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 你會不會刻意去避開某個時間或某個地點,或者某個人。

——

像極了低血糖的反應,視線模糊, 似乎要暈倒。

許延聲眨了眨眼,努力想要辨認眼前明亮的光線出自于哪裏。

“你是誰?你怎麽進來的?”面前的男人驚慌失措,握緊的拳頭裏仿佛攥着一把無形的刀。

許延聲用力搖頭,晃掉眼前漸散的黑暗,皺着眉, 辨認着面前似乎和他有過一面之緣的男人。

男人慌張偏頭看向一旁,許延聲茫然地順着他的視線看去。

“......?”

床上躺着一個人, 如果許延聲沒有記錯的話,這個滿臉潮紅的人叫謝逐橋,和他上過三年的床,什麽表情他都見過。

男人忽然擡高音量,努力掩飾着內心的不安:“你進我房間幹什麽?”他聲色厲苒:“再不走我就報警了。”

許延聲想到了什麽, 在他和謝逐橋關系走向末路的那段時間, 不止一次地夢到過這個場景, 但每一次, 都以他和謝逐橋糾纏在一起作為收場。

其實是想要改變的,他不承認, 但潛意識裏可能後悔過曾經給謝逐橋的選擇,所以才總是做夢, 夢到這一天。

像現在這樣。

謝逐橋躺在床上裝死, 不知是真難受還是裝模作樣, 許延聲剛剛瞥過他一眼, 看見他閉着眼,手臂搭在額頭上, 仍然是記憶裏的模樣。

分不清夢境還是現實,許延聲上去就是一巴掌,當他發現自己能夠脫離潛意識時,下意識就做了當年一直沒做成的事。

“操,你他媽。”那人被他打歪的頭,臉上的肥肉跟着晃動,笨重又肥胖的身體失去重心,差點摔倒,又踉跄着站好,“你他媽找死啊?!”

“我替你報過警了,”原來不管經歷多少次,當他看到謝逐橋因為被人欺騙那樣躺在床上時,還是憤怒大于理智。他指指身上的微型攝像頭,放棄發麻的右手,在男人還手前用腳踢走即将靠近的麻煩,溫聲提醒:“再不滾就有得玩了。”

然後是記憶裏熟悉那幾句話,這位以為自己還有靠山往後日子還會好過的經紀人罵罵咧咧的離開了房間。

許延聲沒關注,也就沒發現在他掀過第一個巴掌的時候,謝逐橋難以置信地轉過臉,他目睹着許延聲做完了和曾經不一樣的事情。

然後此時此刻,在許延聲投去目光的同時,和他四目相對。

謝逐橋嘴唇顫動,瞳孔因為驚訝下意識放大,他想要說話,又因為藥效說不出半個字。

許......

許延聲平靜地望着謝逐橋,一秒、兩秒、三秒,短短三秒連告別的時間都不夠,但他只是這樣安靜望着和記憶裏有出入的臉,在倒計時結束的時候轉身離開。

“嘭——”謝逐橋摔倒在地上,雖然鋪了地毯,骨頭和大理石撞擊的聲音卻依舊明顯。

許延聲停下腳步,轉頭。

謝逐橋面色潮紅,眼睛也因為洶湧的□□發紅而濕潤,像個窮途末路的失敗者,把所有希望寄予眼前人,他無力地擡手,想要許延聲抓住他。

“救......”

“我不會救你,”許延聲打斷他的話,聲線冰涼,迎着謝逐橋絕望又無助的目光平淡地說:“打他只是因為看他不順眼很久了。”

許延聲離開的背影沉默而孤獨,關上門,謝逐橋才低聲地呼喚:“......許延聲。”

走出房間,許延聲深吸一口氣,胸口的郁結似乎解開了一些,呼吸沒有那麽沉重了。

謝逐橋,許延聲望着電梯的方向,在唇齒間緩慢咀嚼着這個名字。

即将要和謝逐橋共度春宵的人還沒來,許延聲靜靜地望了片刻,然後轉身。

一大段記憶随着輕踏的步伐緩緩展開,仿佛火山噴發岩漿流進胸口,緩慢而又震撼,許延聲被燙到忍不住瑟縮,腳步不穩,幾乎是狼狽地躲進樓梯間。

“謝逐橋,你還想要和我分開嗎?”

“想。”

無法停止的汽車猛地撞了上去。

“我們分開吧。”

“以後不要再聯系我了,好不好。”

“瘋子。”

“我從來都沒有願意過。”

轟——

所有聲音戛然而止,世界忽然一片寂靜。

長年累月沒人經過的樓梯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許延聲無暇顧及,坐在上面就當給人拖地。

許延聲覺得頭疼,太過連貫又真實的畫面根本不像個夢。

回憶着那場車禍,手在身上摸來摸去,他記得很疼來着,現在身上竟然一點傷都沒有。

我是死了嗎?許延聲想。

那就當死了吧,許延聲迅速和自己和解。

所以現在是活過來了?電視劇裏長盛不衰的老梗,重生狗血複仇文?

ok,随便,反正不會又更糟的境地了。

三年前,許延聲和謝逐橋真正有交集就是這一天,因為他讨厭自己的玩具被別人碰,最喜歡和人玩喪心病狂,他趕走了經紀人,和謝逐橋來了一招魚死網破。

結果兩人竟然真這麽相處了三年。

三年間恩怨糾葛的起點就是今天?

就當是了。

回想着剛剛的表現,許延聲想,他和謝逐橋結束了。

意識還有些混亂,人想走,腦子還在原地停留。

人活一輩子和活兩輩子的心情明顯是不一樣的,許延聲過去什麽都不在意,總覺得過日子一天也是過,兩天也是過,每天都這麽過。

可他重活一世,突然冒出了想要好好活着的年頭,這輩子總得和上輩子過得不一樣吧。

視線裏有一塊寫着“前方施工”的黃色路牌,許延聲用兩根手指把牌子捏起來。

如果此時監控室的工作人員有在認真看監控的話,會看到一個身穿淺灰色衛衣明顯和保潔人員沒有絲毫共通點的男人推開安全通道口的木門探頭出來,他手上提溜着一塊黃色路牌,明目張膽地攔住了通往走廊內部的路。

而他如果看完全程,會看見那塊前方施工的牌子最後又被這位肇事者踢回樓道。

許延聲不恨謝逐橋,在他很幼稚地做完這一切時,發現自己內心毫無波瀾,甚至覺得不齒,無聊又沒有意義。

所以他又把那塊牌子踢了回去,就像把過去三年踢回這個世界不會存在的時空一樣。

酒店的裝潢一向華麗大過于實用,許延聲從電梯下到一樓,站在燈光絢麗的過道上找不到出口。

他做什麽都不太有天分,不知道路癡是遺傳還是基因突變。

所以他很懶,很多事情都不願意做,也不想面對,唯一想要做的一件事,最後用一死一傷來收場。

真的很沒有意思。

忘記了現在是什麽時間,從穿衣搭配來看不是春就是秋,許延聲走在A市夜晚的道路上,通過身體最原始的感知,接受着自己重生的真相。

和謝逐橋一樣,許延聲同樣不喜歡A市,除去徐領江的原因外,這座城市本身展現出來的不會沉寂的氣息也讓他非常不喜歡,許延聲是個懶惰的人。

在街頭漫無目的地走了很久,重生的喜悅很快被汽車尾氣沖散了,許延聲真的太不喜歡這裏了,也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應該做一點什麽。

腦袋太空,很容易想多。

不得已他只能再一次回憶,三年前他和謝逐橋睡了一覺後,幹什麽去了?

他在A市是否有住所?謝逐橋如果一直在A市活動,許延聲臨時租或者買一套房子是很正常的事。

如果有的話住所在哪裏?電子鎖還是機械鎖?密碼是什麽,最重要的是房子在哪個小區?他走累了,急需要落腳。

然而許延聲只擁有一顆破腦子,他站在樹下,一陣涼風吹落了滿樹枯葉,輕飄飄地把他砸在原地,有一片枯葉甚至支棱在他頭頂,迎風招展,他渾然不知,只想罵自己一句蠢貨。

蠢貨許延聲痛定思痛,決定擴大思維,開始想他在其他地方的住所。

“......”

嘟嘟——

汽車喇叭就響在他耳邊,許延聲被吓得心悸,腦袋一片空白。

只是三年前而已,他竟然和失憶了一樣。

別人重生是複仇爽文,他重生竟然要走新手村路線。

許延聲沉默冷靜,面無表情地直薅頭發,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再次環顧四周,看到了馬路斜對面直線距離在30米左右的地方有一間藍色廣告牌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

我想吃泡面,許延聲很堅定地想。

上輩子死之前沒吃成的泡面,他得先補回來。

交通信號燈變綠,許延聲穿過人行橫道往對面走,邊走邊往口袋裏摸東西,之前沒空管,現在突然摸出手機和錢包的時候,差點感動到淚牛滿面。

銀行卡不知道少沒少,反正有,身份證還在,杜絕了睡大街的可能,再點開微信和支付寶,分別看了看餘額。

“......”

有錢真好。

便利店裏營業員正靠在收銀臺上睡覺,見許延聲進門,也只是慢悠悠地坐了起來,眼皮子一扇一扇的,明顯還困着。

許延聲正挑着挑泡面,他最喜歡吃海鮮味,條件允許會加火腿腸和雞蛋。在展示架前看了半天,許延聲突然出聲,問:“有關東煮嗎?”

營業員還在“開機”中,瞅了瞅許延聲又瞅了瞅門口,許久後,頂着原來我在上班而不是上墳的想法,回答:“有的。”

許延聲早就站在櫃臺前并且已經看到鍋裏溫火煮着的關東煮了,這東西口味很淡,聽說湯底也不幹淨,好在許延聲從來不信聽說,從裏面挑出幾串長得不醜的放進紙碗裏。

營業員問:“要湯嗎?”

許延聲說:“要,再給我來根熱狗。”

營業員打完湯就給他戳熱狗:“還有需要的嗎?”

許延聲看到了營業員身後的一排煙,牌子很多,他從來不挑,各種味道都會試試。

“來盒煙吧。”許延聲說,營業員便問:“要什麽牌子的。”

許延聲仔細看了看,他幾乎都抽過,挑不出來牌子索性不要,重生一輩子總得有些不一樣。

許延聲抽出一張卡付錢,說:“算了。”

什麽都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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