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試探

第38章 試探

『鐘情在這天夜裏悄悄攏住了秦思意的耳朵。』

鐘情和秦思意在那場大雪之後陷入了奇怪的僵持,沒人說出過什麽決定性的詞彙,偏偏又都默契地忽略了對方的一切行為。

兩人的下一次交流要一直等到幾天以後,某個天氣不佳的早晨。

即便缺少溝通,鐘情也還是照舊跟着秦思意前往了餐廳。

他在對方身後走着,分外難得的沒有發現林嘉時的身影。

冬末的L市與江城的氣候十分相似,除了偶爾出幾天太陽,更多時候則都是陰冷與潮濕。

他在進入餐廳後把外套脫了下來,挽在腕間擡手一摸,毛呢的面料竟然已經沾上了一小層細密的水汽。

不知怎麽,林嘉時今天來得格外晚,直到鐘情在秦思意的面前坐下,對方才姍姍來遲邁入大門。

秦思意擡頭去看對方,目光便不自覺地掃過了鐘情。

他試着回避了一瞬,大抵又覺得尴尬,于是矛盾地看了回去,主動問到:“第一節課的預習作業寫好了嗎?”

“嗯。”鐘情的回答簡短到讓秦思意覺得有些不習慣。

後者只好再度将視線落回了林嘉時身上,看着對方繞遠路去接了杯水,末了回到桌邊,坐到了常坐的位子上。

“你要不要問問教練,這藥真的可以一直吃下去嗎?”

林嘉時在秦思意說話的空檔将藥盒拿了出來,遵照醫囑,只将其中一片放在了掌心。

“比完賽就可以不用吃了。”他說罷合着水将藥片咽了下去,平靜又溫和地回看向秦思意,似乎在安撫,又像是不以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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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情沉默着聽完了這一段對白,莫名在心裏升起了一種算不上正向的預感。

他不好界定自己的心情,分明想要和秦思意一樣去提醒,可耳邊卻始終都有一個聲音興奮地回蕩着——不要制止,不要阻撓。

很多時候,就連鐘情自己都會察覺到深埋心底的,對林嘉時的反感。

他在對方舉起刀叉的同一刻擡眼瞥了過去,繼而随口說了一句:“要等拿正式拿到offer吧。”

後者朝他看回來,算不上是詫異,卻也還是短暫地猶豫了少頃。

事實上,林嘉時也是有所動搖的,在停止服藥,與拿到更好的成績去換取未來之間,他已然遲疑着糾結了許久。

鐘情的無心之語顯然是在為後者加碼,漫不經心就向對方傳遞出了,連一個外人都知道該如何選擇的訊號。

林嘉時在那之後将一小塊培根插到了面包上。

他含糊地點了點頭,卻用肯定的語氣答複到:“等學校定下來就好了。”

早餐結束後,三個人開始沿着樹林往教學樓走。

或許是因為在先前有些了交流,秦思意破天荒地走到了鐘情的身邊,挨着對方沾了露水的外套,随着腳步間斷的與對方輕輕碰上。

鐘情注意到了對方的小動作,但他并沒有選擇戳破。他有些讀不懂秦思意的想法,故而只好小心去打量,偶爾垂眸,狀似不經意地去觀察對方的神情。

後者的懷裏捧着幾本課上要用的參考書,另一只手則自然地垂在身側,泛着涼意的指尖不時貼在鐘情的手背上,奇異的倒像是秦思意在引誘對方。

樹林裏彌散着冬季清晨濃厚的霧氣,恍惚間便讓鐘情産生了也許自己正身處夢境的錯覺。

他略顯倉促地用食指勾住了對方的指尖,而後稍停頓了片刻,看着秦思意倏然轉向自己,惶惶擡起眼,流露出某種掙紮過後的熱忱。

“牽手嗎?”他并沒有給出選擇的餘地,在這句話結束之前便兀自握住了對方。

秦思意順從地由着鐘情将他攥在了掌心,自暴自棄地将指尖在對方的手背收緊了些,又低下頭說到:“你的手比我熱。”

正是在這句話之後,走在兩人前面的林嘉時微妙地回頭看了一眼。

他欲言又止地仿佛将什麽話咽了回去,吱嘎踩着林間的枯葉,良久才冒出一句:“今年夏天你打算去哪裏?”

鐘情不會懂,這句話對于秦思意來說就好像一句警告,指向明确地提醒着他,他的母親不可能接受正令他悸動的緣由。

夏天是并不屬于秦思意的季節,那是緊閉的門窗,母親不安的目光,以及幻覺一樣,隔着牆壁傳來的咒罵與尖叫。

“回江城。”他在這句回答之後将手從鐘情的掌心抽了出來,掩飾似的抱在了書本的另一側,再沒有和先前一樣懷着不敢表明的心緒去靠近鐘情。

邁出林蔭那一瞬,冬季的寒風裹着霧氣驟然從湖面上撲來,秦思意這才側過頭,又一次靠近了鐘情所在的位置。

哪怕閉着眼,他都能猜到,對方正在看着自己。

“有人和我告白。”秦思意聽見,鐘情的聲音呢喃般在耳畔響了起來。

像是由這六個字組成了一道魔咒,秦思意的心跳不受控制地開始躁動。

他有些難受地始終讓視線落在腳下,唯獨聽覺在無措中愈漸警醒,慌亂地将對方的話語排列到了最優先級,隔着薄霧去探聽鐘情究竟做出了怎樣的回應。

“我要說什麽才好?”鐘情的語氣甜津津的,并沒有最初在那把長椅上的抗拒與忸怩。

他像是在享受他人愛慕,傲慢且譏诮地用那些真心去試探秦思意,不自覺就從話語裏流溢出一種近乎殘忍的純真。

“我要接受嗎,學長?”

他已經比對方高過了小半個腦袋,貼着秦思意的臉頰說話時便格外強勢地将傾身向對方靠近。

後者只能被迫停下腳步,故作鎮定地将下巴揚出一個自以為足夠倨傲的角度,仍舊回避着鐘情的視線,冷冷答到:“要問你自己。”

“要是我說我想試試呢?”

“那你就告訴那個人啊!”秦思意突然擡高了聲量,他郁憤地盯死了鐘情,稍克制了些情緒,繼而說到:“你來問我幹什麽?你想答應就去答應,跟我有什麽關系?”

他知道自己是不該有這樣的反應的,對方想要戀愛也好,只是好奇也罷,一切都與他毫無關聯。

甚至按照布萊爾先生的說法,秦思意更應該給出答案,去引導或是去指正。

可是他的心髒卻在聽見鐘情的反問時格外短促地抽痛了一下,絞出從未有過的窒息感,讓他在惶恐的同時莫名也生出了對那句話的抗拒。

秦思意發現,他并不想讓鐘情喜歡上其他任何人。

“可我在問你。”後者不依不饒地追了上去。

“鐘情。”到底還是林嘉時看不過這場鬧劇,他伸手拽住了鐘情,少見地并沒有縱容對方繼續下去。

“秦思意沒有義務滿足你的所有要求,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或許是拽住對方時太用力,林嘉時的手臂在說話間又一陣陣地痛了起來。

他掩飾着将手垂回了身側,頗為無奈地繼續到:“不要太小孩子氣了,耐心等一等。”

彼時的林嘉時并不知道,鐘情在與他對視的數秒裏究竟想說些什麽,他只能看見對方漸漸舒展了緊蹙的眉頭,無甚表情地撫平了被揉皺的衣袖。

他還當對方是聽進去了自己的話,只是尚且留着些來不及藏好的懊惱,于是也沒等鐘情回答,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笑眯眯的就說到:“走吧,快要上課了。”

而假使此刻的林嘉時能夠翻開鐘情的年鑒,那麽他一定會看到,自己的名字在被墨水蓋過之後,又用鮮紅的筆跡被寫了出來。

鐘情太懂怎樣依靠秦思意的心軟去拿捏對方,他或許還沒有辦法達成自己最終的目标,可至少他懂得怎樣修複兩人之間的關系。

因此,還沒等到下課,一個小紙團就從斜後方被丢到了秦思意的桌上。

後者在打開前回頭朝鐘情的方向瞥了一眼,對方正擺着一副格外委屈的表情,老老實實低頭做着筆記。

【對不起。】

被揉皺的紙條上只寫着這樣簡單的三個字,秦思意不知道鐘情在為哪句話道歉,卻也不好就這麽忽視這張紙條。

他将指腹沿着褶皺撫了一遍又一遍,甚至筆墨都被染上了指尖,許久才憂悒地落筆,在下課鈴響之後将紙條遞了回去。

【下次不要再這樣了。】

下次,下次,再下次。

秦思意的性格其實并不像初見時那樣傲慢,那更近似于一種流于表面的僞裝,而表象之下則是極少被人窺見的優柔。

他總是溫吞又縱容,放任鐘情不斷越過他設下的底線,溺愛一般,在不知不覺間被對方逼進了角落。

“學長。”

“嗯?”

“我其實一開始就拒絕了。”鐘情在這天夜裏悄悄攏住了秦思意的耳朵。

他聽完了又一篇詩歌,安靜地看着秦思意熄滅了床邊的小夜燈,而後抱着枕頭穿過寝室,幼稚又黏人地說到:“我昨天做了一個惡夢。”

秦思意好脾氣地将床讓出了一半,掀開被角讓鐘情鑽了進去,才剛準備閉眼,後者就忽地湊到了耳畔。

他跟着對方的話沉默了一會兒,同樣側身将手從被窩裏拿了出來,裹着微涼的空氣,輕聲答到:“我已經不生氣了,但你以後要聽話一點。”

說這話時,秦思意正背對着窗臺。月光在他的臉側勾出一道淺淡的弧線,那雙眼睛卻是明亮的,星子似的在鐘情的凝視下閃爍着,從冬夜裏輕易蒸騰出夏季才有的熾熱。

後者不由将手移到了對方眼前,茫然地探出指尖,極輕地在對方的睫毛上點了點。

“有東西掉在上面了。”

“幫我拿掉吧。”

秦思意順着對方的動作閉上了眼,他安靜又溫馴地将手搭在了枕邊,在即将入睡的前一秒,模糊地察覺到,似乎有人貪心地覆住了他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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