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問話
第12章 問話
司家人被司故淵一句“人不可太多”支了出去,流蘇也沒能幸免,只留了醫塵雪還有和司蘭卿年紀相仿的那個姑娘。
那姑娘約是有些怕生的,被醫塵雪叫住時還愣愣地沒反應過來,一臉茫然地看着醫塵雪。
醫塵雪留人,一來是為着避嫌,這總歸是女兒家的閨房,不好叫他們兩個男子單獨留下,二來醫塵雪是真的要問些事,聽先前這丫頭說的話,應是在那司家小姐身邊待久了的,對她和陳家公子的事頗熟一些。
這屋子有裏外兩間,中間有屏風和簾子擋着,他們三人只在外間,桌案前坐的是醫塵雪,司故淵抱手站在一旁,把坐在圓桌旁的姑娘吓得頭都不敢擡。
醫塵雪覺得有些好笑,他瞧着這人就是面冷了些,也沒有那麽吓人,怎麽就給人姑娘吓成那樣?
“你別怕他,他只是不愛笑,人不兇的。”醫塵雪柔聲安撫,又問,“你叫什麽?”
“我叫青、青月,青天的青。”
“青月。”醫塵雪跟着念了一遍,琢磨了一會兒,忽然笑了,“青天朗月,真是個好名字。”
他說完這句話,便感覺一旁的人往他這裏看了一眼,只是很快又收了視線,似是不經意地瞥掃。
醫塵雪也沒多想,繼續問道:“那墜子,陳家公子是何時還回來的?”
她想了想道:“大概是半個月前,陳公子上門來退親,臨走時将這墜子交與我,讓我轉交給小姐,小姐便是從那時起……病情加重的。”她說及此,眉眼都跟着垂落,“可憐了小姐對他情深義重,他卻連當面将事情說個清楚都不肯,小姐病成那樣還親自上門去要他一個說法,連陳家的大門都沒進去……”
她不知不覺說了許多,兩個聽客卻都沒出聲打斷,就這麽聽着,把陳二公子如何辜負司家小姐的始末聽了個大半,倒是比話本子還曲折些。
旁邊那位冷着臉的不知作何感想,醫塵雪倒是聽得饒有興致,手撐着半邊腦袋,“你剛才說,自陳家那場大火後,陳宣同你家小姐沒有再見過面?”
“是,”青月點了頭道,“小姐曾去過一次陳家,想找陳公子将事情問清楚,可是沒見到人,後來我也替小姐去過好幾次,可總是被陳府的小厮一口回絕,說是陳公子守喪,不見外客。”
她說着便替自家小姐覺得委屈:“他倒是落得個孝順的名聲,枉費小姐等他,病成如今這番模樣,還要被外人說是克星……這世道,一點都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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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塵雪聽着她的抱怨,遲遲沒有開口。
“啊……”意識到自己說了太多人家沒問的,青月捂了下嘴,又趕忙道歉,“不、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說得太多了?”
“無妨,我只是覺得你剛才那話有些耳熟,像是在哪裏聽到過類似的。”
見對方沒有不快,青月下意識松了口氣,解釋道:“我六歲就到小姐身邊來伺候了,和她一起長大,小姐對我一直很好,我也希望她能和喜歡的人過得圓滿,卻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結局,我實在替小姐不值,沒忍住就向你們訴苦了。”
她說這些時語調又低又慢,偶爾還帶着苦笑,說完了才擡起頭來看向醫塵雪:“先生,你是好人,你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她真的……真的應該活下去。她做過很多好事的,她幫過窮人,也善待我們這些下人,連受傷落到院子裏的鳥雀她都悉心照料,她那麽善良的一個人,不該就這麽、這麽背着罵名……就死了……”
像是怕醫塵雪不盡心救治,小姑娘細數着自家小姐過往的善事,細枝末節都不放過,說到最後還把自己給惹哭了,低了頭去抹眼淚。
還沒等到她把臉上的狼藉給擦幹淨,頭頂就有個溫和的聲音落下來:“放心吧,你家小姐積德行善,會逢兇化吉的。”
這其實是謊話,若是換了以前,積德行善就會降災避禍這種話,醫塵雪幾乎是從來不說的,只是不忍心看人家姑娘哭的那麽傷心罷了。
司故淵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瞬,才又偏開視線。
總在一些小事上心軟,這點倒是沒變。
一聽自家小姐會沒事,青月雖然眼睛還是紅的,但臉上終于有了笑意:“謝謝,謝謝你們。”
醫塵雪看了眼同他一起受了這謝的人,很輕的笑了聲。
“我還有些事要問你。”他道。
青月抹了兩下眼淚:“先生但問,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訴先生。”
“你同你家小姐一起長大,想來對于陳家公子也熟識。”
青月點了下頭。
醫塵雪接着問:“依你所見,陳宣此人,如何?”
“陳公子……”青月想了想道,“外面的人都說他溫潤如玉,是個頂良善的人,誰家女兒若是嫁了他,便是前世修來的福分,當初夫人也是看重他人溫厚,才促成了這門親事……”她對上醫塵雪含笑的眼,意識到自己說着說着就偏了,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噤了聲。
“咳咳……咳……”
外間的窗沒關嚴實,醫塵雪後頸忽然有些涼意,他下意識想去拿擱在桌案上的手爐,碰到一點餘溫後又收了手。那爐子先前流蘇焐過一次,這會兒卻又涼了。
實在不經用。
醫塵雪心裏嫌棄了一句,并沒注意到在他收了手後,某位道長的視線依然還落在那手爐上。
他擡了眼對青月道:“你接着說。”
青月這才擡了頭:“陳公子他人溫厚,謙和,待我們小姐很好,又很孝順他爹娘,但是……”
這後面大抵不是什麽好話,她猶猶豫豫的,好一會兒才接着道:“也因為太過孝順,太過溫厚,容易心軟,誰說的話他都信,被街頭巷尾裝可憐要錢的那些人騙過不知道多少次,雖是他心好,可回回如此,我卻覺得不是什麽好事,小姐也勸過他,可他每回應着,下一次還是會被騙。”
“說起來也怪,陳公子從前那般心軟的一個人,上門來退親時卻那般決絕,無論如何都不肯見我家小姐一面。”
“陳家大火,他爹娘又雙雙去世,我雖知道這些事對他打擊很大,可還是替我家小姐鳴不平,那場大火本來也不關小姐的事,卻要受那些風言風語……”她手指緊緊攪在一起,幾乎有些咬牙切齒,“一點兒也不公平,明明是他陳家公子背信棄義在先,人人卻都說是我家小姐的錯,他陳家公子又算什麽好人?”
醫塵雪聽人說話時,大多時候只撿有用的,或是感興趣的聽,可這會兒青月說的都是些可有可無的小事,本可以囫囵聽個大概,他卻每個字都聽得很認真。
總歸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說的人誠懇,聽的人自然也要誠懇一些才行。
醫塵雪沖她笑了下:“你家小姐若是知曉你這般為她,興許也會覺得不枉病這一場。”
“先生言、言重了。”青月不好意思地低了頭,臉上的紅暈比先前還要重些。她不是沒有被人誇過,只是誇她的人少有男子,更何況還是長得這麽好看的,女兒家的那點心思怎麽會不起波瀾?
偏生醫塵雪在這種事情上遲鈍得很,看人家姑娘垂首低眉的模樣,還以為是自己哪句話說錯了,可一想又覺得沒有,就更加疑惑了。
他于是側頭去看一旁的司故淵,眼神裏帶着詢問:她怎麽了?
司故淵偏了臉,沒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