人都知道那地段絕對沒生意。
可這家KTV不僅開了,還開了很久,根據商家信息顯示的時間距今已有15年之久。不僅如此,這家KTV還是周瓊露面次數最多的地方。
安子墨有些疑惑,剛剛被查封的天山人間是她所有産業裏最賺錢的,但她卻極少出現。這家不起眼的KTV她倒是隔三岔五都會去。
雖然安子墨來之前對這家KTV的營業情況有所預判,他有想過這個位置的生意會冷淡,但沒有想過如此的冷淡。說它馬上就要倒閉也不足為過。
正是大周末的黃金時間段,KTV裏面冷冷清清,唯一熱鬧的只有前臺循環播放的音樂。看着員工們悠閑的玩着手機,連安子墨站在前臺張望了很久都沒有發現。可見平日裏KTV的生意是有多慘淡。
就在安子墨打算發出點聲音提醒一下前臺的服務員時,他身後想起了一陣歡快的聲音,“你好先生,歡迎光臨9度。”
安子墨正欲扭頭看清後面的人時,她已經小跑的走到了安子墨跟前笑臉相迎。
他禮貌的回以微笑,卻發現這個服務員貌似對他臉上的胎記有興趣。對上安子墨的眼神時,她慌忙收回自己的目光。
安子墨這才注意到她衣服胸牌上的名字,這讓他來了興致。因為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天上人間的經理——趙冰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