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供奉

第11章 供奉

只見某位傀師的手心裏躺了個七零八碎的玉墜子,沒人知道什麽時候碎的,反正是碎了個徹底,還倒出了一堆黑乎乎的東西,像是香灰。

尋常玉墜都是實的,這個墜子應是被人鑿空了裏面,才塞了這些香灰進去。

醫塵雪道:“這墜子,你家小姐從哪兒得來的,你知道嗎?”

被問的正是先前說過話的那個丫頭,她看着醫塵雪,有些遲疑地點了下頭:“是我陪小姐去寺裏求來的,後來送給了陳二公子,前些日子……陳公子又送了回來。”

“嗯……”醫塵雪思忖半天,擡了眼問,“道長,你怎麽看?”

“……”

司故淵擰了下眉,看着他。

你自己不說,讓我說?

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對峙半天醫塵雪眼底的笑意也沒退下去。司故淵喉結滾了一下,終于挪開了視線,朝向衆人道:“這不是香灰,是紙灰。”

“原來是紙灰啊。”醫塵雪微微詫異。

司故淵聞聲又看了他一眼,但沒說什麽。

“這紙灰有什麽用嗎?”司家的人都不大懂這些,只以為是普通的紙灰,并不知道能有什麽用。

司故淵半垂着眼,擡腳往外間的桌案去,一行人也跟着走出去。

“不只是紙灰。”

他将手心翻倒,紙灰和碎得不成形的墜子都落到了桌案上,散開一片,隐沒在裏面的東西也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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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黢黢的一小團,比紅豆還稍小些,先前埋在紙灰裏,不注意根本瞧不見。

醫塵雪蹲下來,盯着那一小團東西看了一會兒,仰了頭問身後的人:“這是什麽?”

司故淵已經不知道這是這人今日第幾次明知故問了。但就算不是說給醫塵雪聽,司家的這幾個也是要聽的,他于是曲着手指在桌案上敲了兩下。

“蠱蟲。”

話音落下的當口,那一小團圓黑的東西左右晃了幾下,慢慢伸出了細長的步足。

司家的那兩個丫頭離得遠,但瞧見那東西動了都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其中一個丫頭更是沒忍住叫出了聲,反應過來後又趕緊捂住了嘴。司夫人也是被人護在懷裏,不敢靠得太近。

兩廂對比之下,離得很近的另外兩個人就平靜得太不尋常了。司故淵頂着個傀師的身份,照他先前說的話應是早就知道紙灰裏埋着這東西,沒什麽反應倒也說得過去。

可醫塵雪也沒反應就不對勁了,他問了司故淵好些問題,無非都是在表明他不知道墜子裏有東西,不知道香灰其實是紙灰,更不知道紙灰裏還埋着東西。

醫塵雪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于是站了起來。

衆人以為他是要說些什麽,卻見他腳步繞了半圈,整個人躲到了司故淵身後去。他指尖輕推了一下司故淵腰背,把人當成了擋箭牌。

“道長,這蟲看着有些吓人,我害怕。”

“……”

你再說一遍你害什麽?

不只是司故淵,連平日裏對醫塵雪說的話深信不疑的流蘇,此刻深黑的眼眸裏都滿是疑惑,歪了頭去瞧醫塵雪的神情。

這回司故淵盯着醫塵雪看了很久,幾次張了張唇想要說些什麽,卻終究只化成一句:“在我身後躲好,它碰不到你。”

這話多少有些許縱容的意味,醫塵雪笑彎了眼:“道長,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司故淵:“……嗯。”

那蠱蟲先前不動時只是黑黑的一小團,腿腳皆是蜷縮成團的,現如今步足盡數抻開來,個頭竟有人的手掌那麽大,看着駭人,司家的兩個丫頭躲得遠遠的,只敢緊挨在一起,時不時往這邊看幾眼。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司夫人嗓音有些啞,大抵是被吓得不輕。女兒枕下日日夜夜放着這種東西,做父母的卻什麽都不知道,換了誰都難以接受。

知道醫塵雪堅決會把問題再丢給他,司故淵便索性先開了口:“算是一種供奉。”

供奉這個詞于誰都不陌生,最容易想到的便是石像、寺廟、香火一類的字眼,再就是祈福、跪拜、信仰,少有人會覺得這些詞有什麽不好。

但凡事有例外。

舊時有個習俗,大概是從千年前流傳下來的,和傀師的那位祖師爺也有些關系。

傀師的誕生源于憫善之心,不是為自身,而是為護佑一方土地,替普通人消災減禍,但此消彼長,傀師祛除邪祟,也會受到難以規避的反噬,因而各方都會為傀師立像,跪拜供奉,既是求自身平安順遂,也是為傀師免除受到的反噬。

但這麽一來也有個弊端,傀師衆多,總不能替每個傀師都立像,因此各處所立的像大都是祖師爺的像,他是傀師的始祖,供奉他,福澤也能惠及後世傀師。

又因傀師多用符,所以供奉時燒的不是香灰,而是紙灰。

這種供奉的本意原是好的,但和蠱蟲放在一起便不是什麽好事了。

西池人擅蠱,飼養的蠱蟲千奇百怪,能食靈力靈識,也能食人肉白骨,蠱師自己帶在身邊倒沒什麽,可放在普通人身上,蠱蟲便不會這麽安分了。

司故淵解釋了供奉的由來,又道:“這蠱蟲在墜子裏待得越久,她的臉被吃得就越多。”

“吃……”司家的人無不是倒吸了一口冷氣,司家夫婦望向床榻上的女兒,滿眼皆是心疼。

每到夜時,司蘭卿總是會蜷縮着身體翻來覆去,沒一會兒就滿頭大汗,嘴裏還喃喃着“好疼”一類的字眼,無論怎麽叫都叫不醒。他們本以為是女兒夢魇,如今想來,那分明是血肉被撕扯生吞時無論如何掙紮都不得解脫的痛苦。

司夫人強忍着淚水,求助地看向司故淵:“道長,你有法子……救救我女兒嗎?”

司故淵卻沒答話,不知是在想什麽,垂着眼,似是在看桌案上的蠱蟲。可若是細看,便能發現他的眸光是從眼角洩出去的,正正落在他身後之人的衣角上。

他們站的位置左邊正對着窗,那窗半開着透了風進來,醫塵雪眯了下眸子,被吹得咳了幾聲。等他擡頭時,眼前忽然罩上來一片蒼煙色,是某位傀師的衣袍,但卻不是後背了。

醫塵雪眼裏透出一絲疑惑來,這人又用那種眼神盯着他看了。每次他咳嗽時,擡眼總能正巧對上這人的視線。

“道長,看來你對我這病是真的很好奇啊。”

被抓包的人移了視線,沒承認,也沒否認。

醫塵雪眼尾染上幾分笑意,他轉頭對司家夫婦道:“二位放心,他若是沒有法子,就不會不請自來了。”

司故淵依然沒否認他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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