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你後悔過嗎

你後悔過嗎

一個人的離開卻讓另一個人孤獨了一輩子。周瓊走後,楓已經在她的墓前跪了4天,不吃不喝。安子墨覺得,如果他現在輕輕一推就能把眼前這個曾經拿槍對着他的保镖按倒,并且他還沒有任何的還手之力。但他不是很想試,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他不太會勸人,更何況對着一個男人說些柔情蜜意的安慰話總覺得怪怪的。于是,他把趙冰冰給請來了。

他原本以為趙冰冰是來勸他的。沒想到她就是看了一眼,随後若無其事的點着煙悠然自得的搖搖頭,“沒事,死不了,照他這個狀态看還能再撐個3天。”

安子墨瞠目結舌,“身為同事,不用勸一勸?”

“身為同事,不需要勸。”她透過煙霧瞥了一眼即将和墓碑融為一體的楓,“除非我能讓周總活過來。”

楓動了。安子墨看着他向趙冰冰伸出微微顫抖的手,趙冰冰就着自己的煙蒂點着一根煙卡在他食指與中指之間。他又顫抖着手慢慢送進自己嘴裏吸了一大口,一根煙瞬間燃掉一大半,卻沒有看見有煙霧從他的嘴邊出來。

“你不在京市的那段時間,周總讓我在她離開時給你帶句話。”趙冰冰目光一直盯着墓碑上周瓊的遺照。

楓的頭終于動了,他像是落枕了似地轉動着不太靈活的脖子,仰着頭看着趙冰冰。安子墨這才注意到他的胡子已經長過了下巴,碎發已經完全遮住了眼睛,只能看見兩個深不見底的無底洞,看不見瞳孔的顏色。

如果他是現在這副模樣走在大街上,手裏拿面銅鏡和一本書,準有人會上前找他算命,或者按摩。

他一直偏着頭,等待着趙冰冰開口。她倒是不急,不緊不慢的抽着煙。安子墨了解她,這是又打算賣關子了。

“她……她說了什麽?”看來楓并不是很了解女人。

趙冰冰站着累了,索性直接坐在了臺階上,豪邁的敞開着兩條腿,但她抽着煙的動作看着卻比她的坐姿要優雅。

她朝着墓園灰茫茫的天空吹了一口煙霧,像打了一層若有若無的馬賽克。“周總以你的名義留了不少産業,雖然和薛強的産業沒法比,但足夠你結婚生子安享晚年。”她邪魅一笑,“如果你娶的老婆多的話,那就要省着點用了。不然怕你老了連棺材都買不起。”

楓沉默的回過頭癡癡的看着周瓊的遺照。

“不過,周總知道你不會有很多老婆,甚至都不會結婚。”

如果安子墨沒聽錯的話,楓聽到這句話時笑了一聲,似是很滿意趙冰冰的話。應該是滿意周瓊的原話。

“這正是她所擔心的!”趙冰冰扭過身,和楓一起看着周瓊的遺照,“周總讓我轉告你,她一直都有兩個兒子。”

楓垂下了頭,緊接着,一陣憋屈的哭喊聲漸漸傳來。撐了這麽久的硬漢終于柔情了一回。趙冰冰和安子墨識趣的離開了。楓的哭聲震耳欲聾 ,面對着眼前這個再也回不來的女人,他第一次哭的撕心裂肺。因為周瓊一直不喜歡柔弱的男人,哪怕他從小訓練時不幸中彈也只是咬掉了自己的一顆牙。

安子墨在離開京市之前帶着安辰深去了一趟張醫生的心理咨詢室。在周瓊的葬禮上,她和安子墨已經在趙冰冰的介紹下打過招呼了。葬禮上的張醫生和頹廢的楓相比好不到哪裏去,甚至更絕望。那種表情,他曾在陳良的臉上看見過。是陳欣永遠離開的那天。

所以今天她們沒有過多的寒暄,而是直接替安辰深做了一系列的檢查。她試圖不提起已經去世的周瓊,連稱呼安辰深都是以,“幫朋友的忙”為由。

安子墨坐立難安的等着她的結果。

她看了看安辰深,又看了看安子墨,那眼神就像是在努力的找他和安辰深之間的相同點。

她露出淡淡的笑容,讓助手支走了安辰深,安辰深并不願意配合。安子墨一個微笑,一句,“我馬上過去接你”就讓安辰深乖乖的和助手走了。

“你很了不起!”張醫生笑着說,“攻克了我這個心理醫生的難題。”

“你是說他已經沒事了?”安子墨遲疑的眼神透過她的鏡片看向她。

“我可沒這麽說。”她聳了聳肩,“不過相對與我第一次見到他來說确實可以這麽說,但相比于正常人,情況還不是很樂觀。”

“正常人?”安子墨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他只是大腦發育遲緩,并不是真的傻子。”她煞有介事的看着安子墨,“相反,在某些方面,他的能力甚至超過我們正常人,比如藝術天分。你可能不知道他也許是個被耽誤的畫家。”張醫生說完從抽屜裏拿出了一打A4紙大小的紙張,她一張張的在安子墨面前攤開。

他雖然不懂藝術,更看不懂畫。但安辰深的畫給他的感覺很不舒服,就好比有一張畫上是一個人牽着一條狗,但這條狗只有身子沒有頭,之所以讓他覺得是狗,是因為地上有一根骨頭。

還有一幅畫是一個人躺在桌上,沒有任何的衣物。長方形的餐桌兩邊坐着四個怪物。因為他們穿着西裝打着領帶拿着刀叉,但身體以上卻是面目猙獰的狗頭,他們垂涎着口水像是迫不及待地享用着桌上的獵物。

有很多畫都是這種風格,壓抑的甚至有些邪惡,他不知道安辰深為什麽會畫這些,但他看久了這些畫後心裏莫名有些傷心。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是把安辰深帶入了畫中那個沒有任何生命力的抽象的角色。

安子墨茫然的看着她,不知如何開口。

“這是他拒絕溝通的那段時間畫的。”她說,“這也是他想說的話。”她眉頭微蹙,兩只手在桌前十指緊扣,“你應該知道他經歷了什麽,他被人……….”

“知道!”安子墨突然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詳細描述,“我知道………”他又重複了一遍。他還沒有做好準備去接受自己的猜測變成現實。

“好!”她點了點頭,“他應該跟你說他忘了,其實他一點都沒忘,他只是不想讓自己記起來。他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其實他只是給那些事情蓋上了一層薄膜而已。只需一陣風輕輕吹過,那層膜就會飛走,而他不得不再一次面對暴露在他面前的東西。到那個時候,也許就是炸彈爆炸的時候。”

“什麽意思?”安子墨似懂非懂的琢磨的她的話,“我不太懂心理學。”

張醫生回了安子墨一個稍縱即逝的微笑,“你要做的就是在那層膜被吹飛之前,讓膜下面他不願面對的東西變成他最在乎的東西,或者人。”她又從抽屜裏拿出幾張破舊的畫紙,有些已經殘缺不全了。唯一完整的兩張,一張是秋千上的兩個背影,一張是開着的大鐵門,一個小孩背着書包站在大鐵門邊上,另一個小孩在背書包孩子的對面,他坐在小板凳上笑得眼睛眯成了兩條直線。

安子墨小心翼翼地拿起桌上的畫紙,就像掀起了自己塵封以久的回憶。他撣掉回憶上的灰塵,讓它們在畫紙上變得鮮活起來。

“這是趙冰冰搶救下來的幾張,”她稍稍頓了一會說,“其它的被他自己燒了,因為不知道從哪裏聽到,他的哥哥已經結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庭,把他忘的一幹二淨。”她看向安子墨的眼神耐人尋味,好似在求證什麽,又好像在等他的回答。

安子墨沒說話,只是看着手中的畫紙。

“他對你有不一樣的依賴,你感受到了嗎?”

安子墨皺着眉頭,“他把我當成了唯一的家人。”

張醫生意味深長的點點頭,“他的生理年齡和你一樣大。”

安子墨很不喜歡醫生說話跟擠牙膏一樣,但他還是維持着基本的禮貌,“所以…….”

她沒有回答安子墨的問題,而是反問他,“如果他對你不止家人的感情,你還會像現在這樣照顧他嗎?”

安子墨語塞,他沒有回答方醫生的問題,而是被死去的回憶一下擊中了心髒。一個迷迷糊糊且燥熱的早上,他從男孩逐漸向男人邁步,有些感覺也随之而來。身體腫脹過後的放松讓他驚醒。他看到安辰深正趴在他的兩腿之間。

他強行切斷回憶,不安的調整坐姿逃避着問題,“我們可以離開了嗎?”

“請便!”張醫生朝門口的方向做了個請的手勢,沒過多久,安辰深跟着助理一并站在門口,他看見安子墨時第一時間站在了他的身邊,手自然而然的搭在他的胳膊上。安子墨往前走了一步,錯開了安辰深的手,笑的有些僵硬,“我們回去吧。”

安子墨心不在焉的往前走,卻和一位穿着病號服舉着吊瓶杆的男人迎面撞了一下。“對不起!對不起!”安子墨忙不疊地道歉,“你沒事吧?”

眼前站着的人慌忙朝他做了個“噓”的動作,他指了指病房門口的玻璃窗,“沒事,你走吧。”

安子墨順着他手指的方向往病房裏瞄了一眼,怔住了。他下意識的往前走了一步擋住了安辰深的視線,随即把目光轉移到眼前的男人身上。

男人單薄的連病號服都撐不起來,衣服松垮垮的挂在他身上。臉頰兩邊凹進去兩個很深的洞,酒窩可不長這樣。他鬼鬼祟祟的盯着病床上閉着眼已經睡着的人,因為門外的動靜聲,病床上的人緩緩睜開眼睛。

病房外的男人在他睜眼時第一時間往邊上躲了一下,看到了還沒有離開的安子墨,一對疲憊的眉毛慢慢靠近,他幾乎用着氣音在說,“你們怎麽還在這?”

安子墨反應過來,又一次向他道了歉,帶着安辰深離開了病房。沒走兩步,他又回過頭,男人的眉頭徹底擠在了一起,看着安子墨又在他面前停了下來,說,“把他變成如今這樣,你後悔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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