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妄念

第14章 妄念

『鐘情甚至開始懷疑,那些詩句便是秦思意的魔咒。』

書簽上有一股和秦思意一樣的香氣。

直到深夜,鐘情也仍舊時不時用指腹去觸碰先前叼着書簽的位置。

他迷茫地回想着書簽光滑的觸感,秦思意皮膚的溫度,以及那陣淡淡攏在對方袖口的冷冽香氣。

好想去親吻對方的指尖。

他将唇瓣抿了起來,上下觸合着施力,試圖模拟出想象中的畫面,可末了也只留下了一些寡淡而無趣的,自我消解似的體驗。

秦思意已經睡着了,背對着窗戶,在被窗紗裹得柔和的月色裏留下一圈起伏的輪廓。

今天的睡前故事是一篇拉丁文詩歌,鐘情沒上幾節課,自然聽得雲裏霧裏。

好在秦思意的聲音永遠都是清冷而溫柔的,泠泠蕩進耳朵裏,就連那些陌生的語言都化作了天籁。

鐘情側躺在枕畔,視線便恰好落在秦思意的膝上,後者沒有像先前那樣曲着腿坐在被窩裏,而是端正地坐在床邊,将書本放在了膝蓋之間。

細直勻稱的小腿貼着垂墜的床單,只偶爾在翻頁時跟着手上的動作輕輕晃動兩下。

鐘情避不開似的盯着對方,就連臉側發梢勾起的弧度,語句間細微的停頓,風将衣袖吹出的褶皺,都認認真真刻進了腦海裏。

“這篇叫什麽名字?”他沒來由地問到。

秦思意停頓了片刻,漂亮的眼睛輕緩地擡起,流潋着月光似的徐徐落向鐘情,繼而用後者隐約能夠聽清的聲量回答:“《Lunaticus》。”

窗外的陰雲仿佛在這一刻被徹底驅散,毫不吝啬地将冷調的輝光鋪向大地,它們透過搖曳輕拂的紗簾,與夜風一起将秦思意包裹其中,靜谧皎潔,卻也攝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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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情甚至開始懷疑那些詩句便是秦思意的魔咒,一字一句加深對他的蠱惑,最後只消一擡眼便能将他完全控制。

那麽秦思意有沒有像這樣給林嘉時念過故事?

林嘉時是不是也會和自己一樣移不開視線?

鐘情遠遠望着那個矜莊坐在床邊的少年,他看見對方合起書,在轉頭的瞬間映出精致利落的線條,每一個動作都像預設好了完美的角度,傲慢且不講理地搶占了鐘情心裏所有的位置。

“早點睡吧,明天要上課了。”秦思意說着關掉了臺燈,手臂卻仍放在枕邊沒有收回去。

他的呼吸逐漸在沉寂的夜幕下變得平順,餘下隐約而細微的聲響動搖着鐘情的心緒。

後者又一次将指腹點上了唇瓣,從平和的揉撚逐漸變為不甘的撕扯,末了撤開手,用牙尖狠狠咬了下去。

鐘情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麽總在看見秦思意時做出這樣奇怪的舉動。他有些害怕自己是真的要瘋了,或許某個瞬間,又或就在下一秒,他便會迷失在秦思意的平淡優柔與傲慢矜驕之間。

睜眼便又是新的一天,鐘情在晨跑結束後回到寝室,糾結了一陣,到底還是小心翼翼把書簽夾進了筆記本。

舍長站在樓梯口像是在等什麽人,鐘情下樓時從對方面前經過,寶藍色的緞帶便從書頁中露出一截,顯眼地在白色的封皮外晃了晃。

“你該去找生活老師改校服了。”舍長的聲音從背後響了起來。獨特的,就和那些小說裏描述的北國少年們一樣,是低沉且冷淡的。

鐘情停下腳步,下意識地轉身,緞帶勾上紐扣,不經意便将書簽扯出了一小截。

舍長還是那副漠然的神情,說不上是在批評亦或指點,視線向下先落在鐘情的袖口,而後又移到了褲腿上。

“監督員看見會扣着裝分,不要再有下一次了。”他說罷将目光放回了緞帶系着的那片書簽,灰藍色的眸子映出些更濃重的色彩,帶着少見的古怪。

“你該多交些朋友。”說這話前,舍長将眉頭蹙了起來。

校服板正的西裝與領帶将他本就深邃的輪廓襯得愈發陰郁,配上那頭奶金色的短發,格外便多了股與俄文小說裏相似的壓抑。

鐘情狐疑地将最後那句話在心裏琢磨了一番,捧着課本與資料尴尬地與舍長面對面站着,直到預備鈴響起也沒能理解對方究竟要表達些什麽。

仿佛是特意要為他答疑解惑,在上午的最後一節課開始前,鐘情意外地在路上碰到了同樣要前往下一間教室的秦思意。

不知林嘉時去了哪兒,鐘情一出轉角,擡眼就看見秦思意向前小跑兩步,爽朗地搭上了舍長的肩膀。

“薩沙!”對方仰頭笑起來,金屬的框架霎時反射出一道炫目的光,将鐘情眼裏的一切都鍍上了薄霧。

他跟了上去,不遠不近地停在一個将将能夠聽清對方在講些什麽的位置,像是那些為人不齒的尾随者一樣始終都緊盯着秦思意的背影。

鐘情看見舍長的眼簾半垂下來,側着臉對上了秦思意的視線,他淡色的唇瓣略微張開了些,用上了一種與鐘情對話時所沒有的熟稔。

“Linus.”

他的音色不算太低,卻有一種R國文學裏所描述的,刻板印象般的深沉感,一旦将語氣放柔,便格外令人覺得像是在與戀人說情話。

鐘情煩躁地将手中的書本掐緊了,骨節都被曲得泛白,精瘦的頸側繃出清晰的線條,顯眼地印刻出妒忌。

他将呼吸屏得極輕,幾乎算得上是在憋氣,恨不得就變成一點塵埃粘在秦思意的領口,一字不落地監聽他與所有人的對話。

“……你該引導他去接觸更多人。”

舍長說前半句時恰好轉過一道圍牆,鐘情匆匆追了上去,到底也還是沒能聽見。

可他敏銳地捕捉到了最重要的內容,與早晨對自己的提醒相似,哪怕沒有提及姓名,他也依舊篤定地代入到了自己身上。

“我和布萊爾先生提起過。”

秦思意把課本抱到了另一邊手臂上,空出靠近舍長的一側,又将兩人的距離拉近了些。

“布萊爾先生認為那只是新生對前輩暫時的依賴,等到習慣這裏的生活之後,自然就會克制。而我需要做的,就是在他适應之前盡可能地提供幫助。”

鐘情注意到,秦思意在說這段話的間隙輕輕扶了一下眼鏡,修長的手指在關節處折出優美的弧度,抵着鏡架一推,遮住側臉,仿佛是刻意要和舍長講悄悄話。

他想,舍長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樣嗅到了對方身上朝露似的氣息,淡淡在言語間包裹住交談的對象,清淺地讓人産生一種可以被稱作留戀的情緒。

轉彎後的路很長,接着一個坡道,盡頭處才是又一棟教學樓。鐘情始終沒有聽見舍長做出任何回答,只在後者的臉上捕捉到了一閃而過的,并不那樣認同的表情。

他打量着秦思意的一舉一動,從嘴角的弧度到看向太陽時慵懶眯起的眼睛。

對方仿佛并不在意舍長的反應,反倒像是在為自己的負責而感到滿意。

大約是同樣注意到了這一點,舍長并沒有說出原本想要提醒的話,他只是跟着秦思意一起朝葉片間隙的光斑看了過去,在分別前自言自語般說到:“我并不覺得沒有距離感會是件好事。”

秦思意應聲故意靠了上去,貼着舍長的外套,輕聲笑起來:“那你也不該把這句話說給我聽。”

那分明只是一句玩笑,鐘情卻從其中聽出了對他的縱容乃至包庇,他将其理解成秦思意對舍長言語間的不滿,充斥着獨屬于他的溫柔平和。

鐘情便帶着這份意外收獲的好心情一直到了傍晚,他難得沒有和秦思意一起去食堂,而是趕在生活老師下班之前去了一趟辦公室。

青春期的來臨讓少年的身高迅速變化,開學前訂制的校服顯然已經并不合身,尴尬地在邊邊角角縮起一截,呈現出一種莫名的拘束。

老師帶着鐘情去了服裝室,一位裁縫正收拾着自己的小包準備下班,見鐘情來了,也沒有多問什麽,只是上下打量了後者一番,繼而沉默着走到他的面前,十分老練地折起袖口看了一圈。

“把先前預留的尺寸放出來就好,不用做新的。”裁縫說話時并沒有看鐘情,而是蹲下身接着去檢查褲邊。

他的頭發已經徹底白了,一絲不茍地用發膠固定成一個嚴謹的發型,乍看之下倒并不像個裁縫,反而更像是位老學究。

“這兩年的新生長得可真快。”他在起身時朝鐘情瞥了一眼,而後又把目光移到窗外,莫名就讓這聲感慨多了幾分老舊的故事感。

鐘情安靜地垂下眼,将視線停在對方布滿皺紋的手上,一邊遞出外套,一邊好奇地問到:“以前的學生是什麽樣的?”

老裁縫接過外套,仔細在鐘情尚未徹底長開的輪廓上掃了一遍,末了別有深意地答道:“或許要比你矮一些,但你的學長們會更多一點舒展與坦然。”

他說着指了指邊上的衣架,将鐘情的外套收好,回到工作臺前補充到:“先拿一套替換的吧。”

鐘情于是走過去,在幾套熨燙整齊的校服間翻了兩遍,不知是在挑揀些什麽,最終古怪地選中了一身看上去最為陳舊的,麻利地從衣架上取了下來。

“我覺得這件會好一些。”生活老師在一旁善意提醒到。

“沒關系,我只是先穿回宿舍。”鐘情禮貌地回應了對方,又跟着解釋到:“我不太習慣穿別人的衣服,回去找室友借一件就好了。”

他乖巧地看向老師,眼神裏流露出一種真切的苦惱,他将自己狡黠的心思編造成虛構的事實,順理成章地為自己找到了愈加靠近秦思意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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