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改變
改變
他在倒騰了許久之後,趙冰冰聽見了機器正常運作的聲音。許是她看的出神,甚至都忘了說句謝謝。直到他的背影漸漸淡出她的視線才懊悔不已自己過于花癡。
自從那天開始,那個男人占據了她所有的視線。他總是在上班的時候無所事事的翹着二郎腿把玩着打火機。聽見有人喊他就懶洋洋的起身。他經常遲到,主任都已經習以為常,甚至還經常調侃他是個富二代來體驗生活的,全勤什麽的他從來不放在心上。
下班的時候他經常在食堂正對面的花壇邊斜着一條腿抽煙。哪次看到一地的煙頭時趙冰冰就知道他今天的心情可能不太好。他不怎麽說話,也沒見和車間其他男人一起稱兄道弟。他和趙冰冰一樣,獨來獨往。
也正是他身上的幾分不羁和冷漠吸引着工廠裏的少女們,眼紅着工廠裏的男人們。
趙冰冰把他比作英雄,她自己都覺得有些白癡,但那時候的她就是這麽想的。他就像個英雄一樣來到她的身邊,而她只敢遠遠的看着。
一向是個工作狂的人卻天天盼着自己的機器出點毛病,除了這樣,她實在找不出別的理由能和他有點交集。可偏偏機器就像是有自愈能力,有時候好不容易出了點小毛病,她還沒來得及激動機器自己又好了。這讓她一度很苦惱。
可偏偏別人的機器就能一直壞,這其中就包括車間的廠花。這個廠花是男人公認的,女人嫉妒的。原因就在于她豐滿的胸部和巴掌大的腰,這還不是最頂配的,最讓男人魂牽夢繞的還有一雙筆直的大長腿。這雙腿曾讓身高只有158的趙冰冰一度羨慕到嫉妒。
廠花是不缺追求者的,甚至走到哪裏都是焦點。那群男人就像一群沒玩沒了的蒼蠅一般整天圍着她轉。就像在照顧一個植物人似的随叫随到。要不是宿舍不允許男女串門,不然這些男人巴不得天天睡在廠花的宿舍門口。
最讓趙冰冰印象深刻的一次是廠花上班的時候生理期來了,她每次生理期一來反應就特別大。臉色慘白的冒虛汗,痛苦的趴在機器上,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生孩子。
每個月的這麽幾天也是那幫男人各顯神通求表現的機會,有泡紅糖水的,有買藥的,甚至還有争着買衛生巾的。他們極力獻殷勤的目的就是為了能得到廠花的青睐。然而結果總是不盡人意,他們連廠花的電話號碼都沒要到。
廠花的冷漠倒是和他的孤僻格外般配,這也是廠裏人喜歡把他們倆放在一起配對的原因。每次倆人稍微靠近一點背地裏就開始議論紛紛,猜測俊男美女已經在一起了。
趙冰冰每天的心情都是根據他的流言蜚語來決定的。聽說他和廠花一起去食堂吃飯她很傷心。聽說他和廠花沒有在一起她又很開心。她就這麽一廂情願的反反複複的患得患失,他估計連趙冰冰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看着他在廠花機器邊一言不發的搗鼓機器趙冰冰心都碎了。她從什麽時候開始就一廂情願的以為他只能給自己修機器?
她沉浸在一個人的兵荒馬亂裏無法自拔。最終,還是被父母的一通電話拉回了現實。她看了一眼日期,果然,是發工資的日子。父母連她的生日都記不住卻能準确無誤的記着她發工資的日子。有時工廠臨時拖了幾天她們就天天打電話問具體時間,這個時候她們倒是不擔心電話費貴了。
她累死累活的加班加點,每個月的工資自己只能留下生活費。按照父母的意思,怕她亂花錢,這些錢都是替她存的嫁妝,以後還會原封不動的還給她。她雖然知道那些錢早就花在了弟弟身上但還是照常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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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之前她都是如此,一是自己确實花不了多少錢,其次父母幹農活比她更辛苦,她還年輕不差這一兩年。
但今天站在鏡子前的趙冰冰猶豫了。鏡子裏這個剪着土裏土氣的短發,穿着洗了變形的衣服,臉上更是素的像是農村幹農活的婦女。就她現在這個樣子說她生過孩子都有人信。
于是她想到了工廠女人花枝招展的裙子,精致的妝容,刺鼻的香水還有女人味十足的高跟鞋。她第一次和父母說了謊,留下了生活費以外的200塊。
父母顯然不相信她,這也是父母對于子女的一種特殊能力。能準确無誤的判斷出她說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她只能昧着良心說工廠最近淡季,大家都是一樣。擔心電話費的父母最終還是将信将疑的挂了電話。最後還特地囑托她不要亂花錢。
趙冰冰松了一口氣,她以為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但她那時并不知道,往後的幾年裏她每個月都要找各種各樣的借口搪塞父母為自己争取多點生活費。雖然都是她自己辛苦掙的,但父母卻覺得不給她們就是大不孝,甚至會搬出村裏誰誰誰家的女兒一年給她爸媽掙多少多少錢,同樣是生的女兒,為什麽他們就沒有別人好命。
她耳根子軟,禁不起父母的唠叨。再加上從小就懂事,對于父母她只會一再的妥協。除此之外她別無選擇。
那些錢她偷偷拿去給自己買了一條裙子和一只不知道什麽牌子的口紅。僅僅是買了這兩樣東西都讓趙冰冰心疼了很久。她總是估算着這些錢可以給父母買身暖和的衣服,可以給弟弟買些複習資料,或者可以夠自己吃一個月的夥食。
這些想法就在某一天下班時,她看見了依舊斜着一條腿站在那裏抽煙的他。趙冰冰總是最後一個下班,多做一雙襪子也是好的。每次她下班的時候食堂早就關門了,她都會直接去宿舍泡方便面吃。
她原本以為今天和過去的每一天沒什麽區別。他依舊不認識她,盡管她已經費盡心思地打扮過一番。裙子是新的,甚至還在下班前去廁所塗了口紅,為的就是在經過食堂的花壇前能有那麽一次引起他的注意。她依舊壓抑住緊張的心情低着頭裝作沒有看到他準備從他面前經過。從他身邊經過她已經演練過無數次,可每次那段不近不遠的路程總是能讓她忘記剛剛自己到底有沒有順拐。
“趙冰冰!”
她第一反應就是自己幻聽了,但她的雙腳卻像灌了鉛似地不能動彈。緊接着,她清晰的聽見了他用腳尖急促的抿滅煙頭的聲音,他一下一下接近自己的腳步聲,直到她面前突然出現那張她日思夜想的臉時,有那麽一瞬間她幾乎緊張的快要暈厥。
她羞澀的低下頭,緊緊抿着剛剛塗完口紅的嘴唇,口紅的苦澀漸漸在她嘴邊散開。
“下次能不能早一點下班?我每天等着你很費煙的!”
趙冰冰猛地擡起疑惑的眉毛,“什……什麽?”
他微微揚起嘴角,朝着已經熄燈的車間擡了擡下巴,“我每天要等你走了才能斷掉車間的電閘。”
趙冰冰的臉瞬間就紅的發燙,她上班了這麽久還是第一次知道他要等到最後車間人都走了才能拉電閘。難怪每次不管多晚下班都能看見他站在花壇邊抽煙,原來是自己耽誤他下班了。
她忙不疊地道歉,保證明天開始一定會準時下班。
“你就這麽缺錢?”
趙冰冰沒想到他的話題轉變的如此之快,又或者是她壓根沒有想到他會和自己聊到關于工作以外的話題。她原本想回答的,卻不知為何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明知故問的,“你說什麽?”
說完她就後悔自己的語言系統怎麽就偏偏在這個時候失靈了,所有她想說的話一到嘴邊就像是被人打散了一樣不合時宜的往外蹦。
“沒什麽,就看你一個女孩子挺拼的。”他說完便走進了黑燈瞎火的車間,留下茫然的趙冰冰不知如何是好。
眼下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傻傻的看着他開了車間的燈,檢查着每個機器,确定沒什麽問題才關了電閘。
等他從黑暗裏走出來時看見趙冰冰還站在原地明顯愣了幾秒,他疑惑的說,“還想加班?”
趙冰冰緊緊攥着裙子的兩側,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看着他,突然,她猝不及的一個深鞠躬伴随着自責的“對不起,害你也這麽晚下班。”
許是被她行的如此大禮給怔住了,半晌他都沒有任何聲音。趙冰冰還依舊對他鞠着躬,生怕他不原諒一樣。
他忍俊不禁的笑了,這一笑讓趙冰冰直接蒙了。那是她第一次見一向沒什麽表情的他露出少年般的笑容。
“确實挺不厚道的,我飯都沒吃呢,食堂已經……”
“我請你吃飯!”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趙冰冰笨拙的打斷,他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趙冰冰随即打了個響指,“行!走吧!”
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的趙冰冰總覺得今天事情發生的有些不可思議,她有那麽一瞬間總覺得自己在做夢。她現在居然要和工廠的風雲人物出去吃飯,這要是被其他女生看見了明天會不會殺了她滅口?
雖然只是一個賠禮道歉,但趙冰冰總有種在和異性約會的拘束。這是她第一次和異性單獨出來吃飯,還是她天天惦記着的男人。
趙冰冰回憶這段往事時,安子墨注意到她那雙迷茫的眼神裏充滿着遺憾。
一根煙在她食指間輕輕抖了兩下,煙絮四散開來,猶如她那已經支離破碎的過去,微風過境,無從拾起。
趙冰冰說,“我在想,那時候的他有沒有真的對我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