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确實早。
冬天天亮的晚,這個點太陽才堪堪從雲端冒出來點光亮,像是謹慎又小心翼翼地試探。
“你又想幹什麽。”
外頭響起劇組工作的聲音,疲憊的匆忙的腳步聲,謝逐橋本該和這些沒有關系,他會在飛機上睡覺,又或許運氣好的話,已經快到家了。
謝逐橋的語氣和态度都不好,似乎把所有的錯都歸結于電話那頭兩個月沒有聯系的人。
好在這是個同樣不美好的早晨,天陰下來,淩晨時因為下雪稍稍雀躍的心情這會兒跟着沉下來,他們之間最好誰都不要看誰順眼。
“你沒有什麽要和我說的?”許延聲開口聲音很平,這是三年來少有幾次,謝逐橋能從他那裏聽到這樣的聲音。
許延聲很懶,終于懶到什麽情緒都懶得裝了。
謝逐橋同樣情緒不好,說:“沒有,不知道你大清早發的什麽瘋。”
淩晨時和馮景和的電話像是記憶模糊時恍惚的一場夢,然而手機通話記錄裏來自X市的號碼那麽顯眼,連後頭跟着的通話時間都在藐視許延聲的自欺欺人。
謝開胃小菜卻還分不清自己幾斤幾兩,到底是誰在發瘋。
“哦,所以你和周攸攸真在談戀愛?”
“......”
謝逐橋一瞬間沉默,淩晨至今所有的情緒偃旗息鼓。他讨厭這個虛僞的充滿謊言的世界,從一開始他和許延聲之間就是絕對的真誠,懶得虛僞。
他可以幫着公司和劇組騙所有人,現在才知道那裏面不包括許延聲。在許延聲面前,謝逐橋從不僞裝,虛僞的假笑,不必要的敷衍,他從來沒有過。
可謝逐橋還是沉默了,想要擺脫許延聲,他就需要虛僞。
還沒來得及說話,許延聲就先開了口,語氣溫和,像在詢問一日三餐:“上床了嗎?你對女人還ying的起來嗎?和周攸攸上床的感覺怎麽樣?有沒有比我舒服?”
“......”
“許、延、聲。”每個字都帶着無盡的沉甸甸的恨,儀式隆重地從牙縫裏擠出來,厭惡的那麽理所應當。
該死的休息室,和忙碌的工作人員只有一牆之隔的鬼地方,謝逐橋甚至能聽到周攸攸的名字被其他人含在嘴邊,連提起來都是溫柔的。
可有人偏偏......
“你別那麽惡心。”謝逐橋也聽得惡心。
許延聲卻和聽到什麽大笑話似的,仿佛是真的疑惑:“談戀愛不上床?那你怎麽還和不談戀愛的人上床啊?還是你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喜歡裝正人君子?”許延聲頓了頓,輕笑了下,說:“私底下卻是條狗。”
如果謝逐橋是條狗那該多好,許延聲要把他關起來,不讓任何人碰。他們也不會很久才見一次面,許延聲會天天抱着他,和他聽雨看雪曬太陽。
謝逐橋氣極反笑:“在你面前我只是條狗,永遠不配當人是嗎?”
“确實。三年前你在我面前爬的時候,就永遠不可能當人了。”
三年前,又是三年前,謝逐橋那麽努力想要把三年前那件事從記憶裏抹去,許延聲卻一直再提。
三年前。
謝逐橋重重地深吸一口氣,把有關這三個字的記憶通通剝離。
還不到時候,謝逐橋想,時間和地點都不對,他不應該也沒有必要和許延聲在電話裏像個小學生一樣的吵架。
清醒一點才知道兩人的争吵毫無意義,謝逐橋捏了捏眉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今天怎麽起這麽早?”
兩人之間似乎總能這麽說話,話題跨越很大,許延聲見怪不怪:“F市下雪了。”
“現在?”
“淩晨的時候。”
“冷嗎?”
“別說的你好像在關心我。”許延聲忍不住嗆他。
F市從來不下雪,大概是覺得天神難得善良一把,謝逐橋也順着耐心了幾秒:“那我挂電話?”
“......”
許延聲渾身刺沒能刺出去,難得被噎了一下:“殺了青還不走?”
提到殺青,謝逐橋這才心情好,還有心思開玩笑:“你的狗仔朋友還在門口堵着。”
許延聲冷笑道:“你發微博回應不就好了,周攸攸還眼巴巴等着。”
許延聲沒再說過分的話,謝逐橋也随便他刺,分明他和周攸攸之間什麽都沒有,許延聲想問想知道答案,謝逐橋偏偏不說。不到最後一刻,這根懸在半空的線,會釣到誰真的很難說。
門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周遭環境漸漸趨于平靜,謝逐橋說:“晚一點回。”
于是許延聲也沒說讓謝逐橋過來找他的話,一聲不吭把電話挂了。
淩晨時下了場屁點大的雪沒幾個人知道,晨間新聞倒是迫不及待報道了這件事。女主持人笑容得體,畫面一轉,墨黑的天空中飄散着漫天雪花,一時間世界只剩下純潔的黑與白。
“裝模作樣。”
許阿姨今天沒來,許延聲捧了碗海鮮味的泡面坐在沙發前吃,又因為不太高興,在面裏額外加了雞蛋和香腸。
泡面家裏有,在電視櫃上排了一排,各種口味都有,随便他挑。雞蛋和香腸是臨時去超市買的,許延聲不嫌麻煩,特地換了能見人的衣服,從電梯裏出來,又繞了好幾條小路,然後才走到小區地下超市的路口,只因為他不認識地下室的路。
因為這一天許延聲什麽都沒有,他太需要得到一些完全屬于他的東西,哪怕要走很長時間的路被冬天刺骨的風吹很久也沒有關系。
回來時熱水壺的水已經燒開了,變成保暖狀态,亮着一盞黃色小燈。許延聲把開水倒進鍋裏,面餅和調料包一股腦倒進去,還有切好的香腸。
許延聲對吃的沒有要求,但泡面一定要吃煮的,要煮得軟的,他讨厭開水沖泡的硬邦邦的面條。
面湯被雞蛋吸了一大半,許延聲覺得渴,不情願地起身倒了杯還在保溫的開水,然而開水溫度太高,他還是喝不着。
“離F市上一次下雪已經過去了七年時間,非常遺憾的,因為淩晨下雪時間不對,只有很小一部分幸運的民衆有幸見到了這場雪。”
還在吧臺單手插兜噘嘴吹着開水的許延聲挑眉看過去,認為這位有修養有素質講話好聽五官精致的女主持比娛樂圈裏到處蹭熱度的學不會審時度勢即将要被馮景和關籠子裏熬狗的周攸攸順眼多了。
許延聲的電話挂了沒多久,方欽山就在外頭敲門進來,他給謝逐橋拿了眼罩和耳塞,說:“下午可以走,你先休息一下。”
謝逐橋接過來的時候瞥了他一眼,眼神平淡,也不像在質問:“聽到了多少?”
方欽山:“我剛過來。”
謝逐橋點頭,也沒說信沒信,這種時候也不在意方欽山到底聽到多少。
方欽山離開後,謝逐橋在沙發上和衣睡着了,奇怪的是他從來不喜歡白天睡覺,拍戲之後總是日夜颠倒根本沒機會挑睡覺時間,白天睡時總要醞釀很久睡意,以至于很多時候他才睡着,就被叫醒了。
這一天謝逐橋入睡很快,他個高腿長躺在明顯不舒服的沙發上輕而易舉地做了場白日夢。
直到午飯時間,敲門聲再次響起,咚咚聲将他從夢境帶離,謝逐橋猛地睜開,強迫自己醒過來,啞聲道:“進來。”
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吱呀聲十分刺耳,謝逐橋睡得渾身都疼,揉了揉肩膀皺着眉疑惑地望過去。
周攸攸的腦袋貼着門檻探進去,正好看見謝逐橋冷着一張“全世界都對不起我,包括你”的臉望着她,周攸攸讨好地笑笑,大方走進來将手上提着的外賣袋遞給謝逐橋:“小橋。”
周攸攸咖位大,性格确實是平易近人,和宋承悅那種油膩男不一樣,周攸攸一笑,拂面而來的是春天和煦的微風。
周攸攸跟着劇組吃盒飯,通常連肉都不加,更不會給自己加餐點外賣。一份外賣當然不會有多貴,謝逐橋也不稀罕,主要就是一個心意。
謝逐橋臉還是臭,到底伸手把外賣接了過來順手放在地上,和周攸攸熟了講話也随便:“拍完了?”
知道他是随便問問,周攸攸還是回答:“吃個午飯。”
“你吃了麽?”
“還沒呢,怕你餓着,先來找你了。”
女生說話時總帶着一張讓人看了兇不起來的俏皮臉,謝逐橋得承認,周攸攸長得确實好看,向來沒有半點架子,和這種人炒CP他怎麽也虧不了。
重點是謝逐橋不願意,和三年前那件事一樣,從一開始就沒有人征求過他的意見,自始至終他都是被人拖着拽着走,只要別人想要就可以,謝逐橋沒有資格說不。
可謝逐橋以為這一切是不一樣的,他成長了三年,站在了與當年不一樣的高度上,天真的以為有得選,沒想到還是一樣。
見謝逐橋不說話,周攸攸又問:“你不吃嗎?”
謝逐橋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過了一會兒,說:“我不喜歡這樣。”
周攸攸忽然就笑了,她比謝逐橋小,卻走近他,摸了摸他的頭發,覺得他可憐兮兮的,又想要逗他:
“小橋,你有點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