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沉迷

第21章 沉迷

『好想咬一口。』

夢裏的顏色是糅雜且斑駁的,暈出光怪陸離的一整個世界,好像哪裏都是溫熱的黏膩。

鐘情醒來時窗外正下着雨,分明沒到傍晚,天卻已然暗了。

或許是眼前的景象與夢中的落差太大,他在床上怔怔出了會兒神,這才恍然朝秦思意的方向看過去。

小雨的午後總能讓人憑空生出微涼的惬意,窗邊的少年在細碎的聲響裏安靜地趴在自己的書桌上。

他睡着了,肩背随着呼吸并不顯眼地起伏,幹淨的側臉從臂彎裏露出一些,舒朗又清逸,朝霧似的就披着一身迷蒙的璀璨。

鐘情此刻才遲鈍地意識到,秦思意甚至都不需要看他。

後者僅僅只是在那裏,就足以叫他方寸大亂。

他蹑手蹑腳下了床,做賊似的從自己的衣櫃裏拿好換洗的衣物,關門時幾乎是握着把手等到了最後一微米。

鐘情實在是太害怕秦思意會在這時突然醒來了,他太害怕秦思意會發現,夢裏那一窗銀白色的月光,是怎樣被他染成了低燒一樣的溫燙。

手機在昏暗的房間裏驟然亮了起來,秦思意迷迷糊糊睜開眼,而後又被那道過于強烈的光刺得下意識閉上。

他皺了皺眉,緩了幾秒,再去看屏幕時才發現,原來已經接近下午六點。

“鐘情。”

秦思意對着靠牆的方向喊了一聲,見沒有反應,于是走過去輕輕往被子上拍了一下。

“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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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褥裏空蕩蕩的,甚至枕頭上都已經沒了明顯褶皺。

秦思意換上一副帶着些驚訝的表情,像是從沒預料到鐘情有一天也會自己跑出去。

【秦思意】:你去哪裏了?

【鐘情】:休息室。

秦思意下樓時,鐘情正坐在先前那個角落裏畫他的美術作業。

和上午起形時留下的線稿截然不同,他幾乎就是拿着那一盤丙烯顏料,随心所欲地往畫面上刮。

秦思意盯着那張混沌的畫紙看了一陣,末了疑惑地問到:“你這樣會被扣分的吧?”

鐘情的動作在對方出聲的同一瞬間頓在了原處。

他僵硬地舉着手臂,好半天才想起要回頭去看。

秦思意又戴上了眼鏡,見鐘情轉頭,他便跟着垂下眼,笑盈盈地揉了揉對方碎發。

“去吃飯了,回來再畫吧。”

有朝露似的氣息從他的袖口飄了出來,像是還沾着伶仃的花香,又薄又涼。

鐘情的目光一刻不停地追着秦思意,以至于就連對方低頭時,鏡架上映出的色彩都通通記進了腦海。

那兩扇睫毛會在垂眼時落下郁麗的陰影,将将襯在鼻梁兩側,讓仍在燈光下的鼻尖更顯得精致可愛。

鐘情木讷地描繪着對方的輪廓,比如線條流暢的下颌,平直舒展的眉弓,還有燦亮光影裏微微勾起的飽滿又昳麗的唇瓣。

他在夢裏吻過對方。

應當是甜絲絲的,帶着股不算太過熾熱的溫度,或許可以被形容為春日的清晨,尚且無人踏足的玻璃花房。

“鐘情。”秦思意無奈地叫了對方一聲。

“別發呆了,去吃飯嗎?”

他把手放到了鐘情的肩上,後者坐在椅子上的高度不算太合适,因此秦思意便又往下彎了些腰,幾乎像是趴在了對方臉側。

鐘情的心跳又開始慌亂起來,秦思意的溫度仿佛隔着那一小點距離蠻橫地貼在了他的皮膚上,說不清是冷還是燙,咄咄逼人地就往他的四肢百骸裏鑽。

他小心翼翼吸了口氣,又接着稍稍将臉往對方的方向轉了些。

鐘情近得甚至就要碰到秦思意的鼻尖,他看見後者的眼睛正奕奕注視着自己,棕黑的眼眸清明澄澈,将他的忐忑與惶恐映得無所遁形。

對方眼中的少年應當懷着無比隐秘的欲念,他是迷茫的,與此同時,又似乎藏着更為低劣的願望。

好想咬一口。

如果此刻的秦思意能夠知道鐘情正在想些什麽,那麽他一定會帶着不加掩飾的厭惡與鄙夷,毫不猶豫地起身離開。

可惜,他卻只覺得鐘情傻愣愣的還有些麻煩。

“吃飯,我說第三遍了。”這次說完,秦思意倒是再沒和對方有任何接觸。

他按着鐘情的肩,從容起身,也不等對方整理畫具,兀自就朝宿舍門外走去。

趴在窗臺上的莉莉骨碌碌轉了轉眼睛,好像看穿了什麽似的望向鐘情,它在後者離開前撐着爪子伸了個懶腰,末了吐出一小節舌頭,輕輕在自己的圓滾滾肚皮上舔了舔。

雖說早餐和午餐可以卡着林嘉時的訓練時間避過去,可到了晚餐,鐘情就只能眼看着秦思意将餐盤放在對方邊上,理所當然地靠近了,聊一些他不曾接觸或聽聞過的內容。

林嘉時的訓練量大,吃完了最開始的那份,又準備再去拿些別的。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出去得先經過秦思意。後者卻視而不見地繼續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隔了幾秒才笑着擡頭說:“不讓。”

“讓一下。”

“求我啊。”

或許是鐘情尚未出現的兩年間,二人早就玩慣了這樣無聊的游戲,總之林嘉時并沒有為此感到煩擾,而是幹脆又坐了下來,用餐刀指了指秦思意的餐盤,接着笑道:“那我吃你的了?”

“不行。”秦思意玩笑着将剩下半塊魚排都叉了起來,護着餐盤一起挪到桌邊,好像那該是什麽價值連城的寶物。

鐘情臉上始終無甚表情,他似乎對兩人的互動并不感興趣,只是慢條斯理地吃着自己的晚餐,仿佛此刻他才是要比兩人高上幾屆的學長。

“不給我吃?”

林嘉時抓着秦思意的手腕下了最後的通牒,鐘情擡眼看過去,後者細白的手腕被前者死死攥住,在鮮明的膚色差裏,透露出一種極易掌控的脆弱感。

“你求我,求我就給你。”他說着在林嘉時的桎梏下掙了掙,眉眼間仍舊流潋着笑意,泠泠輕搖,耀人心目。

鐘情沉默着将手中的餐刀放下,目光緩緩移向窗外,他把手放到了膝上,藏在看不見的桌下,努力壓抑住內心逐漸躁動的暴戾。

他能看見秦思意和林嘉時的身影仍映在玻璃上,和着耳畔清晰的對話,霎時便有種在看廉價短劇的錯覺。

“噫——”秦思意拖長的嗓音出現在林嘉時搶走那半塊魚排之後。

出乎鐘情的意料,對方似乎确實是下意識地接上了一個有些抗拒的表情。

即便很快就又換上了先前的笑臉,可鐘情卻捕捉到了,有那麽一個短暫的瞬間,秦思意真真切切地皺起了眉頭。

“我都吃過了。”

秦思意拍開了林嘉時的手,稍往桌邊靠了些,不算抱怨地輕聲說了一句,終于感到無趣了似的收起了方才那股莫名其妙的興奮。

“誰叫你不讓我的。”

“你怎麽不去吃鐘情的。”秦思意一句話便将林嘉時和鐘情的注意力都拉回了桌上。

兩人難得默契地對視了一眼,繼而又一起将視線移向了別的地方。

“誰像你,天天欺負學弟。”話是抛給林嘉時的,自然便要由他來接,他故作嚴肅地放沉了語氣,不想卻讓秦思意誤以為這就真的是在數落自己。

“我哪裏欺負他了?我就差手把手喂飯給他吃了。”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秦思意終于說出了這頓晚餐裏和鐘情的第一句話。

他用食指在桌面上敲了兩下,等目光一交彙便開口問到:“鐘情,你說我對你好不好?”

這樣的秦思意是極少見的,帶着籠統的幼稚,不溫吞也不傲慢,只是一味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鐘情錯愕地盯了他一陣,等到那雙眼睛裏因為猶疑而愈發少了篤定,這才點點頭,含糊地表達了肯定。

“你看人家被你吓得都不敢說實話。”林嘉時不依不饒地曲解着鐘情的回應。

他挑釁似的朝秦思意揚了揚下巴,果不其然,後者就被引着繼續接了下去。

“那從現在開始,鐘情你說什麽我做什麽,明天你告訴他,我有沒有聽你的話!”

秦思意不服氣地将臉轉向鐘情,又接着說:“你想做什麽都行。”

事實上,鐘情當然知道對方所表達的不可能包含自己所期待的,但他的心跳還是不受控制地躁亂起來,‘怦怦’在胸腔裏撞出震天的巨響,恨不得讓整個餐廳的人都聽見。

他在過分克制的呼吸間努力裝出一副溫馴的樣子,終于在某次壓抑的吞咽之後平靜地回道:“我沒什麽想做的,學長你對我很好。”

或許是下午睡了太久,鐘情這一晚翻來覆去,直到淩晨也沒能睡着。

他先是在床上躺了一陣,又起身坐在桌前發了會兒呆,最後戰戰兢兢來到秦思意的床邊,靠着床沿,小狗似的蹲了下去。

對方的表情不像是睡得有多安穩,淺淺蹙着眉,嘴唇也緊抿着。

奇怪的是,秦思意的左手十分戒備地擋在胸前,反倒壓着床單的右手卻舒展地垂在床邊,優雅地曲着手腕,似乎擡指就要抓住些什麽。

鐘情把自己的食指伸過去,輕柔地勾住了對方。

秦思意的體溫總比鐘情低一些,指腹抵着後者的皮膚,涼涼的,好像幻覺似的一點。

他大概是夢見了什麽,順着這個動作就将鐘情的手攥緊了,可也只是抓着指尖,惶惶就又将眉頭皺深了些。

——你想做什麽都行。

鐘情又想起了秦思意在餐廳時的玩笑話。

他靜靜任秦思意攥了許久,末了終于湊近了對方的耳朵。

“學長,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他将小指勾上了秦思意的指彎,透過皮膚感受到與那日黃昏在湖畔時相似的溫度。

清冷的香氣于同一秒絲絲縷縷繞進鼻腔,恍惚間,鐘情覺得,自己幾乎就要愛上秦思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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