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可惜

第16章 可惜

陳家的府門上還是挂白,只是這次是白日,看得更清楚些,沒有上次夜裏看着那麽吓人,上次隔遠了瞧,像是府門上挂了人。

醫塵雪抱着手爐站在司故淵旁邊,剛想走上前去叩門,身側的人卻先他一步有了動作,修長的手指搭在鐵環上,不輕不重地叩了一下。

醫塵雪聞聲,很輕地挑了下眉。

這人還真是連裝一下都不肯,尋常人家叩門多是叩三下,這只叩一下的,想也知道是來者不善。

來開門的是那日他們見過的小厮,被司故淵一張冷臉吓得不敢說話的那個。他扒着門縫看到頗為眼熟的來人,一下便有些慌了。

陳府來來往往人也不少,但如這兩位皮相骨相都生得如此好看的卻少見,他印象自然深刻。更何況還有個不說話,只是站着就能把人吓得心慌的,他想不記住也難。

“二位……是還有什麽事嗎?”

那小厮半開了門,神情說不上來的奇怪,扭捏又顧忌,總之不會是歡迎。

傀師雖然受人敬畏,但不會有哪個人家希望傀師天天上門來的,沒人樂意自己家裏總有邪祟除不幹淨。

不過門口站着的兩位可不管別人歡不歡迎,醫塵雪笑得和善道:“沒事就不來了,去告訴你家公子,我們有事相問。”

聞言,那小厮面色更加難看起來,猶豫半天才賠着笑臉道:“二位,實在不巧,我家公子今日不在府中,二位要不……改日再來吧。”

醫塵雪還是笑着:“你家公子若是不在,我們就不會來了。”

“這……”那小厮苦着一張臉,“我家公子真不在府中。”

“這樣啊……”醫塵雪微微嘆了聲,似是信了這套說辭。

可他偏了頭,視線與司故淵對上時,忽然又道:“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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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厮剛想松口氣,下一瞬便兩眼一翻,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醫塵雪将後半句話接上:“我旁邊這位道長脾氣不大好。”

司故淵上前推了門,留了條過路的道出來。二人踏過門檻時,醫塵雪随口玩笑道:“道長,你下手也不提前說一聲,他壓我身上怎麽辦?”

司故淵回頭看了他一眼,重新邁開步子。

“我有分寸。”

***

某位傀師熟門熟路地在前面帶路,醫塵雪跟在他後面,看着路過都還沒來得及出聲的小厮和丫頭接二連三地倒下去,而他甚至沒看見這人是怎麽動手的。

醫塵雪心裏輕啧一聲,半是不屑半是無奈。

“道長,這是往哪兒去?”走了不久,醫塵雪便問。

司故淵停了腳步,側身看他:“你走不動了?”

“……我還沒病弱到那個程度。”

醫塵雪有些生氣:“道長,你自己的身體也沒比我強到哪兒去,怎麽說話這麽不中聽?”

司故淵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扯開話題道:“去梨園。”

“梨園?”醫塵雪歪着頭琢磨了一會兒,依稀有了點印象,“上次差一點兒的那個院子?”

“嗯。”點了下頭,他便又往前走去。

跟在後面久了,醫塵雪才發覺自己和前面人的距離一直都只落後兩步。

不可能是他腳程變快了,只能是那人刻意放着步子等他的。

默了片刻,醫塵雪又問:“你上次說要找的東西,在那兒麽?”

司故淵:“不知道。”

醫塵雪“哦”了一聲,又道:“你要找的是什麽?”

“不知道。”

一樣的回答,醫塵雪了然。既然不知道是什麽,那就是這陳府原先就有的東西,而且是和那日夜裏同他們說話的陳公子有關的。

那叫梨園的地方不算遠,院外只守了兩個小厮,見了來人還沒來得及問什麽,也是眼一閉腿一蹬倒在了地上。二人行至院內,竟然一個人都沒瞧見。

醫塵雪視線掃了一圈,轉頭道:“道長,看來你要找的東西就在此處了。”

偌大的園子只留了兩個看門的小厮,沒有人進出,只能是家裏主人的意思。而為何不讓人進入院內,多半是裏面藏了什麽不能讓旁人知道的東西。

“砰砰砰——”

醫塵雪還出着神想事情,聞聲擡眼看去,院內的各扇門已經齊齊打開了。他偏頭看了眼身前的人,對方鎮定自若地擡了腳,仿若剛才的動靜不是他弄出來似的。

所有的門窗都大開着,屋內的景象便一覽無餘,司故淵又是傀師,分點靈識出去探一探,沒過多久便有了發現。

二人看着縮在角落裏雙目無神的一對男女,誰都沒有說話。醫塵雪往旁邊走了幾步,仰頭瞧見了牆上的一幅挂畫。

畫上有雙鶴,有山川,也有雲霧與只舟。邊上則提了兩句話——

“山風伴流雲,不渡也成舟。”

醫塵雪一字一句念出聲來,回頭對上司故淵目光,“看來這裏原先是那位雲舟公子的住處。”

“來了。”司故淵忽然出聲。

他們一齊往外看去——

來人一身素白衣袍,面色卻陰沉得駭人。

他掃過滿院大開的屋門,擡眼質問:“我留二位宿了一夜,二位便如此還報恩情嗎?”

醫塵雪卻不想同他裝傻,挑明了話道:“你既然知道來這裏找人,也該猜到我們想做什麽了。”

臺階之下的人眸色一沉:“二位為何要管這樁閑事?”

他神情語氣都不似傳言裏的溫良,反是戒備與怒意。

醫塵雪一笑:“拿人錢財,□□。”

“既是因為錢財,二位與我做交易,不是比幫司家更劃算嗎?”

醫塵雪若有所思地點着頭:“你說的也是,為了瞞住旁人,你給的想必會比司家給的還多,我們也能少了許多麻煩,也用不着東家跑西家走的。”

“可惜了,我家道長不答應,我也沒有辦法。”醫塵雪一幅苦惱的樣子,眼裏的笑意卻是藏也藏不住。

他揚了下下巴,示意司故淵可以動手了,但後者不知怎麽的竟沒動,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道長?”醫塵雪喚了一聲。

司故淵這才閉了下眼,轉頭看向陳宣,将手裏的蠱蟲扔了出去,跟着一起飛出去的,還有三張符紙。

“偷了別人的東西,總是要還的。”醫塵雪找了個地方靠着,像個看客。

符紙懸在那人頭頂,符文驟亮的瞬間,向下傾瀉出封閉的鎏金屏障,将人困在了裏面,連同蠱蟲一起。

“辛苦你遭些罪了。”

他嘴上這麽說,眼裏卻不見半分憐憫。

蠱蟲沿着衣物往上攀爬,細長的步足幾乎覆蓋了裏面之人的整張臉,軀體部分則停在了他左眼的位置。

步足間的縫隙裏,那人憤恨地睜着眼睛,沒有畏懼,只有不甘。

蠱蟲不會真将他的眼睛啃得鮮血淋漓,但皮肉被生吞撕裂的痛感卻是真的。他卻始終不肯叫出聲來,哪怕痛得站不起來,只能狼狽跪倒在地,也還是緊咬着牙關,死也不肯叫喊。

“怕他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所以不敢出聲引他來麽?”

醫塵雪眼都沒顫一下,旁人的生不如死似乎與他無關。

他甚至笑得出來:“我還以為你不會心虛呢。”

“你懂什麽?!”

屏障裏的人驟然扭過頭來盯着醫塵雪。那張臉已經不是那位溫良的陳二公子,而是另一個沒有左眼的人了,額上有一個雲紋印記。

他近乎失控,滿眼憎恨地盯着醫塵雪:“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你沒有資格說這些!”

醫塵雪平靜道:“你頂着他的臉,用着他的身份,将他囚困在這裏。這些都是事實。”

“你懂什麽!我愛他!”

醫塵雪似是聽到了什麽笑話,手指抵着唇,笑一會兒咳一會兒的,好半天才擡起頭道:“你說你愛他,可你殺他爹娘,殺他心愛之人,你拿什麽愛他,你有什麽資格愛他?”

醫塵雪說這話時神色很淡,沒什麽情緒,更像是在陳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司故淵偏頭看着他的側臉,深黑的眸子比平常還要黯了些,心裏無端生出來一點苦澀。

多年以前他曾經也這麽看過一個人,心裏也是現在這般滋味。

這些問題一股腦被抛出來,陳雲舟愣怔良久,緩慢地張了好幾次唇才發出聲音來。

“我……我跟他一起長大,我們本來就該永遠在一起,司蘭卿……司蘭卿,她憑什麽,憑什麽搶走我的阿宣。”他趴在地上,目光渙散,慌亂地尋找着什麽,像是在說服別人,也像是在說服自己。

醫塵雪始終半垂着眼,看着臺階之下狼狽不堪的人。

“你們自小一起長大,但他依然是他,不是你的。”

“世人說愛,多是自私,希望別人愛你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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