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裝暈

第4章 裝暈

那小厮總算松了口氣,手裏挑着的燈籠跟着偏了下,剛好把照在醫塵雪臉上的燭光收了去。醫塵雪這時才聽到白梅枝桠碰撞在一起的聲響,臉上也有了風吹過的涼意。

他清醒了些,反應過來這位萍水相逢的道長會順着他的話應那一聲,多半是因為看他滿臉病色,才稍稍遷就了他。

夜裏不比白日,涼意深重,醫塵雪站了會兒便忍不住咳起來,都是虛咳,聽着并不嚴重,但次數多了也惹眼,別說是他旁邊這位,就連對面站着的兩個小厮都看了他好幾眼,估摸也是在想他一個大男人身子骨怎麽弱成這樣。

“還要多久?”

先開口的卻是看起來最站得住的那位,聽起來有些不耐煩。

醫塵雪頓時就受了點慰藉。看吧,等不起的又不止他一個人。

那小厮瞧着醫塵雪面善,多看幾眼倒不會有什麽事,若是醫塵雪問的這話他倒還好回,勸着再多等一會兒就是。偏偏現下開口的是另一個面冷的,他便有些怵:“這……還勞煩二位再等等,想來是我家公子事多,給絆住了。”

“再等等吧。”醫塵雪在這種小事上容易心軟,替那小厮解了圍,卻又忍不住笑,“看把人吓成什麽樣了。”

司故淵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

幾人在風裏又站了好一會兒,也沒誰說話,時不時醫塵雪咳嗽的聲音就響起來,昭示着這院內确實站了幾個活人。

某一刻,醫塵雪放了虛握着抵唇的手指,在晃眼的燭光裏擡眼看向司故淵:“道長,你總看我做什麽?”

“你咳得很頻繁。”

“所以?”

“我好奇心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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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聽着耳熟,道長,你總這麽撿別人說過的話說嗎?”

司故淵面不改色問他:“只許你一個人好奇心重?”

醫塵雪哭笑不得,他都有些敬佩這人,說話不管真假,光是氣勢上就占了上風。

“道長,你自己信這話嗎?”

“你不信嗎?還是說,先前你盯着我看不是因為好奇心重。”司故淵稍稍側了身,和他對視着。

醫塵雪扯着嘴角笑得很勉強:“……我信。”

他們說話的功夫,長廊那邊終于拐過來一片光亮,走在前面的人身量高一些,後面是先前去叫人的小厮,提燈跟在那人身後。

對面的兩個小厮回頭見了來人,便都退到了一邊去,躬身沖走過來的那人行禮,叫了聲“二公子”。

那二公子側着點了下頭,算作回應,看着倒是如傳聞中那般溫潤如玉,對下人也親和。

但大抵是家中喪事的緣故,他臉上沒什麽笑意。

“二位久等了。”陳宣朝他們一拜,禮數倒是很足。他擡起頭來,略帶疑問道,“我聽底下人說,二位是來幫我府上驅除邪祟的?”

“是。”某位道長惜字如金。

好在這陳二公子性子溫和,又問:“那這邪祟從何而來,可除幹淨了?”

司故淵盯着他,視線從他額心掃過,聲音很冷:“心有妄念,邪祟自然生。”

這幾年傀師在東蕪受敬畏,心高氣傲是必然的,但司故淵說話的語氣也太刺人,饒是那陳二公子再溫和的性子,也有些接不下去話。

眼見氣氛實在太僵,醫塵雪只好站了出來,朝對方作了個禮:“陳公子,實在對不住,我們未經允許便擅自入府,叨擾了。”

“我身旁這位說話直了些,卻也是真話,府上這邪祟可不一般啊。”他拖着長音,“一時半會兒怕是除不幹淨,陳公子可否留我們宿一日?待府上邪祟消了,我們也好安心離開。”

“這怎麽行……”

先前為首的小厮沒忍住要說些什麽,被陳宣擡手止了。

“讓二位留下本來不是什麽大事,只是恕陳某直言,二位所言真假難辨,邪祟有無也全憑二位一張嘴說,加之府上近來事多,無力也無心再應對別的閑事,實在不敢留二位宿在府上。”

趕人的話說得這麽委婉也算是費心,況且又說得在理,讓人難以反駁。

醫塵雪自己倒是無所謂,他就是一路過的,不是非要留在這陳府不可,但他旁邊這位道長明顯就是沖着陳府來的,怎麽會甘心就這麽離開?

他偏頭看了眼身側的人,對方緊鎖着眉,似是在思量些什麽。

罷了。

醫塵雪移了步子,看在這人帶他飛了一次的份上,幫這個忙也不是不行。

他走近了些,自己找好了站位的角度,手往司故淵的肩膀伸過去。在另外幾人眼裏,他這個動作只像是要安慰人,似是要勸司故淵離開。

就連司故淵也是這麽以為的。

可還沒等到那只手落在他肩上,醫塵雪整個人就先倒了下來。

司故淵變了臉色,伸手接住了倒下來的人,感受到不似常人的重量時,隐沒在衣袍下的手指微顫了下。

他垂眸想去看那人的臉,垂在他肩上的手卻往裏勾了一下他的後頸。

“記得謝我。”響在他耳邊的聲音輕得快要聽不見,卻帶了點玩鬧的笑意。

司故淵這才松了口氣,擡眼看向對面的幾人,語氣板正:“對不住,他舊疾犯了。”

***

桌上擺了些吃食,還放着一貼方方正正的紙包,裝的是醫塵雪先前買的花糕。

司故淵看了眼榻上裝暈的人,又看了眼那花糕,唇角輕微彎了下。

那種時候還想着把東西悄摸地塞他懷裏護着,果真還是個愛吃的性子。

醫塵雪這會兒裝得起勁,連眼也不睜,屋內雖然有燭火照着,他面色還是顯得有些蒼白,這麽躺着活是個病秧子。

那陳二公子也是瞧見他滿臉病色,才會信了司故淵胡謅的舊疾複發的說法。而那兩個小厮更是親眼見了他弱不禁風,時不時便要咳嗽的模樣,自然也懷疑不了什麽。

“醒了。”他額上忽然落下來兩根手指,輕敲了下,“你躺得倒是安詳。”

“安詳?”醫塵雪被這個說法噎了一下,他睜開眼,看見坐到榻邊的人斂着眸也在看他。

“道長,你就是這麽說話謝人的?”

司故淵默了片刻,張唇蹦出來兩個毫無感情的字:“多謝。”

“不客氣。”醫塵雪學着他的語氣,禮尚往來回了一句。

司故淵:“……”

“你想我怎麽謝你?”

“唔……”醫塵雪坐了起來,側倚着榻沿。他勾了唇,眉眼帶笑,“先有誠意地說句謝謝來聽聽。”

司故淵冷着臉:“換一個。”

醫塵雪:“都不猶豫一下再拒絕嗎?”

“不需要。”司故淵看着他,“你知道我不會答應。”

醫塵雪看了他會兒,認真問他:“道長,你是怎麽做到又有趣又無趣的?”

知道對方必然不會答他的話,醫塵雪指了下桌子:“我餓了,幫我拿下花糕,當是謝我了。”

花糕遞過來時,紙包已經被人細心地攤開了,醫塵雪怔了下,又笑起來。

“拿我的東西謝我,道長,你可是獨一份。”

“吃我遞的東西,你也是獨一份。”司故淵面無表情地回他。

簡言之,你該知足了。

他就這麽舉着花糕站在榻前,醫塵雪吃一塊拿一塊,拿到第三塊時便忍不住笑了:“道長,你這麽舉着不累嗎?”

說完後便看到了司故淵略微疑惑的神情,他突然反應過來,他下意識按照自己的身體狀況去評判司故淵的行為了,可對方是傀師,有靈力傍身,怎麽會連舉個東西都叫累。

他真是病秧子做久了,便覺得誰都和他一樣孱弱了。

“我忘了……”

他剛要解釋一下,司故淵卻打斷他的話道:“是有些累。”

說着便把花糕往前遞了遞,示意醫塵雪拿着。

但醫塵雪被他弄得愣了神,等花糕塞到自己手裏時都還是有些懵,看了看花糕又看了看人,連話都沒想好怎麽說。

“你……我……”他猶猶豫豫半天,憋出來一句廢話,“你做什麽?”

“不是你問我累不累的?”司故淵也看着他,“我說累。”

醫塵雪眨了下眼,似是沒聽見他說了什麽。半晌才悶悶地“哦”了一聲,咬了口手裏的花糕。

“真聽見了?”司故淵看他還在走神,問了一句。

醫塵雪心不在焉:“聽到了……”

本以為話題就此結束,不多時他耳上卻傳來絲熱意。

也不知是不是在那冰棺裏躺久了的緣故,他身上總是涼的,所以觸着溫熱的東西時就會格外敏感,耳朵又偏是裸露的部分,沒隔着衣物,那人的手指就這麽落下來,在他耳朵邊緣輕輕按了一下。

醫塵雪自認不是個容易害羞的人,但登時他就感覺自己耳朵發起燙來。他幾乎是極為震驚地擡了頭:“你做什麽?!”

“我看看。”司故淵淡定地收回手指,将罪魁禍手背到了身後。

醫塵雪皺着眉:“看什麽?”

“看你耳朵受傷沒有。”

“?”

受傷?

醫塵雪第一反應就是摸了下自己的耳朵:“我什麽時候受傷……”

話說一半,他突然就意識到了什麽,不可置信地看向站着的人:“你——!”

這人是在懷疑他耳朵不好使!甚至到了明目張膽上手摸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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