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F市冬天多雨,天總是陰沉沉的,雨珠要落不落。

許延聲在咖啡館的屋檐下避雨,人在門檻上坐着,左手支着下巴,右手指尖夾着根煙。

雨下的很大,沒多久就把路面澆濕,濺出的水花打濕了他的褲腳,空氣濕冷,一股寒風的味道。

馮景和講了一堆廢話,倒了許延聲一杯咖啡,弄髒他一件衣服,終于肯走了。而大雨傾盆,汽車就在對面,許延聲停在原地,突然懶得動。

謝逐橋回F市已經兩天了,照前兩天狗仔堵在影城的那個架勢,許延聲猜測某人躺進後備箱裏躲狗仔的可能性很大。他雖然捂得緊,但就是捂得太緊,以至于在F市機場還是被人認出來。

謝逐橋沒和許延聲聯系,一個人躲進家裏,他們之間從來都是這樣的關系。向來都是許延聲在聯系他,通話記錄裏永遠都能在撥出那一欄裏找到謝逐橋的名字。

許延聲不聯系他,兩人的關系就像謝逐橋說的那樣,分開了。

但怎麽可能。

許延聲帶着沒抽完的煙走進雨裏,冰冷的冬雨瞬間把他淋濕,他冷冷擡頭,雨水從發梢蜿蜒而下。

一個人是淋雨,兩個人可以一起發瘋。

謝逐橋想要自由,許延聲怎麽可能給?

許延聲坐到車裏,打開暖氣,熱風不斷往他臉上吹,他無知無覺,冷熱不知。

車廂裏,只有撥出去的電話在響,一聲又一聲嘟嘟——

謝逐橋接了電話,沒吭聲。

許延聲咳嗽了下,聲音有些啞:“在哪?”

“家。”謝逐橋言簡意赅說。

“來找我。”

許延聲總是這樣和謝逐橋說話,他們本來也不是多平等的關系,許延聲需要時揮之即來,謝逐橋不來也得來。

謝逐橋在家悶了兩天,誰的電話都沒接,殺青了他想休息,但這和他被迫關在家裏又不一樣。

“出不去。”

“那我去找你。”

“不行。”

謝逐橋的拒絕比接受痛快多了。

許延聲忍不住笑,謝逐橋這副炸毛又不敢咬他的樣子,真好笑:“我在和你商量?”

“許延聲。”謝逐橋說不出求人的話,他聲音沒剛剛那樣冷,傳到許延聲耳中仍像冬天撲面的風,一陣刺骨的味道。

許延聲沒心情和他拐彎抹角,又咳嗽了兩聲,不冷不熱地說:“讓你來,你告訴我出不去,我說我過去,你告訴我不行。謝大頂流,你本事那麽大,告訴我還有沒有第三種方法讓我今天可以見到你?”

別見我了,這句話含在謝逐橋嘴邊怎麽都說不出口。

窗外雨下的更大了,豆大的雨點把汽車擋風玻璃砸的噼啪響,許延聲沒開雨刮器,他坐在車裏什麽都看不見,也聽不見電話那頭沉默着的那個人的任何聲音。

許延聲耐心售罄,捏着手機,語調染上陰陽怪氣:“我忘了,我也不需要你選擇什麽,我現在過去,你最好開着門等。”

這一通電話,謝逐橋只說了九個字,然後他聽到了電話被挂斷的聲音,一如許延聲等待接通時那樣漫長。

謝家小區門口的臨時停車位上,并排停了十幾輛黑色面包車,許延聲開着騷黃色超跑,引擎聲有多響,他開的就有多慢,一路晃晃悠悠磨磨唧唧經過十幾輛車裏的狗仔,然後在他們羨慕嫉妒的目光下風光開進小區地下停車位。

早幾年,許延聲也幹這種事,謝逐橋和隊員走公開行程,他便戴着光明正大站在他邊上;謝逐橋走私下行程,許延聲也和狗仔一樣,開了輛不起眼的小破車,兜裏揣着攝像機幹偷拍的事。

三年前謝逐橋被人下了藥滿身粉紅的樣子就這麽撞進許延聲當時別在胸前的迷你攝像機裏,那是許延聲狗仔生涯的終點,他做的所有事情都在謝逐橋的選擇下畫上句號。

從此謝逐橋的私下行程就是許延聲。

在地下車庫停好車,又走了一段路才找到謝逐橋住的那棟樓,許延聲進了電梯,按下正确樓層。電梯門打開,謝逐橋大門緊閉。

真是不聽話。

門鈴就在邊上,許延聲不按,手指叩上門板。

謝逐橋和守在門邊似的,才兩聲就打開了門。

謝逐橋表情難看黑着一張臉,對上許延聲帶笑的蒼白的臉。

許延聲渾身半濕着,明顯是被車內空調吹過,頭發耷拉着貼着額頭,白色的棉服髒了一大塊棕色的污漬。他臉是白的,棉服裏裸.露在空氣裏的皮膚也是白的,整個人看起來那麽可憐,卻是笑着的,對什麽都不在意的笑容。

謝逐橋有一瞬間迷茫,嘴唇翕動,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許延聲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你......”好半天,謝逐橋只憋住一個字。

許延聲整個人髒兮兮的,鞋也沒脫,出乎意料地,往前走了一步,抱住了衣衫單薄的謝逐橋。

“......”

如果說剛才謝逐橋是懵逼,現在就是演唱會到一半突然斷電死機,話忘了,手腳也不會擺弄。

謝逐橋楞楞的,聽着抱着他的那個人感嘆道:“真暖和啊。”

許延聲很瘦,娛樂圈裏那些人節食半天可能還比不上他,他一個人住,有了上頓沒下頓,心情好還把泡面當飯吃。

謝逐橋不需要抱他,也能清晰地知道他身上幾兩薄肉長在什麽地方。

謝逐橋用腳踢上門,把懷裏的瘋子扔進浴室,熟練地去脫他的衣服,那件沾了咖啡漬的白色棉服丢到地上,謝逐橋故意踩在上面,又去脫許延聲身上潮濕的衛衣。

“去洗澡。”謝逐橋打開熱水,轉身要走。

許延聲一如既往随便他弄,還笑着賣弄風.騷:“一起啊。”

謝逐橋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想死就快洗。”

許延聲當然不想死,甚至享受痛的感覺,适當的疼痛只會促使他對生的渴求。

許延聲當着謝逐橋的面脫褲子,他對着謝逐橋笑,正常的動作被他做得色情。他們兩個多月沒見了,血氣方剛的年紀,才看到許延聲腿上露出的能留下很多痕跡的白皙皮膚,謝逐橋就轉過頭去,他關上門,把門砸得很重。

浴室裏所有的東西都是新的,嶄新到沒有人氣,許延聲什麽都沒用,只有熱水不斷從頭頂沖刷而下,空氣沉悶,直到快要呼吸困難才停止。

謝逐橋坐在沙發上等,幹淨的茶幾上只放了一杯熱水,許延聲穿着謝逐橋的衣服,偏大,衣袖垂下來,藏住他大半個手掌。他走過去,理所當然端過熱水,坐到單人沙發上,和謝逐橋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并不親密。

謝逐橋打量着許延聲的臉色:“沒有藥,只有開水。”

許延聲應了下,沒在意。

許延聲喝水很安靜,慢條斯理地往嘴邊一口一口送着熱水,俨然把這裏當成自己家。

客廳裏安靜得只剩下許延聲的聲音,這個對謝逐橋而言一樣陌生的地方反而讓他局促,他在短暫的幾秒鐘裏想,還不如寧俀那間房子讓他覺得自在。

過了一會兒,遲鈍地想到什麽,謝逐橋問:“你怎麽進來的?”

許延聲腦子暈乎乎的,慢吞吞地瞥了他一眼:“你是覺得我沒有外面蹲着的那群狗仔聰明?”

“......”

小區位置偏是偏,安保絕對不會差,外頭那群人眼冒精光一看就不是好東西,但凡保安長了眼就不會把他們放進來。

至于許延聲.....

謝逐橋問:“你挖地縫了嗎?”

許延聲難以置信:“你拍戲拍傻了吧?”

“......”

怎麽會有人,這麽認真地在羞辱人。

謝逐橋用一種“你真的不打算好好說話”的表情看着許延聲,許延聲的眼睛被熱水蒸得氤氲着水光,拿他沒辦法似的,說:“我買了套房子在這。”

謝逐橋頓時就覺得他不正常,想罵人,目光觸及到對方強撐着的病恹恹的臉又忍住了,低聲罵:“你有病。”

“還行。”許延聲接受了誇獎,笑說:“我多舍不得你啊。”

許延聲喝了半肚子開水,終于覺得餓了,一下午都陰沉的天,現下終于黑了下來,往窗外看,墨黑色的藏污納垢的天,好像什麽都可以容忍。

“我餓了。”許延聲說。

謝逐橋開了電視,聲音很小,他講話也很輕:“你可以回家吃。”

“所以我過來一趟是為了洗澡?”

謝逐橋最近腦子一直不清醒,被熱搜煩的,記者鬧的,還有剛才撞進他懷裏的許延聲懵的,話從嘴裏說出來才懊惱:“不然你是來幹嗎?”

許延聲的目光從眼尾瞥過去,明明沒什麽意思,謝逐橋卻覺得他和許延聲都在犯賤。

許延聲纏着他不放在犯賤,謝逐橋躲不過這樣的眼神也很賤。

許延聲的手機碰了水,堅強如他的主人,沒壞,它的主人點開外賣軟件,把地址切換後正在挑選晚飯。

外賣吃來吃去總是那幾樣東西,許延聲吃什麽都可以,想到謝逐橋,問他:“你要吃什麽?”

謝逐橋抿唇不答。

許延聲擡眼瞅他:“別娘們似的扭扭捏捏,又不是你被.操。”

“......”

謝逐橋一哽,差點就這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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